未遂

　　没有感情，不带怀念，不带愤怒，不带骄傲。

　　“您是个孤芳自赏的优秀者。每一个优秀的人都在本能地努力寻找一个避难和隐居地。那里他可以远离人群、远离大众、远离绝大多数人。

　　“一在那里能以忘掉“作为规则的人们”,而成为他们之中的例外。仅仅在一种情形里,他被一种更加强大的本能所驱使,这种本能把直接推向这些人,并使他摆出一副伟大、杰出的知识探索者的形象。

　　“无论是谁,只要他在与人们交往中没有偶尔用各种忧伤的色引人注日,没有偶尔由于厌恶、腻、怜悯、忧郁和寂寞而苦得脸色时青时白,那他就肯定不是一个趣味高尚的人;然而假若他并不愿意肩负起所有这些重担,并且对自己没有丝毫反感假如他坚持避开这种事情,正如我说的那样,依旧安静而高做地藏在他的避难所里,那么就可以肯定地说:他并非是为了知识而生的，我有使命，天大的事等着我做。”

　　我看见费渡好像把我与他的记忆串起来了，那是他曾经摆脱的泥潭。

　　“于是您就会从山上走下,但首先要进入长时间地认真研究普通人,然后又因此带上大量伪装,努力克制自己,与人亲近。并进行坏的交往。你认为除了和与自己相当的人交往以外,所有的交往都是环的。你就是这样一个孤芳自赏的人。”

　　他的话很有道理，我想。我冷静地听着他的讲话，他似乎要剖析我，而我无动于衷，自得解脱。

　　我想了一下，微微抬手，示意他停下来。他很聪明，马上停下。我开始说

　　“我大概是这样一种情况的。一个高等人,当然是自以为，呵，当他堕落、枯萎到某种程度时,也许就会出现一些特征,他就会要求那些低等世界，尽管他本身进人了的这一世界中的人把他当作圣人来崇拜。我觉得我是社会警察，我觉得我守护正义，我没有满足感是假的，我在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价值，这听起啦很狂妄是吧。”

　　“但是毕竟我曾经抱以巨大希望，然后理想死了。”

　　我意识到我们聊的太大太宽，费渡也意识到了。于是他问我。

　　“你觉得顾钊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吸气，呼气。抿嘴，又放开，又呼出一口气来。

　　“他啊，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他是个好人。”

　　审讯室外面那个有着顾钊照片的孩子是他抚养的吗，他一定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不过我一时半会，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他。

　　有些人活成了一个影子一束光，有些人活成了一层云雾一场梦。

　　“他曾经是我最想成为的样子。”

　　“不，他至今都是。”

　　“顾钊是我最好的学生。”

　　“顾钊是我见过最好的警察。”

　　“不好意思，一时半会儿，我不知道除了好，那个字可以形容他。”

　　我知道审讯室外面有很多人在听。

　　“我曾经的梦想，是当个警察，时运面前，它一文不值，自己靠边。光鲜亮丽，彬彬有礼，道德法律，公序良俗，都是枷锁，桎梏。他们变成花藤的样子，一点点缠住你，然后长出刺来。你鲜血淋漓挣扎不得，最后变成一具枯骨，缠绵了美丽的花，你也就不疼了。你看，盛世花海，人们不用想那么多。”

　　我的思想很危险吧，我无可救药了吧。我想。我笑了笑，嘲讽，解脱，轻蔑。略带哀伤。

　　是走出去的人疯了，不是山洞里的人错了。

　　可走出去的人死于走出去。

　　我知道自己不太对，但我无路可走，那我就走下去吧，宁可死于当途。

　　我想。

　　范思远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呢。

　　是归属是责任，是远行是别人认出你叫住你的凭证，是我生前别人的期望，是我活着的一串数字，是我死后别人很快就忘掉的尘埃。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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