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又百无聊赖的过下去。

　　经过一场场晚修的“抢座”合作，许灵柒已然和欧阳心蕊成为了“金牌搭档”。

　　越和欧阳心蕊相处，你越会发现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可能有点“高冷”，但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她会认真地倾听你的每一言每一语，然后不加敷衍，认真地回复你。

　　和她交谈从来不会无聊，不是许灵柒以前所想的只有学习可谈，学校、生活、文学不论什么话题两个人都可以相谈甚欢。

　　许灵柒曾经把这番话说给欧阳心蕊听，欧阳心蕊只笑笑不回话。

　　她们的交往模式好像也固定下来了，除了平日里一同去晚修，各自不侵入各自的生活圈子，白天各走各的，在天井里偶遇会相互问一声好，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除了高雅雅几乎没有人知道许灵柒和年级第一之间可念不可说的关系。

　　高雅雅这个天然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因为家里管得严，她办了走读，每天晚自习下课爸妈都会开车来接，自然就没有亲身体验过晚修盛况。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晚上有人陪着闺蜜，安全。

　　听到这个理由的许灵柒感觉有点好笑，学校天天有保安巡逻怎么就不安全了？但又觉得温暖，只有真正的好朋友才不会为这一点事情斤斤计较，而是关心你本身。

　　她揉了揉高雅雅柔软的头发，高雅雅一脸呆呆的任由她上下其手。

　　一中虽然学业繁重，但是课余活动还真不少，运动会才过去没多久，班级足球对抗赛就要开始了。这是一中的惯例，高一足球，高二篮球，高三旁观——毕业班太金贵了，哪个都受伤不起。

　　自丹姐通知后，班里沸沸扬扬，男生们都躁动沸腾了，运动会只是小儿科，要展现真本事还是要上足球or篮球场。

　　齐明聪第一个报名，体委看着他“瘦弱”的小身板十分担心对方一脚铲下去，高瘦的甘蔗就断了。

　　齐明聪拍拍胸膛，“看我的吧，不说第一第二，至少会带领全班拿到名次。”

　　因为齐明聪平时的保证太多，应验的太少，现在听到他信誓旦旦，不由得让人风声鹤唳。体委犹豫了。

　　许灵柒和高雅雅这时刚好路过他们身边，看到体委纠结又尴尬地组织着措辞想要劝退“聪少”，感觉有点于心不忍。

　　她道：“虽然齐明聪的三千米不尽人意，但是足球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高雅雅点点头表示同意。

　　齐明聪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期待一下？应该是非常期待好不好？我可是有‘附中球王’称号的齐明聪！”

　　至于“附中球王”，齐明聪在初中时被选入校足球队，跟着大队伍走南闯北，战胜过省内其他学校的几个球队，这光荣事迹足够齐明聪吹个三天三夜。

　　你问许灵柒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从小学初中，许灵柒、高雅雅、齐明聪一直是一个班的革命战友，到了高中本来以为不会再这么有缘，谁知许灵柒和高雅雅一起被踢到了四班，而齐明聪呢？人家是凭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模拟考加第一次月考，堪堪压着前二百的线进入重点班的行列。

　　是的，你没听错，三个人里，高雅雅踏实认真，齐明聪脑袋灵光，只有许灵柒百无一用，悲催可怜地垫底。

　　体委不敢轻信齐明聪的夸夸其辞，问许灵柒道：“真的？”

　　许灵柒点点头，“他以前进过足球队，有基础，这次应该不会坑。”说完拉着高雅雅就走了。

　　齐明聪在身后大喊：“007你回来说清楚，我怎么就坑了！？”

　　许灵柒看看高雅雅，高雅雅也看看她，然后笑作一团跑出了教室。

　　临近足球赛，朗诵比赛的通知也下来了，许灵柒一看——呦吼，撞车了！

　　四班和十九班的足球赛刚好安排在下午六点，朗诵比赛则从五点五十放学正式开始。许灵柒掐指一算——好的，赶不上的。

　　下课铃响，四班大军和十九班大军浩浩荡荡地前往操场battle，许灵柒背上书包，包里是提前准备好的晚饭，到天井楼梯口等欧阳心蕊。

　　初赛地点被安排在学校的大礼堂，空荡荡的，评委还没到，朗诵社的社员们正忙着布置会场，进门先签到抽号。

　　许灵柒推推欧阳心蕊：“你抽吧，我手气太非，抽到的不是太靠前就是太靠后。”

　　许灵柒说自己非是有缘由的，平时玩个“石头剪刀布”，输的人总是她，还有当年初中全校的朗诵比赛，派她做代表抽号，一抽就是个“2”，十四个班，太靠前了！虽然大家表现的还算不错，可是分数就是高不上去，最后堪堪拿到了三等奖，算是前五个上台班级里的最高分。

　　为此有人怪她抽的号不好，许灵柒也很自责，以后班里再有什么比赛，抽号都不敢派这位“非酋”了。

　　欧阳心蕊把手伸进箱子里，摸出两个号“23”“16”，不错不错，算是靠中间的号，果然学神就是学神，手都是开过光的。

　　两个人在旁边的签到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序号，进入大礼堂，找到一处靠后靠过道的座位安安稳稳地坐下。

　　两人近乎一致地拉开书包，许灵柒拿出了自己的晚饭，欧阳心蕊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作业。

　　许灵柒有点尴尬，也补救似的把历史练习册摊开摆在身前的小桌板上，一副学习吃饭两不误的模样。

　　所谓学神，就是在任何环境都能立刻静下来投身学习，许灵柒的面包还没有拆封，欧阳心蕊已经做完了一组选择题。

　　许灵柒撕开包装袋，正要啊呜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用胳膊肘碰碰欧阳心蕊，“学神，你带晚饭了吗？”

　　欧阳心蕊这才从习题中抬起头，“没有，等晚自习课间去商店买面包吧。”

　　那怎么行？说到底是为了陪自己，既耽误了学神的学习时间，又耽误了学神的吃饭时间，许灵柒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许灵柒把面包递到她面前，“我不爱吃甜食，也吃不完，不如你一半我一半吧？”

　　欧阳心蕊看看面包又看看她，道：“我不饿，你吃吧。”说到这里，肚子突然“咕”的一声，欧阳心蕊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许灵柒笑了，道：“还说不饿，肚子都抗议了。朗诵前不宜吃太多，刚好你一半我一半，等比赛完了我们一起去买吃的。”

　　话说到这地步，拒绝的话就不好说了，欧阳心蕊只得点点头，“谢谢。”

　　拿出一张干净的卫生纸，捏着面包沿，轻轻地掰下一小半。

　　面包渣簌簌，从她们手间掉落，落到地上，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再也分不清了。

　　咦，我们这算是分吃了一块面包吗？其实女孩子之前分享零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和别人分享同一块面包，许灵柒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相濡以沫一类的词，许灵柒拿另一只手拍拍脸，自己不会是被高雅雅传染了吧？

　　欧阳心蕊边咬着面包边做阅读题，许灵柒也埋下头看历史，吃得快了，感觉有点噎，许灵柒拧开保温杯喝水。

　　身边的欧阳心蕊突然道：“这面包，还挺甜的。”

　　许灵柒差点一口水呛死，“咳咳咳咳”

　　欧阳心蕊拍了拍她的背，“慢点喝。”

　　许灵柒一脸控诉地看她，还不是你，没事瞎撩什么？

　　欧阳心蕊一脸疑惑，认真道：“甜而不腻，这面包味道还可以，什么牌子的啊？”说着去瞅许灵柒手里的包装袋。

　　许灵柒的手腕被她握在手里，对方的手很暖和，相触的地方微微发着烫。

　　许灵柒心里尖叫，学神你怎么回事？换个男生这就是性骚扰了你懂不懂？面上却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任她看。

　　“椰蓉？ok，记住了。”看清楚了，欧阳心蕊放开了她的手。

　　这时候，评委老师也陆续到场了，一段官方的开场词后，比赛正式开始了。

　　许灵柒欣赏了几个后觉得都大同小异，无聊地转战历史作业。

　　“下面请欣赏，由高二十一班冷月同学带来的《将进酒》。”有女生在台下发出小声的尖叫。
　　谁？冷月？校草？许灵柒抬头。

　　虽然不如那些迷妹一般喜欢校草，但听到风云人物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想凑凑热闹。

　　然而台上只有主持人，手里举着一部手机。

　　“是这样的，冷月同学今天要参加篮球比赛，时间冲突了，所以提前录了音，请问评委老师可以接受这样的比赛形式吗？”

　　简直，闻所未闻，骇人听闻，校草果然是校草，说话做事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评委们也被整懵了，估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随意的参赛选手，几个评委经过讨论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磁性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因为录音的原因有点失真，但总体来说是好听的，带着点浪荡不羁的味道。像少年浪迹江湖纵马高歌，一壶酒就足以忘记前尘事，醉解今世忧。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拖长后突转激昂，仿佛生前身后事已化作过眼云烟，明日酒醒，依然是仗剑策马的双十少年。

　　评委点评道：“李白的风流潇洒体现的比较到位，但还是少一点沉淀，写这首诗的时候李白已经不年轻了，那种年龄的厚重感和层次感没有出来。”

　　许灵柒心里有个声音反驳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说的这样的！

　　“我很喜欢。”欧阳心蕊道。

　　“什么？”许灵柒不解。

　　“我喜欢他的这种表达，虽然知道李白写《将进酒》的时候已经不再年轻，也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失意，但是我总觉得醉倒宴席执笔挥墨的那一刻，他就回到了少年时期。”

　　许灵柒的心颤动，那是种灵魂触碰的战栗。

　　她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在某一方面是十分敏感的，情感丰富到花开花落都会掉泪，可是周围的人总是不太懂，觉得她矫情、无病呻吟，关系好如高雅雅也只会在她哭的时候安慰她，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久而久之，她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内心最真的感受和想法，而是把它们记在日记里，说给自己听。

　　今天，礼堂灯光明亮，音响回音摩挲，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点懂她的，可以上升为灵魂知己的人。

　　怎么办啊？我好想和你成为朋友啊，一辈子的那种。

　　欧阳心蕊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对许灵柒道“马上到我上场了，不给我个拥抱吗？”

　　许灵柒愣住，这是什么操作？

　　看她久久没有动作，欧阳心蕊歪歪头，“我还配拥有一个鼓励的拥抱吗？我提前预定过的呀。”
　　哎？我以为上次□□上只是开玩笑的。

　　许灵柒脑袋还没转过弯，双手已经打开了，迎上满怀的温暖。

　　“谢谢。”一触即分，欧阳心蕊向她眨眨眼，许灵柒感觉自己的心湖被谁轻轻拨动，荡开一圈圈涟漪。

　　“下面请高一一班欧阳心蕊为我们带来《再别康桥》。”

　　欧阳心蕊走上台，底下轻微地骚动，看来有很多人认出了年纪第一。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欧阳心蕊的声音偏一点清冷，和着这首轻盈柔软的小诗，不算深情，但是娓娓道来。

　　许灵柒从来不知道她朗诵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别人的激昂慷慨、深情投入，就像是久别重逢，带着点怀念的与老朋友叙旧。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她好像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自问自答，自我遗憾，又自我释怀。

　　许灵柒感觉自己好像醉了，陶醉在她的康桥离歌。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久别重逢，相见终是别离，既如此，希望我能永远记住这个波光粼粼的夜晚，此后的人生，回忆起来，就都是星辉斑斓。

　　掌声响起来了，许灵柒跟着愣愣地鼓掌，等到她回到座位，还在无意识地右手拍着左手。

　　欧阳心蕊在她面前摆摆手，“怎么，傻了？”

　　许灵柒回过神，一把抱住她，“呜呜呜小心心你朗诵的太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了！”

　　欧阳心蕊拍拍她的肩膀，道：“小心心？”

　　啊，一不小心嘴滑说出来了，许灵柒还埋在她肩头，不知道怎么解释起外号这回事。

　　欧阳心蕊道：“心蕊，小心心，原来如此，以后就这么称呼吧。”

　　“真的？”许灵柒抬起头，期待道。

　　“真的。”欧阳心蕊笑道，顿了顿，道：“我听你们班都叫你007，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啊！”许灵柒有点不好意思，“你不觉得这个绰号有点傻吗？”

　　“不会呀，”欧阳心蕊帮她捋捋头上炸起的呆毛，“小特工，挺可爱的。”

　　啊啊啊！许灵柒心里叫的好大声。学神你再撩，再撩我就吃掉你！

　　“快到你了，准备一下上场吧。”

　　“好！”许灵柒拿出本子又熟悉了几遍文本，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下面有请高一四班许灵柒同学为我们带来《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欧阳心蕊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许灵柒深吸一口气走上台。

　　评委老师坐在第一排，眼神注视着她，自认“久经沙场”的许灵柒突然有点紧张，这紧张来得莫名其妙，大脑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因为紧张，声音颤抖，有点发哑，第一句显得不太自然。

　　欧阳心蕊皱皱眉，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许灵柒点了点头。

　　许灵柒本来因为发挥失误紧张的心跳加快，不敢再看评委，眼神上移，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看到她冲自己点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勇气。

　　你看，即便我发挥的差强人意，她也是认可我的啊，我只注视着认可我鼓励我的她，那么世界就都在认可我鼓励我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她身边繁花盛开，莺鸣柳绿，春野的铃兰，散发着微微的香气。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春雨淅沥，柔嫩的叶尖滑落一颗晶莹的雨水，李树开花了，一阵风吹来，一地落英缤纷。

　　行走在花路上，细密的雨丝遮掩了视线，天地朦朦。

　　突然，头顶的雨水消失了，一把黑伞遮住了微凉的雨与和煦的风。

　　我回头，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芳菲逝去，四月渐晚。

　　院子里的李花纷落，又去等待下一个四月天了。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身边的人总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但还好，你一直都在。

　　这是许灵柒为这首诗勾勒的意境，是与欧阳心蕊遥遥对视，心中生出的灵感。

　　在一片掌声中，她走下台，看见欧阳心蕊还站在原处，笑着鼓掌祝贺她。

　　她突然想不顾一切跑到她身边问她：“你会一直都在吗？”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笑着和她击了个掌。

　　待她重新坐下，欧阳心蕊道：“你在等待谁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灵柒却听懂了，那一刻她有点想哭。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听懂我的人。

　　小心心啊，你愿意一直听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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