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期中考试如同一场龙卷风，来的时候汹涌激荡，去的时候留下一片狼藉。

　　成绩大概会在下周前出，不管考的好不好，反正是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安心享受几天清闲时光了，因为，运动会来了！

　　一中的运动会，是所有学生的盛会，历时三天，没有课没有作业，只用躺平了享受。最让人激动的是第二天晚上的一中夜总会，巨大的舞台，绚丽的灯光和音效，尽情尖叫尽情笑闹，所有的烦恼都可以抛之脑后。

　　当然，作为一名刚入校的小学妹，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但是，只言片语的传闻就够让人心驰神往了。

　　广场中间舞台已经搭建好了雏形，就等着少年人们去挥洒青春。
　　*

　　运动会开始的前一天，下午考完试回到教室简短的开了一个班会。

　　考完试的少年人怎么可能安静下来，心思早就放飞了，对题的对题，聊天的聊天，还有人计划着明天摆摊卖荧光棒，可以说是非常有商业头脑了。

　　丹姐在讲台上敲敲黑板擦，“大家都安静一下。”

　　吵闹的声音渐渐停息，但还有嗡嗡的细语萦绕耳边。

　　丹姐道：“我知道考完试了大家都很激动，尤其是连着运动会和艺术节，大家恨不得觉都不睡直接到明天，我很理解大家。但请大家稍微冷静一下，毕竟期中考试才刚结束，你们应该不想疯完了后我请你们‘喝茶’吧？”

　　底下笑作一片，“不想不想，求老师手下留情！”

　　丹姐扶了扶眼镜，道：“手下留情？不存在的。流水阅卷我想要捞你们也是有心无力。”

　　有男生夸张地做了一个中弹身亡的姿势，又是一片哈哈哈。

　　“所以，”丹姐这才引出她的目的，“虽然运动会不上课没有作业，但我知道你们心里清楚都该做点什么对吧？”

　　“清楚清楚，比赛第一，友谊第二，莫得名次，拉倒回家！”

　　许灵柒和同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丹姐又扶了扶眼镜，看着这个三番两次拆自己台的英勇少年，“齐明聪，站起来。”

　　“站起来站起来！”全班起哄。

　　名叫齐明聪的少年摸了摸脸，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老师这不公平，刚才不止我一个人在喊！”

　　丹姐面对质疑面不改色，“哦是吗？可是我听你的声音最大，已经突破介质从最后一排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齐明聪长得高高瘦瘦，座位一直固定在后三排，没戴眼镜，爱打游戏，视力却好的一批，让无数莘莘学子羡慕嫉妒。

　　丹姐继续道，“你报的什么项目？”

　　“这，这多不好意思了”

　　还没等他谦虚完，前排同学就出卖了他，“三千米，齐明聪他报的三千米！”

　　丹姐点点头表示理解，“好，既然比赛第一，友谊第二，齐明聪你这次运动会必须进前三。”顿了顿，又补充道：“加油，老师看好你呦！”

　　这个“呦”简直是神来之笔，全班顿时笑倒，还学着丹姐起哄：“我看好你呦~”

　　齐明聪摸摸脑袋，尴尬地笑道：“尽力尽力”

　　“好了，”丹姐又敲敲黑板擦，“言归正传，运动会期间可以带课外书，但是不允许带任何电子产品，你们的陈主任看到后一律没收，放心，我是不会帮你们认领的。虽然这两天没有作业，但是周末的作业会提前布置，完不完成取决于你们。通讯稿是有任务量的，每天五篇，每篇一百到二百字不算多吧？一天也就八百一千字，就当写作文练手了。最后”密密麻麻交代了一大堆事情，丹姐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祝大家玩的开心。”

　　说完，踩着高跟鞋登登登离开了，还有一大堆卷子等着她去批改呢。

　　“呦吼！解放了！”

　　“一天五篇通讯稿，班头怎么不去抢？还以为期中考试结束了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写作文了。”

　　“什么作业，你们听到了吗？反正我是没听到！假期，我来了！”

　　“说得好！运动会组团狼人杀，来玩吗？”

　　“来来来，算我一个！”

　　没有课业就是假期，这是那个年纪认定的公理，即便只有三天，即便还在学校，心思早就跑到了十万八千里。

　　高雅雅搬着凳子趁着混乱偷偷钻到许灵柒身边，“小柒，明天坐一起吧。”

　　“好呀，那们要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你明天打算带点什么啊？我做个参考。”

　　“嗯作文纸写通讯稿，几本课外书，再带一本数学五三装装样子，要让丹姐看到我认真学习的态度哈哈。”

　　高雅雅有点担心，“小柒，你是真的不打算做周末作业了吗，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五张单子，三本册子，估计一天的时间根本做不完。”

　　说到一天，这又是一中另一条变态的规定——不论是高三还是高一，每周末都只放周日一天，周日下午六点前必须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记得刚进校的时候许灵柒对这个政策特别抵触，每周到了星周日下午两三点就焦躁不安，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但是慢慢习惯了，觉得也就那样，虽然心里还是不爽，但至少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

　　听说一班的神仙们一周只放半天假，周日下午还要来学校上奥赛辅导，得知这条消息的许灵柒顿时平衡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幸灾乐祸，但学生啊，就喜欢和别人比较，只要有人比我惨，那就不觉得自己惨了。

　　“没事没事，”许灵柒摆摆手，“别小瞧我特工007的手速，我可是可以在一个晚上刷完暑假作业的神人！”

　　一个晚上刷完所有暑假作业，是许灵柒初中时候的战绩，那天晚上，从九点刷到十二点，熬不住了，睡四个小时，闹钟响了后又爬起来继续刷，早上九点到学校报到的时候，许灵柒感觉自己就快升仙了。还好老师没有认真检查暑假作业，要不一定会被她的“鬼画符”吓个半死。

　　正说着，下课铃打了，许灵柒收拾好书包，背到肩上，“雅雅，我回宿舍洗头，麻烦帮我带一个面包，就我经常吃的，夹肠的。”

　　“好的”

　　话还没说完，许灵柒早就一骑绝尘，下午下课和晚自习只间隔五十分钟，时间太赶了，要争分夺秒才能接水、洗头、擦头、吹头一气呵成。

　　这是多年后，许灵柒关于“争分夺秒”这个词最深刻的记忆了。
　　*

　　晚自习匆匆而过，一本《红与黑》还没看完就下课了，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准备入眠，同寝室的舍友在被窝里照着夜灯学习。

　　因为学校不允许高一高二熄灯后发出声响，所以总会有宿管阿姨在楼道里巡查，碰见有亮光的宿舍，就上前敲门，半夜里，空荡荡的楼道里总是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听起来蛮惊悚刺激的。

　　因为是头对头睡，许灵柒被光亮晃的睡不着，拿起旁边的眼罩带好，可是，视觉消失后，黑暗中的声音就显得愈发清晰了，沙沙的翻书声吵的许灵柒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摘掉眼罩，轻声问：“徐子凡，你什么时候睡？”

　　黑暗中翻书声停了一瞬，复又响了起来，“等会吧，看完这个就睡。”

　　许灵柒不好再说些什么，徐子凡是她们宿舍学习最用功的人，每天晚自修必打卡签到，回到宿舍了三句话不离学习，甚至于很多中午，不午睡也要坚持学习，许灵柒敬佩她这种为学习奋不顾身的精神，可是，也很疑惑，据她了解，徐子凡的成绩并不好，也就算一般，每次排名五六百名，有时还会掉到八百以后，她这样刻苦真的有用吗？

　　想到这里，许灵柒突然想到了欧阳心蕊，每次考试高出自己一百分往上的欧阳心蕊，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伴着书页沙沙声，许灵柒沉入梦乡。
　　*

　　运动会挑座位是个技术活，太前了，干什么都被年级主任和值周同学一览无余，太后了，比赛开始，前面的人围成人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坐中间既可以前进又可以后退，机动性特别强，但是有一个小小的缺陷——人多特别挤。

　　坐在中间的许灵柒小心翼翼地安放好自己的书包和腿，抽出五三和作文本，翻开，打算趁着风清气爽，先写他个三篇五篇。

　　笔盖打开还没有写满一行，运动会就整齐有序又兵荒马乱地开始了。

　　升旗、分列式入场、赛前表演。

　　因为啦啦队和街舞社正对主席台，所以从许灵柒的角度看过去，就只有一大堆呼啦啦的背影。
　　这时的她就格外羡慕坐在主席台两侧高台上的高二高三学生，整个舞台尽收眼底多好啊。

　　待准备工作结束，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

　　许灵柒发了会呆，低下头继续写未完的通讯稿——

　　“阳光明媚，秋风送爽，第五十八届运动会浩浩荡荡拉开了序幕！

　　这是拼搏的舞台，这是青春的盛会，这是······”

　　还没写完，又被一阵尖叫声打断了。

　　“怎么了怎么了？”许灵柒一脸迷惑地询问身边的高雅雅。发现闺蜜一脸花痴的站起来看着跑道，高雅雅平日里是个乖乖牌，和男生说话都会涨红脸颊，‘花痴’这种词本来应该和她是绝缘体。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接下来，更夸张的场景出现了，好多女生哗啦啦站起来，跑到班级最前面，一堵人墙瞬间围了起来。

　　只听那些女生高声喊道：“刘孟豪加油，刘孟豪必胜！”

　　高雅雅也不顾矜持，拉着许灵柒冲上前填补了最后一个空位，“高一级草刘孟豪啊，他要比赛了！”

　　刘孟豪？这个名字许灵柒早有耳闻，据说这是高一年级公认的级草，一经提出，竟然无人反驳——当然，男生的反驳无效，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许灵柒，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瞭望”的姿势，打算好好瞻仰瞻仰级草的美貌，啊不英姿。

　　只见跑道尽头，四道，一个身材挺拔，白的发亮的少年正在做着赛前拉伸活动。怎么形容那份白呢，他白的把旁边的几个男生都衬托成了黑脸李逵。

　　隔得太远，看不清晰，但是许灵柒也能感受到他的帅气，那是那个年龄特有的阳光与明媚，无关乎外貌无关乎衣着。同时，她也能感受到高一女生的热情，有些高二高三的学姐也顺风偷偷跑过来围观这个高人气的小学弟。

　　终于，热情过头的女生吸引来了年级主任，年级主任挨个班赶人，“回去回去都回去，让开跑道，别影响运动员！”场面这才稍微得到了控制。

　　许灵柒估计刘孟豪身边的几个男生气的肺都要炸了吧，好不容易这么多女生围绕，人家的关注点却全都在个小白脸身上——我他妈的，不！服！气！

　　终于，预备倒计时，枪声响起。

　　少年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的冲出去，几个男生铆足了劲要让级草看看真男人的本事。

　　但是，极草竟然不只是根草，人家除了美貌，竟然还有着运动天赋？

　　如同一阵风般呼啸而过，少女的尖叫声顿时沸腾——

　　“啊啊啊！太帅了！”

　　“表白高一十九班刘孟豪啊！我要做你女朋友！”

　　那个年纪，什么都敢往出喊，即便知道没可能，但是只要我喊过了，那就代表是我的了。

　　“姐妹们，跟我一起喊：刘孟豪——”

　　“加油！”

　　“刘孟豪——”

　　“必胜！”

　　女生们扯破了嗓子为那个少年加油，这个时候班级荣誉早都抛之脑后，只希望少年能够承载祝福，高歌前进。

　　急速奔跑的时候，其实是听不到声音的，但是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在拐弯处张开了手臂。
　　人群顿时炸了！

　　“啊啊啊！”女生们的尖叫吵的天都要翻了。

　　早上九点，太阳从云层中露脸，阳光挥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白色的运动服和白皙的胳膊。

　　那个少年，他在发光啊。

　　加速，冲刺，撞线。

　　他身披红带，他满载荣耀。

　　许灵柒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心动，无关乎爱情，只是对那份美好的怦然心动。再看看身边，有些女生已经止不住哭了出来，高雅雅的眼中也溢满了点点泪光。

　　少年捧着鲜花戴上桂冠，欣喜的泪水终于如约而至。

　　多少年后，我可能不会记得我做过哪些题，考过几次试，哭过几次，笑过几次，但那个少年，应该会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中。

　　我真诚地祝福他，岁月静好，衣襟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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