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山有仙

　　据鬼六所讲，鬼影阁只在暗地里做杀人越货的买卖，明面上却是一处极为有名的风月之地，名为‘夜不寐’，建在翡山以南五十里外的一处碧湖中，若是快马加鞭，不出小半日便可抵达。
　　然而一去一回，白芸兮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相比骑马，自然驾云飞遁的速度更快，不消片刻功夫，就在云层之下找到了夜不寐所在的位置。
　　只见那地方环水而建，宛如浮在湖中的一座小岛，没有任何陆路或者桥梁连接，唯有乘船方能入内。
　　‘夜不寐四周机关密布，即使你轻功再好，也千万不要硬闯，一旦不慎触及机关，便将引来万箭齐发，就算你侥幸躲过，也会被随后赶来的守卫围堵追杀。’
　　‘那我该如何去到对岸？’
　　‘乘船是唯一也是最安全的方法，不过能去夜不寐寻乐的人，无论男女非富即贵，所以你得想办法先糊弄过那里的船夫，让他渡你过岸，等你成功进入夜不寐之后，再在里面找一个叫做‘云朝’的小倌，把这枚玉佩交给他，届时，他自会带你避开守卫，去到鬼影阁真正的入口，然后你再按照我所画的地形图，就不难找到毒王的住处了。’
　　“云朝……”白芸兮从腰间摸出了鬼六交给自己的玉佩，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竟刻着一个小小的‘云’字。
　　日影西斜，天近黄昏。
　　一辆马车朝碧湖岸边缓缓驶来，待马车停稳后，车夫将梯凳摆在一旁，对里面的人毕恭毕敬道：“主子，咱们已经到了。”
　　帘子一掀，车里走下来一名红衣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袭窄袖红袍，一头青丝用玉冠高束，眉眼轻佻，嘴角带笑，配上手中轻摇的折扇，整个人不仅显得英姿爽朗，又隐隐带着几分潇洒不羁。
　　此人不是白芸兮，还能是谁。
　　她信步走到船夫面前，摇着扇子，问：“你这船，可是去夜不寐的？”
　　光是瞧着她手中那一把金丝绣面白玉为骨的折扇，船夫便知对方定是位权贵之人，忙点点头：“没错，小的正是夜不寐的船夫，瞧这位贵客着实面生的紧，想必是头一次来吧？”
　　“怎么，不是熟客你还不载我过岸了？”白芸兮拿出一片金叶子，凑到他眼前。
　　船夫双眼一亮，当即赔笑道：“嗨，小的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边说，边笑呵呵地接过白芸兮递出的金叶子，又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贵客您船上请，小的这就载您过去。”
　　白芸兮勾了勾唇，将手中玉扇一收，回头冲那车夫道：“明早再来这里接我。”
　　车夫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驾着马车离开了湖边，等驶进附近的树林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暮色渐沉，湖心灯火阑珊之处，丝竹声声，一派歌舞升平。
　　今晚，要论夜不寐最热闹的地方，还当属二楼角落边的一间上等雅间外。
　　听说里面坐着一位挥金如土的贵客，只要进去请个安敬杯酒，不管能不能被瞧上眼，都有金叶子拿。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地，楼里空闲的小倌几乎都闻风赶来排队敬酒了。
　　“奴家云交。”
　　“奴家雨合。”
　　“见过东君姐姐！”
　　在送走‘风花雪月、花前月下，云起云落’，又迎来‘云交雨合’后，白芸兮对此处小倌的名字总算是摸出了一些门道。
　　“你二人走近一些，让姐姐我瞧瞧仔细。”
　　“是。”
　　将两名小倌招到身前，白芸兮用扇柄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眼眸微眯，带着几分薄醉道：“嗯，这小模样，倒是比先前几个更为水灵俊俏，你说你叫……雨合？”
　　那小倌小嘴一撅，娇嗔道：“奴家叫云交。”
　　白芸兮恍然，侧眸看向另一人，“所以，你才是雨合？”
　　见对方点头称了声是，白芸兮笑了笑，轻摇玉扇，似漫不经心地说：“瞧你们的名字各个成双成对，起的也别有一番风趣，方才是云起云落，眼下又是云交雨合，不知……还有没有叫云朝暮雨的？”
　　听到这四个字，两人的神情明显一僵，尤其是雨合，白芸兮清楚的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惧。
　　“这可就要让东君姐姐您失望了。”云交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回道：“我们这里啊，之前确实有一个云朝暮雨，不过前些日子，云朝已经被恩客赎身了，若是姐姐喜欢，奴家倒可以替您把暮雨叫来一同伺候。”
　　赎身了？
　　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白芸兮扬唇笑道：“这倒不必了，毕竟姐姐我精力有限，一晚上可着实应付不了三个。”
　　“那今晚……”云交端起桌上酒杯，往她身上软软一靠，“姐姐可愿留奴家在此伺候？”
　　睨着送到嘴边的酒杯，白芸兮眼里笑意更甚。
　　嘎吱一声，雅间房门被人打开了。
　　云交拿着一片金叶子从里走了出来，冲着那些还等着进去敬酒的小倌道：“都散了吧，那位贵客已经翻了雨合的牌子。”
　　“雨合？”一小倌诧异道：“他才来这里多久啊，怎么就被瞧上眼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云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一群小倌见状，也只得悻悻的散了开去。
　　雅间里，被独自留下的雨合一脸受宠若惊，忙斟了一杯清酒，来到白芸兮身旁坐下，垂眸道：“多谢东君姐姐抬爱，雨合先敬您一杯。”
　　“诶，不急。”白芸兮取过他手里的酒杯，轻声笑问：“在喝酒之前，雨合且先看看姐姐的眼睛生得如何？”
　　雨合小脸一红，听话地抬起眼，谁知刚对上白芸兮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失了魂一样，神情呆滞，双目空洞的盯着前方。
　　白芸兮只是施了一个小小的定魂法咒，让他讲出真话，“雨合，你可知鬼影阁的入口建在何处？”
　　雨合木然地摇摇头。
　　“云朝呢，可还在夜不寐？”
　　雨合点头。
　　“那他此时人在何处？”
　　“……地下坛窖。”
　　“坛窖在哪儿？”
　　“后院，莲池。”
　　白芸兮起身走到窗台边，往下一看，后院庭园中，果然有一方开满了各色莲花的池塘，可奇怪的是，这个时节并非是莲花盛开之际，仔细一闻，也闻不到半点莲香。
　　再以仙术窥探池底，白芸兮竟看到了骇人的一幕，原来坛窖就建在莲池下方，里面堆满的大大小小坛子，而坛子里装的都是……
　　她定了定神，回头看向雨合，“雨合可会抚琴？”
　　随着一阵悠扬琴声从雅间里响起，立在窗边的那抹红色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
　　“小闫兄弟，你可一定要挺住啊。”陆珉捏着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李闫面具上结起的冰霜。
　　鬼六走上前，俯身看了看那一条已经快爬上他脸颊的鬼蔓，又看了看他的面具，道：“都过了大半个时辰，鬼蔓才爬了半寸不到，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能挺得到明早。”
　　见她说完，就想伸手去揭李闫的面具，陆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蹙眉道：“你想干嘛？”
　　鬼六示意道：“你自己摸摸看。”
　　陆珉不明其意，用指尖轻碰了一下面具，顿觉冰冷刺骨。
　　“感受到了吗？”鬼六扒开他抓着自己的手，“再这么戴下去，他的脸迟早会被冻伤，不过，要是你觉得无所谓的……”
　　话未说完，陆珉便已毫不犹豫地摘下了李闫的面具，只是，当他看见李闫的真容后，再一次傻眼了。
　　原来他家小闫兄弟，竟生得这般俊逸非凡。
　　视线在李闫和鬼六之间来回打量了几次后，陆珉心里越发纳闷了，怎么着，莫非现在戴面具的，各个都是为了遮美吗？
　　“没想到，你家小闫兄弟长得还挺好看的。”鬼六笑了笑，低声喃喃道：“难怪你家姑奶奶这么喜欢他。”
　　“什么？”陆珉的反应就同之前白芸兮一样，错愕地看着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我家姑奶奶喜欢小闫兄弟？！”
　　“怎么，难道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家姑奶奶看他的眼神啊，很不一样。”
　　“不一样？”陆珉茫然，“哪儿不一样了？”
　　“就……”鬼六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白芸兮那时候看李闫的眼神和表情，“反正就是那种喜欢的眼神。”
　　“喜欢的眼神？”想想之前寨里的兄弟看自家媳妇儿时的眼神，陆珉依葫芦画瓢，往鬼六跟前一凑，含情脉脉地看她道：“是这样吗？”
　　头一次与男子这么近距离的对视，鬼六恍惚一瞬，忙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自在的胡乱点头，“差，差不多吧。”
　　“差不多？”陆珉哼笑一声，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我看是你眼神有问题吧，我家姑奶奶认识小闫兄弟还不到两天时间，怎么可能就喜欢上了？”
　　“一见倾心啊。”
　　“隔着面具一见倾心啊？”
　　鬼六诧道：“所以白大夫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的真容？”
　　陆珉无语道：“你不是刚瞧见我把他面具给摘下来吗？”
　　“那就奇怪了。”鬼六看向李闫，狐疑道：“若真像你说的这般，既非故交，也不喜欢，那她又干嘛要涉险去拿解药呢？”
　　“涉险？”陆珉送了她一记白眼，“就我姑奶奶的身手，‘涉险’二字根本谈不上。”
　　一说到身手，鬼六就更加好奇了，“诶，你家姑奶奶到底师从何处，武功怎么这么了得？”
　　陆珉微愣，转而又送了她一记白眼，抱着手臂道：“我跟你很熟吗，凭什么告诉你？”
　　“你！”
　　“我怎么我？”
　　“不说拉倒，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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