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不举

　　说到这里，黎元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狠毒的神色，即便他一贯都是以冷面对人，但从来不会毫无保留地露出这种神情。

　　“我将他关在地下室里，问出了所有的答案。”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远志可以想象当时的黎元权，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我父亲在床上求我，让我留他一条命，我会让他血祭元堂！所以我最后只是亲自打断了他的一只手，打残了他的一条腿，让他滚出玉城，此生都不能再回来。”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比我先找到了你，并且将你带走。我怀疑你母亲的惨死也与他有关，但因为当时我并不能确定有你的存在，所以也就没有再去找过他。”

　　远志消化着这些信息，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低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要让你相信我，只是说让你听一下我的这个版本。同样作为黎家的儿子，你凭什么相信他？”

　　“我...”

　　是的，自己凭什么相信他？只是因为他让自己带着仇恨长大？在黎元权的版本里，除了自己父亲，其他所有人的身份位置都发生了变化，和父亲关系甚笃的是大哥黎元权，而黎元枢确实从来也没有提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甚至他从来都没有提起他和杨淑慧的关系。

　　等等，杨淑慧，黎曼昕！

　　远志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黎元权，“那么曼昕！”

　　黎元权靠回了沙发里，“没错，她是黎元枢的女儿，从生理学的角度上来说，的确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

　　“那你为什么...”

　　“远志，冷静下来。主导这些事情的身后人是黎元枢，但真正对你远家两次痛下杀手的人，是我的父亲，黎景熙。所以你该不会认为仅凭病床上他的一句请求，我就会放黎元枢一条生路吧？”

　　“当然不会！黎元枢让我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要让他也同样承受。所以我才将他打成了残废赶出玉城，却把杨淑慧和他的孩子都留在身边，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们。”

　　“黎元枢把你当成棋子，打的是两手算盘，如果我把黎氏集团交给你，其实就是交给了他和他的女儿。而倘若黎元枢借你的手将我杀死，即便你被查出来，黎氏集团一样也会落到他女儿的手里。前几天的车祸一定是黎元枢做的，我想，他应该是等不及了。”

　　“远志，自从你父亲死后，我就已经没有了生活的目标，我只能把心思都放在黎氏集团，我亲手创立了黎元堂，就是要让你父亲的名字永远留在黎氏集团里。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对我来说却是惊喜。黎曼昕不是我的女儿，我却没有亏待过她，但她休想染指黎氏集团一分一毫。你不一样，你是元堂的儿子，我可以，也愿意将黎氏集团交给你。”

　　远志低下了头，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很可笑，自家与黎家是三代的仇恨，可黎家的两个儿子却都想让自己继承黎氏集团。不过如果黎元权说的是真的，那么黎元枢的目的就不一样了，黎元权没有孩子，他却还有一个女儿。

　　“你为什么要将我父亲的遗骨放在寺庙里？”

　　“因为...我想和他葬在一起。”

　　远志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黎元权起身正了正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

　　“告诉你一切，不是我想要获得什么，而是不想让你被人蒙蔽。有些事情，自己去确认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串钥匙，我想你知道该用在哪里。我累了，先回了。”

　　说罢他走到门口，拿起鞋柜上慕尚的钥匙，没有再说一句话就离开了公寓。

　　远志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情，他掏出手机想要打给那个人，目光又落在了那串钥匙上。这一定是那个小区里房子的钥匙。

　　他最终没有打给那个人，而是抓起钥匙开着自己的车赶去了那个小区。打开房门，这里是一套两居室，房子不大，却很温馨，而且打扫得干净整洁，并不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可是远志一进入这个房子，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年代。花格子的马赛克地砖，立在客厅一角的铁叶落地风扇，黑色的皮沙发上罩着白色的蕾丝巾。对面的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巨大的背投电视机。

　　厨房很大，炊具一应俱全，铁皮外壳的电饭煲，绿色的双层电冰箱，还有电冰箱上的一盆假花。

　　远志推开一间房门，是一间卧室，床上整齐地叠着被褥。而床头上挂着一张硕大的彩色照片，是两个年轻人，看相貌，应该是黎元权和黎元堂。

　　打开衣柜，里面挂了很多衣服，但都套上了罩子，看款式，确实是自己小时候才会有的记忆。

　　他走出来，又打开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还有很多奖状，却基本都是黎元权的。旁边的柜子上摆了一台三用机，旁边散落着一些卡带。

　　远志来到书桌前，书桌上用镇纸压了一张纸片，上面是黎元权的字迹。

　　“如果你来了，就坐下吧，这是你父亲坐过的地方。”

　　远志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这么说，这间房子当年应该是自己父亲的。

　　他随手拉动了一下抽屉，上了锁，掏出钥匙试了两支就打开了。拉开之后，里面放了三个盒子，拿出来摆在桌面上，慢慢打开第一个。

　　这个盒子里放了几块手表，国产的和进口的都有，价格也是参差不齐，但无一例外全都已经停止了工作。盒子里还有几个领带夹，两幅□□镜，和一支钢笔。

　　又打开一个盒子，这一次里面放的是一大一小两个本子，上面那个本子是记事本，翻开来第一页，上面写着：“送给我最亲爱的弟弟，黎元堂。”

　　落款是黎元权。

　　继续往后面翻，这居然是自己父亲的日记。远志不由得激动起来，如果说最能够了解自己父亲的东西，那这本日记无疑才是最客观的，只要它是真实的。

　　但是随着远志翻阅着那本随时记下来的日记本，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另一个都不曾出现在两人版本中的秘密。这个秘密将他今晚所接受的所有信息全都推开了。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的秘密。

　　“3月18日，晴。今天我看了一本书，叫做《他们的世界》，我很感谢作者，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我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7月21日，阴。我想我是疯了，我太放纵自我的思想了，我不该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他们让我重新开始正视自我，却又让我陷入了另一个深渊。”

　　“9月15日，晴。或许这是一个路子，真的，别人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如果可以让我成为一个女人的话，也许我就不需要再烦恼了。”

　　“11月3日，暴雨。我真是太愚蠢了，就算我是一个女人又如何，那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兄弟。”

　　“4月1日，晴。感恩愚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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