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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离
长生殿。
正午过后长沅就一直留在长生殿,季子雍被他们使唤来使唤去。如今他总结得一个道理:只要长沅在的地方,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说起他的师父,也就是方小棠的爹——晋沅仙尊,基本从来不叮嘱他功夫练得怎么样了,反到是这位长沅仙尊盯得紧些。
“子雍,让我看看如今功夫如何。”
“子雍,咒术背得怎么样啊。”
“子雍,你这样不行。”
“子雍……”
渐渐的季子雍发现,这位长沅仙尊也许只是怕自己脱心爱的徒弟下水罢了。想到这里,季子雍的心就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再想想在晋沅这里,自己就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于是季子雍又发现了,也许自己的师父正是知道有人替他管,所以干脆不管了。
现在季子雍端着茶盘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两位仙尊,盘算着下次如果长沅再到长生殿来,就让顾渊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子雍师兄你在这想什么呢?”顾渊压低了声音为了让季子雍听清楚就靠得很近,就好像在往他的耳朵里吹气,弄得他全身鸡皮疙瘩乍起。
季子雍本来想说他几句,灵机一动转念就把茶盘塞到顾渊手里,拿着一种指挥人的语气说:“你去把茶壶端过来,给师座们添点茶。”
顾渊见状已经来不及,季子雍撇这句话就已经悄悄跑了出去。
“这次前往不会很久,本应该让他们俩单独前去,可明屿结界出现问题如今还是第一次,想着带他们俩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长沅接着又细细地说道:“子雍和弈安虽功夫与其他弟子相比确实略胜一筹,可还是需要对历练历练啊。”
晋沅道:“也好,不过子雍的话还要你多加费心些,那孩子的性子不如弈安那么沉稳,我徒弟就拜托你了。”
“师兄说哪里的话。”
顾渊静静地听着,突然才想起要添茶的事,于是慌忙走出去抬头看了看长沅。长沅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先开口询问道:“书斋那边,你子雍师兄授课还听得习惯吗?”
顾渊点了点头,他又看长沅面容和善地看着自己,就开口道:“师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长沅一听,心想这顾渊也是胆子颇大些,自己的功夫也只算得上是个半成品,就想要下山去,虽此次也不是特别危险,但现在带去顾渊终究还是太早了些。
长沅平静地像对待孩子一般的语气说:“你的功法还不成气候,在这里跟长师伯好好地练,以后就可以让你师兄带你去了。”
顾渊沉默了几秒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等他离开长生殿在回去的路上,他仔细地想了想,从进入长生门到如今,虽说与进长生门之前相比确实学习了不少,至少有点功夫可以傍身了,但如果要同江弈安和季子雍相比,或许连他们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那两人天资卓越,要想追上他们恐怕还需要下更大的功夫。想着想着,顾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江弈安舞剑跃于水面上的样子,心中有一股冲劲就不知不觉地冒了出来。
回到十七殿,他刚要推开房门就看到隔壁江弈安的窗户透出一点淡淡的红光,房内烛火还在晃动。顾渊停在原地犹豫着,他想自己应该过去找江弈安。顾渊从前殿走过去,一路走到江弈安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江弈安打开了门,顾渊一眼就瞥见了放在他身后整理好的行装。
“师兄你们明天早上就要走吗?”顾渊问。
“你就不问我们去哪?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要走?”江弈安凑过来小声地说。
在江弈安眼里,顾渊就好像左景和右景一样,就是个对一切事物都保持好奇,保持纯真的少年。
顾渊抬起头瞬间两人视线就不自觉地撞到一起,顾渊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说:“傍晚……我在长生殿……听师伯和师父说的。”
江弈安点着头转身,背对着顾渊自然地捻了捻衣角,这时红红的烛光映衬得江弈安身线明显,宽肩窄腰,纤细却又不单薄。顾渊站在他的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能跟师兄一块儿去吗?”
“师父怎么说?”
“师父说我的修为还不够火候,现在……现在还不能去。”顾渊支支吾吾地,江弈安转过头来看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把他拉了过来,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顶道:“你这个不叫不够火候。”
顾渊一听,仰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你这叫还没开始烧火。”
顾渊:……
顾渊眼睛里的光在一瞬间熄灭了。
江弈安话一出口,突然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过于刻薄,或许有点打击到顾渊了。于是一转念,他就把顾渊拉到桌边,推开桌上的一堆行装,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说道:“顾渊,我知道你来到长生门很不容易,但是你要知道,到了长生门,虽然在平日里你已经学会了一些东西,但倘若真的有一天发生不测,你的本事才能救你自己,本事越大,让自己脱离危险的机会也越大。这次我跟季子雍是跟着师父一同下山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一同前去,不受伤还好,要是受了伤反而会成为我们的累赘,所以你要记住,保护自己,有时候也是为了保护别人。”
江弈安假装一脸老谋深算地看着顾渊沉默着,心想:果然用大人的语气说话就是管用。
“师兄你是在关心我吗?”顾渊问道。
江弈安一听想顾渊这小屁孩果然太天真:“我这是在教育你呢,好好听我的话,我可是你师兄。”
“你们走的这些时日谁教我练功?”
江弈安这才想起来,最关键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出现了。
方小棠不带他天天吃喝玩乐已实属不易,功夫层面上的东西就干脆别提了;左景右景也是两个半截子,要真的考起试来可能还不及顾渊,再者就是晋沅——一个月,也就十天在长生殿吧,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在外面到处游历。
江弈安认真地想了想拍着顾渊的肩膀道:“你自己练,要是长师伯在的话有问题就去问他,倘若不在……你就自己想办法。”
顾渊:???
“可不许偷懒啊,回来我做检查,要是我不满意的话,你就去长生殿管季子雍叫师兄吧。”
顾渊:十五岁天真悠闲的欢乐人生再次面临严重的威胁。刚刚他就觉得江弈安在敷衍他,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也不想问这种好像是在故意置气的问题,于是他换了个问法:“师兄你刚刚真的在关心我吗?”
江弈安一听想说:你这厮半截脸皮可真够厚。可想到刚刚自己对这位少年修仙生涯的打击,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说出口的是:“是是是,我是你师兄,当然关心你了。”
顾渊一听就笑了。这一笑,江弈安突然心头一热,觉得这位小少年也是单纯得有点可爱,不过只是一点点可爱,不是非常可爱,就算江弈安有这种想法,照他的性子,也完全不会改变他的行为,也不会影响他产生想给顾渊一巴掌的冲动。
此时他在心中不断地反省自己: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难道也是这样?
“师哥谢谢你。”顾渊又笑了笑。
江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顾渊看着这周围满满的烛光,和江弈安身上浅色的衣服,感觉遍地温柔。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顾渊就目送江弈安顶着头顶刚泛起的白从十七廊一路走远,直到长廊上的帷幔轻轻被风刮起来,碰不到任何东西,他才慢慢地靠回床上。
江弈安那句“我当然关心你了”不断在顾渊的脑海里重复。就像一支微鸣的古钟,一直萦绕在顾渊的心里。
长生门外,江弈安一步跨上马背,回头看了看远处目光还可以看到一角的十七殿。季子雍摸了摸马头,拉了拉缰绳的松紧:“看什么呢你?”
“没什么,昨晚上走之前说了顾渊几句。”
季子雍翻身上马,调着马头凑到江弈安身边悄悄地说:“哎哟呵,还会教训人了。”
江弈安冷笑道:“不好意思,我从来不教训别人。”
季子雍从鼻子里不屑地吹出一口冷气:“哦对,那你教训的那个可能不是人吧。”
上次在书斋,季子雍让弟子们一一起来把书里最近提到的心诀背一遍,刚好轮到顾渊的时候,江弈安就进来了。
“天阴地阳,静动相一,伏天明之后动,启……启……”顾渊一眼看见江弈安斜身靠在身后的一根柱子上。
“启什么?”江弈安微微带笑地看着他。
“启地裂……不是,启地……”顾渊开始紧张了起来。
季子雍看江弈安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自己走过去悄声道:“你做什么,人刚刚背的好好的,你看你把他吓的,快走吧你。”
江弈安站直身子:“学这么长时间连这点东西都没背好,今晚上找我背,没背好不许睡觉。”
顾渊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周围的弟子们看着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说:“江师兄太严格了吧…”、有的拍拍胸脯说:“还好上次他让我背我没背错…”、甚至还有的说:“我发现季师兄还是挺温柔的…”
回想起这次季子雍就觉得这个江弈安有时候真的喜欢逮住人的小辫子就不放,怪不得长生门的课大多是由自己来教授,果然是因为自己的性子要更平易近人些。
江弈安看他的脸上略带洋洋自得,就默默地笑了笑耸了耸肩。两人并排着慢悠悠地走到门外。
“为什么要骑马?用飞的多省力。”季子雍悄悄地问。
江弈安看着远处站在马旁边的长沅,一边嘴角翘了起来靠过去说道:“入乡随俗。”
跨出“长生门”就算离开长生门的地界,此时正值清晨,周围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三人穿梭在雾中,身后一个刻有“长生门”三个字的白玉石柱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雾霭之中。
上午,顾渊从藏书阁回到十七殿,路过江弈安的卧房发现门没关,本打算锁上门但又忍不住往房内瞟了一眼,就看到门口正对的圆桌上放了一把剑——这是他进长生门后练功用的第一把剑。他走进去,拔开剑鞘,发现剑锋被磨得闪亮,剑柄、剑套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顾渊透过剑锋看到了自己的眼,小声地叫了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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