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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他是无辜的
威廉觉得书房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有些呼吸困难。他看着他家表哥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可是那双眼睛越来越深，深得像黑洞，他觉得那黑洞会把这书房里一切都吸进去，包括站在书桌前的他。
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唤：“表哥？”
从看到这两份资料起，楚凌歌的脑子就在飞速运转。这份基因检测证明，加上这份绝密档案，恰好解释了楚辞的特殊基因。它不是遗传造成的，而是从胚胎起就被改造了。
柳舒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认儿子？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愧对父亲，还是他怕楚辞知道他与父亲之间的关系，以他为耻？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父亲知道吗？他曾经得到过楚辞的婴儿衣和襁褓，可是他一直保存着，还还给了楚辞。他还送楚辞去英国读书，并且屡次关心楚辞，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器重楚辞。这是为什么？如果他知道楚辞的身份，他为什么让他继续留在楚家？让他情人的儿子继续当下人，这是什么心理？楚凌歌想不通。
如果他不知道楚辞的身份，那么，是因为他长得像柳舒而爱屋及乌吗？这一点，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揣度过。一直偏爱楚辞，所以，觉得父亲也是像他一样的感受。
还有，楚辞呢？他自己知不知道柳舒是他的父亲？不，不会的，他前几天还在怀疑自己是白家的儿子白嘉禾。他屡次向他表明忠心，他说，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只要楚辞这个身份。
可是，母亲的事情发生后，他却下意识地维护柳舒，这，难道是一种血脉相通的本能？
柳舒，如果你知道楚辞是你的儿子，你竟敢欺骗我！
楚辞，如果你是柳舒的儿子，我还能留你吗？留一个仇人的儿子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过去的怨恨？
“表哥？”威廉又叫了声。
这次，他把楚凌歌叫醒了，楚凌歌抬眼看看他：“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是。”威廉有些纠结地，“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可又怕你生气。”
“说吧。生不生气是我的事。”
“去年刚开学那会儿，楚辞天天捧着他的旧手机看，我发现，那上面有一张你的照片，背景是我家。他看你照片的时候，表情那么痴迷，令我怀疑他对你有特殊的感情。后来，我屡次试探他，他曾说，有少爷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还说，他的心里只有你。上课的时候，他会走神，会在纸上一遍遍写‘少爷’两个字。有一次我带他去蓝鸽子酒吧，那是一个Gay吧。表哥，你知道，我是个浪荡子，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平常事。可他不同，他从来没有进去过，可他看我们的表情，很享受、很投入……”
楚凌歌腾地站起来，怒喝一声：“够了！”
威廉被吓了一跳：“表哥？”
楚凌歌从书桌后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威廉。”他叫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上次告诉我，你和楚辞为蓝鸽子的一个男孩争风吃醋，导致大打出手，而现在你告诉我，楚辞喜欢我？”
威廉一愣，这一点他没有预先考虑到，但他马上做出愧疚的样子：“对不起，表哥，我当时太恼火，所以诬陷了楚辞。其实，楚辞一次都没玩过……”
楚凌歌瞪着他，这就是他的表弟，堂堂公爵府的少爷？真够丢脸的！
可他顾不上训他，他要先问清楚辞的事。“威廉。”他低沉着嗓音问，“你为什么那么注意楚辞？”
“是我妈。我妈说，大舅特别关心楚辞，要我多照顾他，多关心他平时的饮食起居。”威廉道，“我本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注意他的。后来，大舅妈来英国，她去了血刃堂……”
“你在我妈包里放了窃听器，你听到她和柳舒的对话，是不是？”楚凌歌问道，目光变冷。
“是，可是……”威廉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出寒气，赶紧解释，“我当时只是好奇，可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表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跟我父母和任何一个外人说，我只告诉了楚辞。”
“所以呢？”楚凌歌目光微动。
“所以，我开始憎恨柳舒，我觉得他是个伪君子、卑鄙小人。我和楚辞去蓝鸽子的时候，他还教训过我，可他自己背后却干着这种龌龊勾当！”威廉义愤填膺道，“后来我知道大舅妈得了绝症，我就更恨他了。”
“威廉，你不像这种看重节操的人。”楚凌歌一针见血地。
“表哥！”威廉委屈地抗议，“我是放荡不羁，可那是在我的世界里，我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柳舒不同，他做的事，已经损害到我大舅妈，也损害到楚家的名声。我不能怨大舅，我只能恨柳舒。当我看到楚辞对你的感情，我觉得他在重演柳舒的故事……”
“胡说！”楚凌歌打断他，怒道，“我不是同性恋！我不会走我父亲的老路！”
“我知道，所以我想制止，可楚辞从来不肯承认他对你的感情。而我怀疑他和柳舒的关系，直到我看到那份绝密文件，这更增加了我的怀疑。于是，我去做了那份检测。”
“你是怎么拿到柳舒的DNA标本的？”
“我通过蔓莎庄园的女仆艾米莉，拿到了柳舒的头发。”
“那么楚辞呢？”
“他有一次在马路上救人，手背被汽车擦破了，回来后鲜血蹭在床单上。我剪了带血的床单去验的。”被楚凌歌一番盘问下来，威廉已经在暗暗心惊了。他知道楚凌歌心思慎密，所以没有说是那次他替他裹伤后特意留下的手帕。
“这件事，你有告诉姑妈吗？”
“没有，如果告诉她，她就会知道大舅和柳舒之间的关系，这样对大舅不好，对表哥也不好。表哥现在刚接任家主，身上压力很大，我不能再给表哥惹事。何况，我也不想让妈知道了心烦，她是个要强、要面子的人。”威廉郑重地看着楚凌歌，“所以，我直接来中国，跟表哥说了。这是楚家的事，而且，楚辞是你的仆人，这件事，当然应该由你来决定。”
楚凌歌道：“威廉，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样心思细密的时候。”
威廉耸耸肩，苦笑：“表哥，你从来都没看有重过我。”
楚凌歌不置可否，只是道：“我还有一点疑问。”
威廉知道，他肯定会问这个问题的，他在等着：“表哥你说。”
“这份绝密档案在姑妈那儿，说明姑妈很重视这件事，可她为什么没有怀疑楚辞的身份？没有像你一样去做测试？”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我又不能直接问我妈，所以，我到圣奥尔大学实验室打听。听说，当年乔治博士猝死，这个叫凯瑟琳的女人怀着身孕，携带乔治博士的所有实验数据，逃回中国，被人杀死了，一尸两命。我妈只是将资料封存，她不知道那孩子还活着。”
“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还涉及学术纷争，所以才会发生暗杀？”
“我想也是，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威廉道，“表哥你如果感兴趣，可以去追查这件事。”
楚凌歌沉默片刻，道：“威廉，你旅途劳累，先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威廉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本以为楚凌歌会大发雷霆，立刻把楚辞赶出去的。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竟似已经平静下来。他想问他打算怎样处置楚辞，可又怕引起他的怀疑，所以乖乖说：“好的，表哥，那我去客房了。”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楚辞在走廊那头站着，显然在等楚凌歌的召唤。他慢慢勾起唇，向楚辞露出一个幽深难测的笑容。楚辞只是静静站着，没有回应。灯光照在他脸上，泛起玉一般的光泽。威廉觉得嘴里发干，胸口像有团火烧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托马斯已经给他备好茶，在那儿等着他。见他进来，他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问：“少爷，楚少相信了吗？”
威廉悻悻地道：“我不知道，该死的！他表现得太奇怪了，他问了我一堆问题，好在我已经有准备，没有露出破绽。可我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本来很愤怒的，后来又变得平静了。然后他赶我走，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
“少爷，这事本来就很玄。万一被戳破，你和楚少就要翻脸了。”托马斯道。
“翻脸就翻脸，我不在乎。” 威廉猛地拿起茶杯，把一杯水灌进肚子里，像是要浇灭心底的火气。
书房里，楚凌歌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书房沉寂得仿佛连他手表上指针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到。他的目光落在那份基因检测报告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慢慢燃起一团火焰，暗红色的火焰。
他终于动了，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Sean，我是楚凌歌。”
“是，家主。”肖轼的声音。听那声音，你会想象得出，他现在正站得笔直，恭谨而严肃。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以血刃堂执事的名义发誓，你所说的话，绝对没有半点欺瞒，并且，绝不可对任何人泄露我问你的话。”
“是，我发誓，家主。”仍然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回答。
楚凌歌慢慢吐字，一字字极为清晰地问：“楚辞——他是不是柳舒的儿子？”
肖轼顿住。
“Sean！”楚凌歌沉声。
“他……”听得出肖轼在做艰难的心理斗争，但只是五秒，他说了出来，“是。”
楚凌歌沉默，肖轼听到他的呼吸声。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抓紧手机：“家主。”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恳求的意味，“小辞，他是无辜的。”
楚凌歌挂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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