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为他

作者:顾渊思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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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灵


      第二天一早,冼清迟换完衣服下楼,去敲厉斐然的门。这小子一向墨迹,尤其是出门前。
      “厉斐然,给你一分钟,再墨迹我就走了啊。”
      敲了半天无人回应,冼清迟开门进去。
      屋子里很暗,没有开灯。厉斐然背对着门口端坐在床边,没有回头。
      “厉斐然,你干嘛呢?”
      冼清迟上前看他,厉斐然突然回过神来,随意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没事儿,咱们走吧。”
      厉斐然笑了笑,起身拿了外套就向外走。
      “等会儿,你哭什么哭。”
      冼清迟拉住他,这小子平常嬉皮笑脸,脸皮比城墙还厚,从来没掉过眼泪,这会儿这副样子真是让人受不了。
      “走吧。”
      厉斐然出奇地固执,拉过冼清迟的手腕就往外跑,力气还格外大。
      冼清迟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厉斐然,心下明了。
      睹物思人如果可以不伤情就好了,那么活着的人就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离开的人的安宁。
      厉斐然突然停下来,松开握着冼清迟的手。
      “我今天还是不陪你回冼家了,你家那么一大家子人我看着都头疼。今天让我试试你的超跑呗,几天没碰车,心痒得很。”
      再回头,厉斐然已经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车可以借你,天黑前回来,不准用我的车去泡妞,懂?”
      冼清迟清楚他的德性,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跟去冼家,既然他要玩就任由他去。
      “遵命!”
      冼清迟点了点头,向外走去,厉斐然乐呵呵跟上。
      住宅旁边就是地下车库,厉斐然进去后愣了愣,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车位停着的一辆改装后的红色法拉利,后面还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1和一辆哈雷。“我靠!这款法拉利不是五年前你比赛的那款么,我记得不是这个型啊,你改过了?”
      厉斐然一眼就认出那辆法拉利的不同,兴奋地扑过去。
      “改了碳纤维前铲和尾翼,换了喷漆而已。”
      “大神,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试试你的战车呀?”
      冼清迟将钥匙扔给他,厉斐然立即坐进去发动引擎,冼清迟顺势坐进副驾驶。看她只带了这辆车的钥匙,厉斐然好奇地问。
      “大神,你怎么知道我会选这辆车的?”
      冼清迟瞥了他一眼,好歹也是厉家捧在手心的二公子,从小见多了世面,况且是个赛车发烧友,对一般的车自然是见怪不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执迷自己比赛时用过的车,每次都求着冼清迟要试驾。比如冼清迟21岁那年参加F1获得冠军的这辆赛车,厉斐然就收藏了不下十个模型,从迷你版到一比一放大款。
      “先送我去冼家。”
      冼清迟看着他开心地摆弄着车,开口道。
      “得!又让我当车夫,你自己怎么不开?”
      厉斐然撅着嘴,显然不乐意了。
      “再浪费我的时间,我让你现在就滚回去。”
      冼清迟轻轻靠在椅背,长发挽在一侧。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长裙,显得整个人越发苍白,她的瞳孔似琥珀,有一种深邃的迷离。
      厉斐然识趣地闭嘴,乖乖开车。
      很快,车开到山脚停下,再往上走就是冼家。
      按照平常的规矩是决不允许其他车开进去的,可是今天因为葬礼而来的人们早就把车一路停到山脚了。
      冼清迟看了眼车外等候已久的福叔和张衍,转身看着厉斐然。
      “车交给你了,晚上来接我。”
      说罢,冼清迟开门下车。
      厉斐然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白中,重新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福叔和张衍是专门来接冼清迟的,因为等会儿需要进行各项仪式,都必须有她在场。
      “清迟小姐,稍后会有士兵护送老爷子的骨灰回来,直接送至后山梅园。我已经安排好了,除了直系亲属跟上山,其他人就留在冼家大宅,到时候再举行追悼会。”
      福叔走在一旁,他年纪大了,走在雪地里始终有些力不从心,还好张衍在一旁时不时扶着他。
      “你撒手!我能自己走!别把我当成老头子!”
      福叔冲着张衍吹胡子瞪眼睛,张衍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去扶他。
      冼清迟看着,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也喜欢勾着爷爷的胳膊撒娇。
      “几年不见,张衍都长这么大了,几岁了?”
      冼清迟问道。
      “今年正好二十!”
      张衍洪亮地回答,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天真烂漫。
      “二十岁......真好。”
      冼清迟不再去看他,只是回过头自己想着什么。
      “清迟小姐,您是想先去趟大宅还是直接去梅园?”
      福叔见离冼家大宅不远了,开口问道。
      “不想见的人迟早要见,去大宅吧。”
      冼清迟心里明白去大宅意味着要面对一帮不熟悉的姑婆叔侄以及之前闹得不欢而散的事,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她就没有理由退缩。逃避不如直面现实,这才是她的风格。
      “清迟小姐,一切还是要以自己为重啊,没必要为了不重要的人置气。老爷子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福叔看出冼清迟的心思,他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说。
      冼清迟看着福叔苍老的眼睛,问道。
      “福叔,听说这些年林述跟爷爷挺亲近的?”
      福叔怔了怔,皱了皱眉。
      “当年要不是看在林述救过小远一次,这是咱们欠人家的。老爷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早就亲自提枪毙了他们母子俩了。”
      冼清迟自然知道,爷爷那个脾气绝不容许有人骑到他头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我差点都要忘了,咱们还欠人家的呢,难怪我一出现就被死咬着不放。”
      她轻蔑一笑,眼里似乎盛着一个冬天的冰雪,冷冽至极。
      福叔打了个哆嗦,这个小丫头脾气跟那老头一样的厉害,这些年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性情越发清冷了。也不知道老头临走前托付的那件事能不能成,要是能成或许对这丫头来说是件好事。
      冬日里少有暖阳,一场大雪过后,更是将这里覆盖得严严实实。天空阴蒙,乌云席卷着冷冽的风像刀子似的呼啸着,这一场风雪不知何时才能停。
      冼清迟放眼望去,有几辆军车缓缓驶来,看样子是护送爷爷骨灰回来的。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冼清迟皱了皱眉头,怎么又是他?
      聂晋下车,双手捧着一方骨灰盒,向冼清迟走去。
      冼清迟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别人的手里接过亲人的骨灰,那个人还是聂晋。他很严肃,板着一张脸,冼清迟从未见过他如此庄重的模样,少有的几次见面他都是笑得天真无稽。可现在一身戎装的他,身形颀长,威严正立才真正显露出将领风范。
      冼清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这短短几米的路,好像足够自己将过往所有关于冼家的故事回想起来。
      “北方军区参将聂晋——受国家之委托特护开国元勋冼延山还乡,永存英灵。”
      他在她面前站定,将骨灰盒交托到她手里。
      冼清迟的身体僵硬着,她用双手颤抖地托着一尊巨石,沉重地压着心脏,让她难以呼吸。周围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立即伸手用力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倔强地抬起头。
      “敬礼!”
      聂晋凝视着她,忽然伸手敬礼。命令一响,在场所有人员整齐一致,抬手敬礼,目送冼清迟抱着冼延山的骨灰走进冼家梅园。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做告别,她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那样单薄又无力。
      其他人都留在大宅,只有个别亲属跟着进去,冼清迟安置好后又立即出来,不多停留,众人走出梅园回到大宅。
      冼清迟走在最后,没有和其他人同行。
      葬礼结束得很快,但该有的礼数都不少,直到晚上客人离去,冼清迟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她倚着沙发发呆,此时的书房静得出奇,全然没有了白天的喧闹。她极其不适应那样的环境,来的人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哭哭啼啼了一会儿开始各自聊一些家常,甚至还有人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南方军区的军官。她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她瞥了一眼又急忙回头。
      “你别过来。”
      聂晋顿了顿,没有上前。
      她哭过了,眼睛红红的,脸色依旧惨白,消瘦的身影仿佛快要被风雪淹没。
      聂晋站在冼清迟身后,她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方得体,就像一个准备好随时上战场的士兵。
      至少在这雪天,她总能让人觉得清醒。
      “你怎么还没走?”
      她问道。
      “有事。”
      聂晋就站在那里,没有上前,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什么事?”
      “你。”
      她愣了愣,回过头。
      “聂晋,我说过,别管我的事。”
      冼清迟看着聂晋,眼前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带着危险和惊喜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年在森林里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负重伤,倒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只温顺孱弱的小羊羔,可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气和生机。
      说实话,冼清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他笑起来的时候天真无邪,与高大精壮的外表完全不符。偏偏就是这样,他善于让人放松警惕,然后乘其不备一口把对方吃掉。
      就像假寐的狮子,永远安静,一旦睁眼,就是猎杀时刻。
      他精得很。
      冼清迟一早就知道。
      当年那样凶险的情况,两个人之间互相救助的次数早已经算不过来了,可她从来没有把帮助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更不要什么报答。
      “我还有一个月就退役了,你追到这里来,非要把从前的事都翻出来。聂晋,你这样有意思吗?”
      她看着他,语气并不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是你爷爷临终前把我从部队叫回来,那天你不也看见了。”
      聂晋双手插兜站在书架旁,又是一副不像军人的不正经模样,冼清迟瞥了他一眼,真想把他拉到训练场上好好打一顿。
      “爷爷临终前为什么要见你?”
      冼清迟起身走到他面前,书房里很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如此清晰。
      “我是代替家里的长辈来见你爷爷最后一面的,你爷爷曾经是我曾祖父最得意的徒弟,你和我又......”
      “我和你怎么了?”
      她慢慢地走向他,眼神中淡漠至极。
      聂晋望着她冷峻的眼神,适时地闭上了嘴。说来也奇怪,每次她轻飘飘地看自己一眼,自己就仿佛如鲠在喉。
      今天的她格外清丽,黑色的长裙衬得她的脸色越发清白了几分。她少有像这样精心打扮的时候,一向素面朝天惯了。
      虽然现在退居军医,早就不需要扛枪上一线,但冼清迟还是不习惯像别的姑娘一样打扮得鲜艳。以她的脾气肯定会冷冷地瞥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一句:“老娘又不是文艺兵,打扮得漂亮去给人当靶子么?”
      如今回了家,倒打扮上了。
      就好像戴了个面具,假装自己无坚不摧一样。
      两人一时都没了言语,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柔和的暖光倒显得气氛有些不同。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聂晋先开了口。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里含着几分玩笑,但她又那般难得地凝视着他,好不暧昧。
      “聂晋,你不会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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