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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冼清迟在沙发上坐不住,起身去后院转悠。
回来都快两个月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自己的家,今天难得天气这么好,乌云散去,阳光晴朗。
冼清迟一路从客厅穿过后院,瞧见了今天早上刚送来的四盆君子兰,含着苞的,就快要开花了。
买花的时候她有个习惯,不要盛开的花,要含着苞的,将开未开。如果一开始就要花最盛艳的样子,那么花很快就会枯萎,盛极必败。
冼家的人大多一腔热血,只会对自己忠爱的事情拼命,虽然人各有不同,但凭这一点,骨子里的血脉相连,怎么都不会断掉。
冼清迟蹲下身子看着那几盆娇嫩欲滴的花,自己是一向没有耐心去养花的。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这个院子里有个池塘,里面闲闲散散养了几条鲤鱼。她没管,没过一个月鱼就死干净了。
后来,冼清远过来瞧见了,嫌弃得很。隔天就让人把池塘填了,自己在那儿悄悄地忙活了几天,没过俩月,这一片地里就发出芽来,再后来,长出了一大片海棠花。当然,这期间的浇水、施肥、除虫、养护之类工作冼清迟全没做过,全被冼清远包了去。
她这个弟弟啊,总是安安静静的,除了看她赛车以外特别执着的事就两件——玩枪和种花。
后来他去了之后,这院子也就荒废了,她在这儿住不下去,就走了。
冼清迟起身的时候,忽然瞥见聂晋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一暖。
因为后院连着厨房,因此在厨房的人能看到一院子的鲜花盛开,而院子里的人也能看到厨房里的人间烟火。
她贪恋这人间烟火许久了。
聂晋穿着一件粉色的围裙,正挽起袖子在水池边洗菜,冼清迟走过去靠在窗边打趣道。
“聂先生,你穿得好别致啊。”
聂晋把洗好的蔬菜放到一边,转身去把正在煲汤的炉子调到小火,再转过头来看着她。
“从你这里找到的唯一一件围裙,你以前喜欢这样的?”
话里意思是:没想到你好这口?
“我家的?可能是以前做饭的阿姨留下的吧,我从来不进厨房。”
冼清迟仔细地想了想,确定没见过这件粉色围裙。
聂晋笑了笑,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厨房干净得跟样板间似的,厨具都是他从橱柜里找出来的,连包装都没拆过。
“没下过厨?”
聂晋问她。
“以前也试过,就是......就是努力过才发现天赋真的很重要。”
冼清迟以前住在厉家的时候年轻不懂事,有一回进厨房要炸个什么肉来着,把厨房炸了,真的就是炸了,差一点就变成火灾现场。这事把厉家上下吓了一大跳,重新建了厨房后就再也不许冼清迟踏足,冼清迟还被厉斐然足足笑话了一个月。那个时候她就发誓,下厨这种高危事业还是交给别人吧。
说罢,冼清迟从后门进来,背着手,像个视察的二大爷,有意无意地在聂晋身边转悠。
“呦,炖的什么呀,味道这么香?”
冼清迟伸手去揭炉上正炖着的砂锅的盖儿。
“小心烫!”
聂晋眼疾手快抓回冼清迟的手,才免遭一劫,冼清迟悻悻地吐了吐舌,聂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小迟,差一点你就要吃烤猪蹄了。”
“什么嘛,你说我是猪哦?”
冼清迟假装挥了挥拳头,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还是乖乖退到了聂晋身后。
聂晋放开冼清迟的手,拿了块布揭开了砂锅盖儿,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冼清迟凑上去一看,惊喜道。
“你居然做了腌笃鲜!”
“替我尝尝味道?”
“好!”
聂晋拿了碗盛了汤递给冼清迟,冼清迟接过来细细闻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鲜香不腻,火候到位。不错嘛,有两下子,什么时候学的?”
“之前来你家的时候,跟福叔学的。”
冼清迟一愣。
福叔做菜的手艺一绝,什么菜都会做,冼清迟就是吃他做的饭长大的,不过自从她搬出来自己住开始,就没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难怪刚才这汤的味道会那么熟悉,我以前可是最爱和爷爷抢吃的了。”
冼清迟一口气把汤喝了,把碗放在桌上,伸手去抱聂晋。
“聂先生,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到别人家去偷师学艺啊?”
她不爱笑,时常冷着脸,因此常常让人觉得不好接近。聂晋觉得可惜,她本该是个爱笑的姑娘,于是千方百计想要讨她欢心,比如此时此刻冼清迟不自觉地抱着他,露出久违的笑颜。
一计得逞,胜过人间万事。
“嗯,讨你开心。”
聂晋低头把她搂进怀里,低声道。
“哦~原来是早有预谋啊~聂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了?”
冼清迟抬头看他,突然好奇起来,这个家伙儿藏得很深嘛。
“是啊,我早就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吗?”
听到聂晋这么回答,冼清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这样拥抱,她就觉得很满足。
“乖,去坐好,准备吃饭了。”
聂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笑着推她去坐好。
冼清迟坐在聂晋对面,心情很不错。除了腌笃鲜,聂晋还做了几个菜,都是她爱吃的本地菜。
“你不会跟着福叔把我们这边的菜都学会了吧?”
冼清迟惊讶地看着聂晋,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空去学做菜?
“多学一点,怕你炸厨房。”
聂晋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给她碗里夹了一个鸡翅。
“咳咳咳......你怎么知道的!”
冼清迟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成功呛到了,她连忙喝了口聂晋递过来的水,瞪着眼睛看他。
聂晋看着她的模样笑道。
“厉斐然。”
冼清迟眯起眼睛,这才明白过来,这种黑历史除了那个最喜欢挨揍的家伙还有谁会喜欢说。不是!他也太没义气了,被聂晋揍了一顿就当人家小弟了?
“怎么,你把人家收买了?聂晋,我警告你啊!这种黑历史你最好少听别人讲,尤其是厉斐然那张嘴。”
冼清迟夹了块辣子鸡给聂晋,挑了挑眉警告道。
聂晋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来了兴致。
“哦?这么说你还有其他黑历史?”
“谁没点不堪回首的过去啊,我就不信你没有。”
冼清迟白了他一眼,继续夹了块土豆到他碗里。
聂晋看着被渐渐堆满的饭碗,笑意渐深,她连紧张的时候喜欢给人夹菜的习惯都没变。
午饭很快吃完,聂晋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冼清迟坐在客厅里随手翻着茶几上的一本书。
早起时,有点晨香的习惯,熏一熏一晚上的浊气,然后开窗通风将风流引入,一天就开始了。
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做派了。
冼清迟不爱这么麻烦,觉得颇多规矩,因为爷爷格外宠爱的缘故,冼家留下的许多规矩她是一概不知的。
大约是一早福叔来送花的时候熏过了屋子,屋子里静谧而淡雅的味道让冼清迟分了分神,她抬头看去,看见聂晋在不远处的厨房里洗着碗。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明明高大强壮却愿意穿着不合身的粉色小围裙忙进忙出,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他知道怎么讨她欢心,他明白她吃软不吃硬。
好像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冼清迟这样想。
“滴滴——”
手机的消息提示。
冼清迟打开微信,是备注为混世魔王的消息。
“姐~你没事吧?”
冼清迟昨晚从厉斐然车上下来后就没联系过他,厉斐然担心了一晚上。
“没事。”
“姐,冼家之前着火的事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行,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回去,兄弟在你身后支持你!姐~我能问你件事吗?”
“嗯?”
“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放弃冼家的一切去当无国界医生?”
她皱了皱眉,手指飞快地打下几个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你从来没说过啊。”
厉斐然从来没有这样问过冼清迟从前的事,这么突然地发问倒是让冼清迟有些措手不及。
冼家的事没有必要让厉斐然知道那么多,他知道的多了,不见得是好事。就连聂晋都会奇怪,厉斐然对于冼清迟从前的事竟然一无所知。
原本冼清迟以为这样是一种保护,可她忽然明白,厉斐然早就已经跌进冼家的浑水里了,从他认识冼清远的那天开始。
“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逃离,越远越好,不想再听见有关小远的任何舆论。好的坏的,有关他的人和事,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做出这个选择也是考虑再三之后的决定,虽然那个时候爷爷极力反对,但我还是那么做了......我逃走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冼清迟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两人僵持了几分钟。
“为什么?”
厉斐然问道。
冼清迟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她倚靠在沙发上轻叹了一口气,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喜悲。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再婚了,我和小远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叫林述。小远之前做手术风险很大,有一次医院的血库供血不足,偏偏只有林述的血型符合,他救了小远。我们冼家欠他的,该还。他要他母亲堂堂正正进冼家大门,我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
厉斐然这才明白当年冼清迟在冼家待不下去的原因,她想逃,也难怪......
“姐,你要小心林述,他认识叶灵。”
厉斐然发送了这行字之后便没了消息,似乎下线了。
冼清迟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两个名字,靠在沙发上,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为什么厉斐然会忽然提起林述?
林述和叶灵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切就像一根针狠狠地插进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刺痛她的神经,不断刺激她去想起从前那些事......
“怎么了,小迟?”
聂晋收拾完厨房出来就看见她不舒服的样子,立即上前。
“没事,吃饱了犯困。”
冼清迟半睁着眼有些迷糊地靠在聂晋身上,没有把跟厉斐然的对话告诉他,只是格外贪恋他的怀抱。
聂晋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抱起冼清迟往二楼走去。
“聂晋!你干嘛啊!”
冼清迟惊呼出声。
“困了就去睡会儿,昨晚你都没怎么睡。”
冼清迟一想到昨晚两人相拥而眠的场景不由地脸颊有些烧,她少有那样情绪失控的时候,能在一个人面前情绪失控至少是相信对方的。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聂晋的,她都没想到。
冼清迟以前只觉得世人皆凉薄,自私寡义是本性,但遇见了聂晋就发现这个人不一样,他一出现就直击她心门,赤诚灼热。
“聂晋,我搬回冼家后,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不要去冼家找我。冼家人多嘴杂,我不想影响你。”
聂晋脚步一顿,侧首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高兴了?”
冼清迟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高兴了,毕竟这家伙真的很粘人。如果自己回了冼家就不一定天天都能见面了,而且他也快回部队了。
“我以为你会说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不合适。”
聂晋回过头一边上楼一边说道。
“唔......你们聂家是出了名的家风严谨,婚前同居应该是绝不允许的吧?”
冼清迟歪着头一边想一边说,直到聂晋把她放到床上,压下来。
“小迟,我觉得我们现在顶多算个室友,不算婚前同居。不过,你要是想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我可以配合的。”
“别闹!聂晋!”
冼清迟抓住聂晋在自己腰间肆意不安分的手,瞪着他。
聂晋看着冼清迟紧张的模样,灿然一笑,反过来抓她的手。
“真的不要我陪你回冼家?”
“回自己家而已,怎么,怕我死了?”
冼清迟笑着凑近他,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聂晋一愣,耳朵微微泛红。
这么容易害羞啊......冼清迟正想笑,聂晋抓着她的手腕忽然用力了几分,眼神中透着裹挟而来的压迫感。
“你已经在我面前死过一回了,没有下一次了......”
聂晋的声音低沉魅惑,像猫咪的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的心。
“聂晋你......耳朵红了呢......”
正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时刻,冼清迟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弄得聂晋忍俊不禁。
耳朵红这件事,聂晋自己也很无奈啊,每次只要冼清迟伸手摸一摸或是靠近蹭一蹭,他的耳朵就自动滚烫发红,可能是天生对她没有抵抗力吧......这倒是让冼清迟来了兴趣,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机关。
这些天气温降了不少,冼清迟手凉,总是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聂晋身上。在冼清迟眼里,聂晋就是个火炉,即使外面飘着鹅毛大雪,他也暖得很。冼清迟对于自己找到了‘小暖炉’这件事很是满意,就是这个‘小暖炉’不禁逗,深冬严寒的日子还时常顶着两个粉红扑扑的耳朵在她面前晃悠,惹得她总是忍不住去揉一揉。
“聂晋,你陪我睡一会儿吧,我有点累。”
冼清迟从来不贪睡,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失眠。那时候她把自己当成了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不停地搅碎过去的记忆,不停地投身于战地,不停地经历生命的消逝......终于有一天,她听到了一个声音说;“我在这里,你可以哭的。”
刹那间,她时刻紧绷着的心弦松懈了,有人将她心上沉重的巨石一块一块搬走,然后重新铺出一条路来。
时至今日,冼清迟终于可以停下脚步,缓一缓麻木的身体,重新鼓起勇气去开始新的生活。
“小迟,你这样算不算撒娇?”
聂晋躺在她身边,故作玩笑道。
冼清迟无语地转过身背对他,爱睡不睡!
聂晋当然知道她性子干脆利落,喜欢就喜欢,做些亲密的事也是应该的,一向落落大方,撒娇这种事是绝不高兴做的。
聂晋长臂一伸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说。
“睡吧。”
冼清迟安分地躺着,聂晋身上有淡淡的柚子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昨天晚上三楼浴室的洗护用品用完了,聂晋过来借她的,冼清迟还笑他是怎么做到一个星期用掉一整瓶沐浴露的,直接喝的吗?明明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聂晋,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卧室里格外安静,空气里弥漫着阳光的暖意和淡淡的柚子香气,她忽然开口,带着半梦半醒的倦意。
聂晋睁开眼睛,安静地望着她,目光格外清明。
“你呢,伤还疼吗?”
他的声音安稳如古钟,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冼清迟的心上,她微微一笑,轻轻抬了抬手。
“我都能给你上药了,当然不疼了。”
聂晋看着她浅笑的眼睛,忽然一股不知名的酸涩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她的左肩。
“这儿呢?”
子弹取出来了,伤口过几个月就会好,可那些被她深埋入骨,以血肉贮藏的宝贝已经被挖空了,她该有多疼......
聂晋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栗,皮肉的伤痛就像一个又一个记忆点,每次一触及就伤筋动骨。
“聂晋,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她像一只猫,蜷缩在他怀里。长发随意地散在他宽大的臂弯里,像一片流淌的银河。
她说,聂晋,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在这个无限大的世界里,只有他能够治愈她,只有他能够成为她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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