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不知道是因为许灵柒态度强烈，还是许睿格的那通电话的确奏效，接下来的时间，何颜虽然没有松口，但是也没有那么强硬了。

　　新的一周开始，许灵柒回到学校又向学委领了一张申请表，学委奇怪地看看她。
　　许灵柒有点尴尬，解释：“之前那张，额，写坏了。”
　　学委道：“没事，我这里还有很多，欢迎随时来领！”
　　额……该说些什么，谢谢？

　　相同的事许灵柒可不想再经历一遍，领到申请表，许灵柒第一时间填上了姓名，又真情实感写了一次申请的理由。
　　做完这些后，小心翼翼把它夹在文件夹里，等待最后的宣判。
　　*

　　新的一周开始，六月即将到来。
　　这也意味着，许灵柒的16岁生日快要到了。

　　许灵柒的生日在6月2日，儿童节后一天。

　　小的时候，因为幼儿园放假，生日都是在儿童节当天过。爸爸妈妈带着她去游乐场，卡丁车、海盗船、旋转木马……一玩就是一整天。
　　她手里总会攥着一支泡泡水，小嘴嘟起，轻轻一吹，就是一个灿烂的夏天。

　　晚上回家还会有一个大大的蛋糕，插着蜡烛。
　　暖暖的灯光中，许多小星星被点燃了，只要不去吹就不会熄灭。
　　头顶的生日帽，蛋糕甜腻的香气，爸爸妈妈一起哼唱的生日歌，成为了生日最珍贵的记忆。

　　长大了，当她不再拥有“儿童节”的特权，生日就变得随意许多——如果当天放假就当天过，如果当天上课那就周末过，年年如此。
　　蛋糕必不可少，可是那份快乐，却在不经意间逝去了，再想起，只剩下回忆中斑斑点点的烛火。

　　今年的6月2日在周五，注定又是一场错过，不过许灵柒依旧很期待，原因之一是爸爸这周要回来了，板上钉钉的消息；原因之二，则是欧阳心蕊发来的消息——
　　小心心：周五晚自习下课记得来找我。

　　她在暗示什么？是自己想的那样吗？许灵柒又紧张又激动，患得患失等待生日的“惊喜”。
　　*

　　虽然已经失去了过“儿童节”的资格，6月1日当天，教室里还是简单布置了一下。
　　后黑板的黑板报标题换成了巨大的“儿童节快乐”，配图是一串Q版的卡通形象，都是小时候熟悉的那些动画人物，哆啦A梦、哈喽Kitty、皮卡丘……应有尽有。
　　旁边还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着——“我还是个孩子，我也要过儿童节！”字体之大，生怕老师看不见。

　　丹姐对其视若无睹，并在下课前又布置了双倍的家庭作业。
　　老赵看到了，乐呵呵道：“不瞒你们说，我也想过儿童节。”
　　张sir站在后黑板前端详良久，回到讲台上，轻蔑一笑，道：“老虎吃天你是无从下口。”

　　下课后，齐明聪披着被子摆了个超人姿势满教室乱跑，在空调呼呼的运转声中腾云驾雾，同学们嬉笑着起哄，齐明聪更嗨了，配了首动感十足的bgm满世界乱窜，最后连人带被被陈主任拎走了。

　　不管如何，这一天还是很快乐的，除了傍晚时候的一个小插曲。

　　事情的起因是肖扬把一个心形气球带到了教室，准备在儿童节这个大好时节借花献佛。
　　他倒是门儿清，知道当众送，欧阳心蕊肯定不会收，就趁着她吃晚饭的时间，悄悄绑在了她的桌腿上，目击证人不少。

　　等欧阳心蕊回到教室看到气球时已经晚了，所有在教室的人都开始起哄，有的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有的“哦——”“嗯~”的吱哇乱叫，有的干脆打直球，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八卦这件事，没有人能绝对免疫，全班都陷入热闹的海洋，引得外班的人也频频驻足。

　　欧阳心蕊看到气球，没说什么，无视身边的起哄声，默默去解绑气球的绳子，肖扬早料到她会有此举动，提前绑成了死结。
　　欧阳心蕊解不开，打开书包翻到一把美工刀，一刀下去，齐齐截断，那个牢固的结还栓在桌腿上。

　　周围的人见势不对，起哄声随之小了几个分贝，离得远的没看清她的动作，还在闹着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欧阳心蕊拿着气球走到肖扬桌前，伸手递给他，“还给你。”
　　肖扬看着她手里红色的丝绳，老神自在道：“送出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

　　欧阳心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肖扬对她笑了一下，“看不出来吗？追你啊。”

　　“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
　　“我和她分了啊，你上次不是看到了？”

　　肖扬的同桌愣愣的听着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前女友？分手？追求？真是好一场年度大戏！

　　欧阳心蕊无意多言，只是把手怼到他面前。
　　肖扬摇摇头，故作轻松，“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欧阳心蕊点点头，“好。”
　　松手，人群爆发一阵惊呼，气球飘飘悠悠升空，在碰到天花板时停住了。
　　欧阳心蕊道：“还你了。”说完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全班愣愣的看着，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告白过后不是同意然后起哄吗？这和正常流程不一样啊？女主角都跑了，这出戏还怎么往下演？

　　肖扬也愣了愣，然后站起来，抬手拉住垂下来的绳子，把气球拽了下来，气球上在空气中晃悠着跳了一下。

　　这本是挺尴尬的场景，肖扬脸上却并没有显出尴尬的神色，只见他走到前门，把气球拴在门把手上，转身对大家笑道：“儿童节礼物没送出去，这个气球就送给大家了。各位，儿童节快乐！”

　　尴尬的气氛有所缓和，同学们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有人附和了一句“儿童节快乐”，短暂的闹腾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八卦看个热闹就行，还是手中的作业更现实。

　　课间肖扬因为气球的事被班头叫去问话了，肖扬再三保证没有下次，而欧阳心蕊一个晚自习没有回教室。
　　*

　　许灵柒知道这些已经是晚自习下课了，也只模模糊糊听到了只言片语：肖扬向欧阳心蕊表白，欧阳心蕊拒绝了，一个晚自习没回教室，至于更深入的，传播八卦的人自己也说不清。
　　许灵柒听到“一个晚自习没回教室”，心里一慌，虽然学校有门禁，可是外面那么黑，晚自习她一个女生能去哪里？

　　回到宿舍，顾不上洗漱，许灵柒急忙登录□□联系欧阳心蕊。
　　007：小心心
　　007：在？
　　对方几乎秒回。
　　小心心：嗯
　　007：你现在在哪里？
　　小心心：宿舍。
　　007：今天没有辅导？
　　小心心：这周老师不在。
　　007：我去找你？
　　对方迟疑了几秒，才道——
　　好。

　　许灵柒手里攥着手机，急忙跑出宿舍，一路上风风火火，无意中撞到了人，忙不迭“抱歉抱歉”，收获了几个白眼后才顺利到达欧阳心蕊宿舍门前。
　　许灵柒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一下呼吸，敲了敲门。
　　门打开，是欧阳心蕊。

　　许灵柒急忙问：“晚自习你去哪里了？”
　　欧阳心蕊道：“我们出去说。”
　　许灵柒这才看到了宿舍里的其他人，讪讪的闭上了嘴，被欧阳心蕊拉着来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是一扇玻璃门，安全出口，平时并不开放，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草丛里幽幽的绿光和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枝丫。

　　许灵柒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晚自习你去哪里了？”
　　欧阳心蕊捏捏眉心，道：“去图书楼一楼自习室了。”
　　“你们班主任知道吗？”
　　“嗯，我打电话请了假。”

　　“表白的事……是真的吗？”
　　欧阳心蕊叹口气，听上去有些疲惫，道：“是真的。”

　　“他是不是又逼你了，像之前那样？”
　　显然没想到许灵柒会这么说，还在烦恼怎么解释的欧阳心蕊讶然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许灵柒认真道：“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不会和他复合，能让你这么生气，肯定是他又当众逼迫你了。”

　　欧阳心蕊总是惊奇于许灵柒对自己的了解，旁人遇到这种事只会八卦自己为什么拒绝，只有她，会站在当事的角度为自己打抱不平。
　　欧阳心蕊突然觉得郁结的心情有点释怀，笑了一下，道：“差不多吧，不过这次我拒绝了。”

　　许灵柒小心翼翼道：“你，会觉得难受吗？”
　　欧阳心蕊道：“不会，有什么难受的？我早就想拒绝了。”
　　许灵柒闻言放下心来，“那就好。”

　　欧阳心蕊道：“你不想知道我这次拒绝的原因吗？”
　　许灵柒摇头，“不想，那是你自己的隐私，我只要知道你没有因为这件事难过就好了。”

　　就是这样，接近又不求深入的距离，舒服的如同细水长流，和她打交道的每分每秒都让人身心愉悦，不由自主陷入其中，并且不想自拔。

　　欧阳心蕊的眉头舒展了，道：“这件事翻篇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这话正合许灵柒心意，许灵柒赞同道：“好好好！”

　　两个人从期中考试说到家长会，说到分科，说到毕业典礼，再说到今年的高考，不由畅想两年后的今天。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欧阳心蕊道：“北京吧。”
　　许灵柒眨眨眼睛，促狭道：“北大还是清华？”
　　欧阳心蕊笑，“看分数吧，说不定哪个都考不上。”
　　许灵柒哀嚎一声，“别！你都考不上咱们学校还有谁考得上！”

　　“别对我抱这么大的希望，”欧阳心蕊被逗笑了，“那你呢？你想去那座城市？”
　　许灵柒想到了爸爸电话中渲染的美景，她从小就对江南的山水抱有一份懵懂的感情。
　　“南方吧，具体的城市没想好，不过我很想去南方！”
　　欧阳心蕊颔首，“嗯……可是这样我们好像无法在同一个城市。”

　　气氛突然有点凝滞，若有若无的伤感飘散在两人的周围，明明分离的时间还远，可是想到两年后的形单影只天各一方，许灵柒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就是初恋吗？来势汹涌，却无疾而终。

　　许灵柒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啊，反正我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闲了可以聊□□啊。你不会到时候装作不认识我吧大学神？”
　　欧阳心蕊否定“不会。”
　　我怎么会装作不认识你呢？你是我最珍贵的007啊。

　　许灵柒道：“还有两年呢，说这些伤感的事太早了！”
　　欧阳心蕊附和，“是，太早了。”

　　许灵柒笑道：“给你说个好玩的东西”眼睛看着天花板回忆道，“我前两天读《彼得潘》，里面有一个场景我觉得我觉得很有意思，书中说……顶针和吻是一个东西，想要给爱人一个吻，那就说给他一个顶针。温迪说要给彼得一个吻，彼得警惕的不想把顶针给温迪，温迪可生气了，最后说想要一个顶针才得到了吻，哈哈哈有意思吧……”

　　欧阳心蕊不解：“为什么顶针和吻是一个东西？”
　　许灵柒道，“没有什么为什么，童话不就是毫无理由的吗？天马行空才是它最大的魅力！”
　　“可是，我看你写的童话就是有逻辑的，总得有点依据吧。”

　　许灵柒觉得这样较真的欧阳心蕊也很可爱，最重要的是，话题被成功转移，两人都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她的目的达到了。

　　许灵柒看着冥思苦想的她，突然灵光一现，“可能因为……乌鸦像写字台吧。”
　　“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呢？”
　　“因为没有原因就是所有问题的原因啊。”
　　欧阳心蕊还是不信，但是勉强从哲学范畴接受了这个说法。

　　宿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谁不睡觉在楼道里说话呢？”
　　许灵柒和欧阳心蕊转头，看到向她们走来的宿管老师，彼此匆忙道了声：“拜拜，晚安。”
　　路过宿管老师身边不忘卖个乖，“老师辛苦了”，在宿管老师发火教育人之前，赶快钻回了各自的宿舍。

　　关门的响动微微划破了楼道的寂静，过了一会儿，黑夜又重归了寂静。

　　许灵柒洗漱完窝在被窝里，用手机打字。
　　007：晚安
　　小心心：晚安
　　007：好梦
　　小心心：你也是

　　晚安，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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