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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
帷幕散尽,化成一缕烟尘重新钻进顾渊的身体里。
江弈安依旧抱着他,盯着前面久久没有挪动自己的视线,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跟着心颤抖起来。
原来师伯……是这么带他来长生门的。
从真武阁回来归来那夜不过草草,江弈安如今才知顾渊先前竟是那样的九死一生。
“……”他的鼻头酸起来。
江弈安缓缓转头看着身后的残骸,看着这被大火烧过的漆庄。
片刻,他弯下脖颈将头凑过去埋进了顾渊地胸前:“顾渊……”江弈安轻轻地唤着。
他回忆着顾渊在漆庄全身是伤,看着他被赵全掐着脖子奄奄一息,看着他从兽口死里逃生,看着他摔下悬崖……江弈安的心就好像被人用力拧了起来,胸口塞着满满的气就一直窜上鼻尖。
那日长生门一断,江弈安本以为一切会重新回到原点,可没想到即使自己与他都被灭灵,一切改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师兄……
顾渊的声音从江弈安的心底浮现了出来,十七殿被烧毁前的那几年,他不知道这二字自己在心底默念了多少次。
一瞬间,酸痛感从鼻子冒上眼眶,眼泪夺眶而出。
“顾渊……”
“对不起……”他小声抽泣着。
江弈安的眼泪一颗颗砸在顾渊的脖子上,不一会儿浸湿了自己额边的头发。
“对、对不起……”江弈安低着头紧紧搂着他。
他觉得自己在顾渊面前根本不配抬起头来。
此时天边已是沉沉夜空,两人身后挂满了颗颗繁星,江弈安强忍着哭嚎只发出一丝丝断断续续的抽泣,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他轻微的低咽。
他低着头,肩膀跟着情绪微微颤抖着,这时候,他的头突然被轻轻触了两下。
江弈安抬头,只见怀里的顾渊半睁着眼,抬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黑发:“怎么了?怎么哭了?”
顾渊的音色氤氲,似乎是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顾渊看着他就抬手拭掉了他眼角即将落下的一滴泪:“别哭啊。”
江弈安愣住了,接着顾渊声色温和,就像是回到了什草集的那许多夜晚:“弈安……别哭。”
江弈安的心里就像是卷起了一道道无法抵挡的海浪,汹涌得将他对顾渊从前到如今的所有爱意赤裸裸地占据了整个内心。
他第一次觉得顾渊唤他一声弈安竟是这般难以割舍。
江弈安一怔,放下顾渊就立马把头别了过去站起来:“咳、快、快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顾渊回了回神伸手朝江弈安却搭了个空,他扭了扭脖子站起来小声对江弈安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江弈安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梦有些可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江弈安还是沉默着。
“我方才梦见你给我捶背给我洗脚,”顾渊笑了笑,“夜里你说屋里太凉,我就给你烧了一盆热热的炭火。”
“……”
“然后你又说夜里炭火要配上热酒才好,我又跑去厨房给你烧了热酒过来。”
“……”
顾渊看着江弈安的背影,随着眼前的山谷缓缓道:“弈安,并蒂莲如今无恙,你现在也不在釜川,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不会在意,我想……我想跟你重新来过。”
“那天在八重观我伤了你,还有……还有那天在釜川门,我……”
“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我并没有怪你。”江弈安开口。
顾渊松了一口气。
“顾渊……我、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本也与我毫无瓜葛,你我只因并蒂莲相识,如今并蒂莲之事已经了结,”江弈安转身看着他,“你我……你我也在此结束吧。”
风扬起江弈安的发尾,顾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白色的衣服在夜里异常明亮显眼。
“你在犹豫对不对。”这句话虽是疑问,可顾渊却问得肯定。
“我没有,我……”
“你有。”顾渊说,“你一直都是在乎我的,从那日在栖云阁,后来黑风寨,中秋楚轩和你跟我,还有那天夜里你负伤回来找我,这些难道都不算数吗?”
“……”
就算只是一点惋惜,在宣州的这几月,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留念或者惋惜吗?
哪怕一点惋惜也好。
顾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不是的顾渊,我在意你,我想这辈子都护着你,你不在十七殿的那些日子我每日做梦都有你的影子。
我想回什草集,我想跟你回宣州,就算不做这九境一绝,不做长师兄我都是愿意的。
此时江弈安的心里不管再怎么澎湃,在顾渊看来都不过是决绝和冷漠。
“弈安,”顾渊再次唤道,“我不知为何……就是舍不得你。”
一句话出口,江弈安闭上眼睛,眼泪就干脆地从他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这须臾几月,我竟觉得像是一辈子这样长。”
日月山河,到底何为明月,何为山河?千里同明,又如何同明?
不过脱口而出罢了。
“我真的……”顾渊吞咽着,想说的话,想爆发的情绪也终是被一通吞咽了下去。
“我就当是重新来过……”顾渊沉下头去,“我只是想重新来过……”他抬起手捂着脸。
江弈安依然背对着他,顾渊不知道,他咬牙忍下的眼泪在疯狂打转,胸口的那股气几乎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半晌,顾渊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是因为萧暮笛吗?”
“因为你们同是仙门,因为她在我顾渊的前面认识你,因为她心悦你,还是因为……因为她是女人?”
顾渊看着江弈安,丝毫没有想要转身解释的意思。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生息。顾渊的心死了。
顾渊看着站在黑夜里的江弈安,他在顾渊面前不过一步,可这一步到了如今却难以再跨出去。
他本可以厚着脸皮像早上一样贴过去,说几句软话或许江弈安又心软了。
像以前在宣州一样。
他觉得江弈安就好像一朵长满刺的花,就算花瓣落了一地,身上的刺还是要扎向旁人,就算周围早已是一片狼藉,他还是会如此。
顾渊不愿看到他这副模样,可他不愿破坏。
江弈安依旧沉默着没有转头,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徐徐的呼声。
就在两人氛围异常生涩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两人面前闪过,两人一惊,抬头就看到季子雍从半空落下。
“你们两有完没完?躲在这里偷闲。”季子雍不屑地说,“我鞠躬尽瘁,你们倒是舒服了。”
季子雍走过去拍了拍顾渊:“这里这么凉你们不冷吗?嘶……”
顾渊低下头开道:“你们走吧。”
他一句话出口,季子雍立马停住,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头。
“这……”他扫了扫面前两人。
季子雍看着二人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正打算开口,江弈安就干脆地转身走了过来,越过顾渊没有他看一眼。
此时银光一闪,面前的江弈安刹那间便化成银辉消失不见。
江弈安走后,顾渊终于微微扬着头闭起眼得以叹了一口气。
直到季子雍消失,顾渊第一直站在原地。
过了大半夜,对面的天空渐渐浮上一层红光,顾渊看着远处的鲜红的色彩才回过神来。
宣州的天空一片浅蓝,早点铺、卖菜的开门开户都已经架起摊子来,顾渊来到宣州不过一瞬,街上的人烟稀少,可白气腾腾,渐渐也热闹起来。
“客官来碗混沌吧!”
“天冷了来碗混沌吧!”
……
顾渊充耳不闻,一个人走在宣州的大街上。
“呼……”他抬起手哈了口气搓了搓。
宣州果然已经是冬天了。
这时一个人迎面朝他走来:“哎?”
顾渊一听抬起头。
“顾大夫起的这么早?出来买菜吗?早上就炊火缭绕的我还以为是做了什么硬菜呢。”是栖云阁的跑堂。
“哦不必了,就……”顾渊顿住了,“你说什么?”
说完,顾渊立马就消失在跑堂面前。
跑堂揉了揉眼睛一脸疑惑。
顾渊出现在什草集上空看到院子里炊烟弥漫,他轻盈翻身立马从半空跳到了屋顶。
顾渊站在正堂的屋顶上左右看着,慢慢往厨房的方向靠拢。
是谁?我不在的这几月居然有人直接住到里面来了?
顾渊左右看了看,蹲下去就听到厨房里一阵响动。
居然偷东西?偷东西就算了还偷进厨房里来了,欺人太甚!
顾渊一咬牙就打算往下跳,就在这时,厨房外的门被人推开,顾渊从上看着里面的人卷着衣袖端着一碗热汤走出来。
下面的人就好像知道屋顶有人存在似的,抬头就与顾渊对视了起来。
顾渊:……
那人沉默着看着顾渊,一脸什么也没发生,我什么也没做的表情。
顾渊看着那人直接叉起手站了起来。
那人看着顾渊半晌才转身伸头朝厨房里面吼了一声:“哥!”
无名拍着屁股上的灰从厨房里面走出来后,无崖仰了仰头示意无名,无名抬头,就看到站在屋顶上一脸怨念的顾渊。
“顾兄!”无名立马一脸笑意。
顾渊抬起碗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仔细地动着鼓鼓的嘴。
三人对着坐在正堂,刚刚下来的时候顾渊原本有一肚子火气打算发在无名的身上,没想到一下来整个什草集一点灰尘都没落,正堂的桌案也擦得干干净净,骂人的话也就憋了回去。
“顾兄你怎么回来了?”无名道。
顾渊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怎么?这是我家我不可以回来?”
无名干笑了笑。
“你们倒是怎么会在我家,青罗宗不好待?”
无名又干笑了笑。
“笑什么?”
“顾兄你我萍水相逢又成挚友,我来到明屿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如今有了顾兄,我跟弟弟也有个去处。”
顾渊听着皱起眉来无奈地看着无名。
“弟弟前些天说想楚轩了就想回来看看,没想到来到什草集竟一个人也没见着。”
无崖一听皱了皱眉看了无名一眼。
无名立马接着说:“我也想很久没见顾兄了就想找你叙叙旧,这不就来了吗?”
顾渊喝口汤看着他:“别装,那天我在釜川你们是知道的对不对?”
说着他看了一眼无崖。
“釜川成那个样子有你们一半功劳,说吧,江弈安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无名一听缩了缩头:“这……”
顾渊直起身子:“腻歪什么?让你说你就说,你刚刚不是还想跟我叙旧吗?现在缩头缩脑的做什么?”
无名抿了抿嘴:“就是……”
顾渊拿起筷子打无名:“说,江弈安都告诉我是你们串通一气的了,你还不承认!”
顾渊看着无名两兄弟的模样打量着。
“哦……我懂了,看来季子雍你们都是江弈安的跟班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假意留在釜川门,最后把釜川搞成这样也都是他的主意!”
无名一听:“也不完全是,蘅芜君眼界开阔,有勇有谋,釜川……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顾渊:……
半晌,顾渊舒了一口气:“说,不说你俩给我把伙食费留下马上滚出去。”
无崖低眼吃饭没说一句话。
“咳咳……”无名清了清嗓子。“那、那你可听好啊。”
中秋后,无名带着伤回到青罗宗。
“哥,并蒂莲如今在你手上,看釜川今日的势头她们势必还会过来抢。”
无名一听也沉思起来。
萧暮笛那天夜里受了伤,短期内定不会来,可以后确实说不准,但问题的关键就是以后怎么办?
郑齐现在还没有下落,釜川那边也毫不清晰,可以说宣州此行没有一丝进展,如果再不搞清楚郑齐是死是活,青罗宗必定会陷入难测。
无名沉默着坐在木椅上,无崖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哥……”
“你说的对,并蒂莲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但没有它还不行,这九境不搅一搅脏东西总是沉在下面浮不出来。”
“哥你的意思是……”
“我们就物归原主就好,有账让他们自己算。”
无崖沉默着。
半晌,无名神色一亮:“弟弟你想打马球吗?”
几天后,曹殊、无名、撸着袖子在长生门打了一场马球。
季子雍举着杆子骑着马得意地看着对面满头大汗的曹殊和无名。
站在一旁的左景和右竟看到长生门连连夺冠,抱着季晏如兴奋得不行。
周围青罗宗和风越的弟子撅着嘴的撅着嘴,低着头的低着头,在一旁的谢无芳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内心也是很尴尬。
只有长生弟子一脸得意。
“赢了赢了!”
“又赢了!”
“宴如你爹爹又赢了!”
“爹爹爹爹!”季晏如咧着嘴露出两个刚长出来的门牙。
季子雍自尊心极大地得到了安慰,他直着背捏着缰绳走到无名和曹殊身边。
“菜鸡。”
曹殊:……
无名:……
季子雍走过去下马就把扑过来的季晏如一把接住,然后扶着季晏如就用脸往他脸上蹭了蹭。
“嗯!爹爹你好臭!”
“哈哈哈……”
“嗯……这种剧烈运动以后还是不做为好。”曹殊总结说。
“曹兄……”热闹十分,场地上的人玩闹自顾不暇,无名凑过去对曹殊小声说话。
最后便成了如今这种状况:剔除无名、曹殊和季子雍选出六个弟子,一队三名,一队再分别在三个门派里找一个人来打马球。
季子雍看着朝无名竖了个大拇指。
马球赛开始,场边无名悄悄凑了过去:“芫华君,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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