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水年华 梦摇曳

　　临城城外百余里的官道上，缓慢驶来一辆马车。马车在光斑零星的林道间带起轻微的风，拂起枯黄的落叶，安静的四周鸟鸣风淡，自然而又和谐。
　　轻微地颠簸把我从沉睡拉回到现实里。微睁开眼看得见一个不大的空间，壁上用淡雅的玉石白丝绸装饰，下边的软榻则是用淡蓝色锦帛包裹，上边绣有百蝶采花图，手工非常精细，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我支起疲惫无力的身子，打了打重如灌铅的脑袋，侧头看见睡在身边的妤儿。她安静地睡着，呼吸轻轻的，粉嫩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暖意顿时涌上心头，抚摩她柔滑直顺的头发，手滑过粉粉的小脸，笑意荡漾在我的脸上。三年了，她长大了不少，变得越发可爱美丽，相貌上像极了她的娘，能吃能玩也会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写字，喜欢拉着童心未泯的师父到处疯。
　　瑾姐姐，妤儿很快乐，你看见了吗？
　　想起瑾姐姐，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整了整衣裳，挑开马车的竹帘，立即有暖暖的日光洒在身上，大舒一口气，身子感觉清爽许多。坐在外头赶车的严叔见了我，慈祥的脸上添了笑，说道：“小姐醒了呀，今儿天气好，等会儿老奴找个平坦点儿的地方停下车，让小姐下车走动走动，呼吸点林里的好空气，对小姐身子好。”
　　“谢谢严叔了。”我笑应道。说完环顾四周，复问道：“严叔，我师兄呢？”
　　严叔用马鞭抽了一下马身，马吃痛稍加快了步伐。“越公子见小姐睡得不安稳，说是到前面找点干粮和水给小姐，也好探探这离临城的路。”
　　“哦。”我轻声答道，“那严叔，我们就在这停下吧，歇会儿，也好等等师兄。”
　　“好嘞~！”严叔说着，娴熟地勒住马，马车随即停了下来。
　　“严叔，”我边下车边说到，“别把妤儿吵醒了，让她多睡会儿。”严叔点了点头。
　　移动尚很虚弱的这副身子真不是容易的事。季洛芙的身子和一般古代女人一样，柔弱无比。好在三年来师父教授剑法于我，又为我炼制了养身调息的丹药，才使得平日里无大恙。只有噩梦萦绕的几日，无论怎么样调养，惊醒后还是虚弱无比。
　　我下了车，慢步走到路边的河畔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我记得师兄说过这条通往临城的官道沿夕河直上，夕河虽然不是什么大河，但一直流入临城供给临城百姓的用水，也就变得受人重视。这河水清澈见底，不时还可见鱼儿游来。幽静的山林间鸟鸣蝶舞，河畔上草木茂盛，葱葱郁郁的，微风过处，送了缕缕草香，掀起的绿浪随风传向远方。此景真让人心旷神怡。有时我想，生活在这个世界也许也是幸福的，找个远离世人的地方，伴着青山绿水，迎着第一缕晨光出门，跟随最后一丝余晖归家，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没有21世纪的吵闹、忙碌，没有这个时代的宫廷斗争、战争·····
　　可是，我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荡着。“瑾姐姐，斜阳，你们......还好吗？”我低声默念。总是做梦，梦见那场大火，那场把我在这个世界上两个至亲的人带走的大火。忘不了那一段最初的日子，先是惊慌失措，然后是冷静任命，本以为就此在沧国皇宫中孤苦一生，却未料到还有一场阴谋的大火，四个人，逃出来的却只有我和仅一岁半的妤儿。被张嬷嬷打晕的我，醒来时已经随着马车出了城。马车一路向南载着我们要到临城投靠季洛芙的父母，可生活总是这样永远都是祸不单行，就像我的穿越，去临城的路并没有太平，半路就遇上了山贼。张嬷嬷请的车夫被山贼杀了，而我和妤儿却被路过的人救了。这个救了我们的人就是我的师兄越澜澈，师兄在遵师命下山办事的路上救了我们，那时的我，还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完全的不知所措，于是苦苦求师兄带上我们。
　　是真的无路可走了，虽说临城有季洛芙的父母，并且他们家还是江南首富，但我并不是季洛芙，季府在哪，该怎么面对他们，该怎么解释我没有季洛芙的记忆，又该怎么解释皇宫里发生的事，这些我都没有想好。而师兄的出现，就好像天神下凡，从第一眼看见他，不知为何，心底就有种安全感，好似有人提醒我，这个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相信拽着他的衣角泪流满面地求他带我们走的场面，是我活了这么久最狼狈的一次，可是，相信无论是谁，被逼上绝路后便不在乎这些了。也许，正是因为我的哀求吧，师兄终于答应带我们上山。这座山，就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朝霞峰。
　　朝霞峰是座少有人烟的山峰。峰顶常年积雪，山的东面是悬崖，在那看日出是件很美的事。我的师父是个看起来威严不可侵犯的高人，但其实他却是个好玩的老顽童。最初来到山上时，师父怎么也不肯收留我们，我在庐外跪了一天，他都无动于衷。可谁想到，妤儿一声“爷爷”就让他心花怒放，这才收留了我们。对此，我念叨了他三年。与师父不同，我的师兄确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仗义正直，总是温柔的笑，任何事都可以为你做好。他不问我的过去，不问我学武的目的，却是无条件的帮助我，关心我。伤口的愈合是需要时间的，而我受的心伤愈合起来更是缓慢。开始是，我甚至会怕火、怕血、怕光，即使后来慢慢不在害怕这些东西，但还是会做梦，梦见自己身处大火之中，耳边萦绕着瑾贵妃的叮嘱，斜阳的哭声。而这时，在我身边并紧紧握住我的手的人，都是师兄。
　　三年，我并没有因此消沉，练武、研究药理、了解沧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上，我慢慢地把自己融入这个世界。
　　日日夜夜的努力，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连师父和师兄也惊讶我的武功进步神速。我也没有想到季洛芙的身躯竟然可以练武，而且也多亏师父的疼爱，将已绝于世的拂风剑法传于我。拂风剑诀顾名思义风拂影动,过处如风般轻盈,快而轻,柔中带刚,杀人于不经意之间.虽然我习武时已经十六了,但也许这就是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三年，我掌握了拂风剑诀五成要领，即使不能无敌于武林，但也足以敌过多数人。除此之外，药学方面，我识得了多数的草药、毒药，普通病症和毒，已经难不倒我了。
　　三个月前,师父终于答应我下山。就此形成了我这趟旅程。
　　“夏荷....”我幽幽念到这个名字。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此行谈不上报仇，因为我答应过瑾贵妃，不要报仇，留下你的性命并不代表我可以忘记你做过的事，你应该偿还的还是要偿还，你应该体验的还是要体验，你加注在季洛芙身上的痛苦以及留给妤儿伤痛也是要感受的。
　　沉浸在思绪里，不觉已经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了。时至晌午，阳光已经有些烈，我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但身子已经自如得多了。
　　起身欲往回走，一阵风吹来，细微处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声音。习武之人对此特别敏感，我也不例外。驻耳细听，声音时断时续，离我所站之处应该有百余步，此地树木甚茂，看不见前方的情况，但从刀剑交锋的次数来判断，约莫十来人。当下，还弄不请情况，师兄又不在，寻思下，只好快步折回到马车旁。严叔倚坐在一棵大树下打盹，应该还没有听到响动。我快步来到马车前，撩起竹帘，见妤儿还在沉沉的睡着，稍放下心来。当即，拿出了车上的配剑握在手中，宝剑周身散发出清冷的光芒，镶嵌在剑鞘上的蓝宝石透出凛冽的光。这把宝剑是师父在我下山时送给我的，当时并不知到它的来历，直至路上听师兄说起，才知道这乃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宝剑——墨予剑，剑身轻巧，非常适合女子。我握着墨予剑走到树下，推醒了严叔。严叔惊醒过来，欲要叫出声来。我连忙制止他，放低音调说道：“严叔莫要惊慌，没什么事。你且把妤儿看好，我去林中看看。”
　　“好，好。”严叔急忙起身小跑到马车边上。与此同时，我抬脚使出轻功略入林中。穿梭在林中，脚下风起，闪躲自如。
　　不多时，刀剑声已经清晰起来了，我慢下步伐，停在了离声源不远处。躲在树后观望，前方不远处，果真有十来个着黑衣的人围成一圈，圈子里是五个穿着平常布衣的男子，从他们与黑衣人交锋的招势，绝对是训练要素的高手。但似乎，他们中了毒，脸上呈现出不寻常的青绿，持剑的手有些停顿,黑衣人一轮一轮的攻击已经让他们有些抵挡不住了.在定睛细看,包围圈中央坐着一名青衣男子,男子面若冠玉,俊俏挺拔的鼻,深邃的眸子放射出犀利的目光,深锁眉头,发色如墨,发髻上扎一白玉色发带,一身青色锦缎束着金丝腰带,在这么危急的环境中也难以掩盖他高贵淡然的气质,想必这就是布衣男子誓死保护的人了. 不过，这名男子也受了伤，微薄的唇泛出淡紫，左手捂着右手臂，修长的指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在看到他的瞬间，我的心不知为何痛了一下，目光便移不开了。不是因为他的俊美，只是他的气息是怎么的熟悉。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第一次见面按理是不应该会有什么感觉的，难道他和本尊季洛芙有什么关系吗？
　　就在我还发愣的片刻，前方的形势已经明显一边倒了。我大胆地将头大部分伸出去张望，见得前方布衣男子中已经有两人倒在了地上，身上伤痕累累，伤口还在潺潺地流出血来。还剩下的三人，将青衣男子护在身后，两方僵持。
　　帮不帮？我问自己，这不是自己的事，如果帮了免不了惹上一身麻烦，可是如果不帮，又有违侠义之道，而且自己怎么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知道见义勇为是美好品质。
　　“大哥，”忽然听见前方一声叫喊，“后面有埋伏！”说话的是黑衣男子中的一人，话音刚落，刷的几道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不好！我心里暗自叫苦，看来他们是把我看成青衣男子的同伙了。刚想转身离开，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夹着风直向我飞来，我赶紧侧过头躲开，一瞬间只觉得寒光一扫，脸郏冰凉，咚的又一声，眼前不远的树上豁然多了一把剑。心不由一惊，看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眼下看来想不出手都难了。我于是一转身，向他们飞去。黑衣人中分出了两了人迎向我，墨予在手，我并不想让它出鞘，右手一挥，剑鞘与刺来的剑“当”一声碰撞出火花，稍运内力将黑衣人的攻势逼回。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从两侧攻来。身形一晃，我闪到后方，那两人见我忽然移动也改变方向，我用脚勾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快速掷向右方的人，与此同时闪到左方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了另一个的穴。两人瞬间动弹不得。
　　停下来，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土，不由扬起了嘴角。这还是我第一次真的对付人。冷冷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他们，我提剑飞向僵持不下的那群人。
　　黑衣人中被称为大哥的人回头看了我一眼，蒙住的脸上唯有那双眸清俐，透出凛冽的目光，让人见之心悸。他微眯双眸，带着的惊讶一闪而过。我对着他宛尔一笑，他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一刹那他身前的布衣男子杀气更盛，手中的剑利索地挥向他。只见他头一侧，眨眼间他的剑已末入了布衣男子的腹部。布衣男子扭曲了脸，剑刺入时殷红的血喷涌而出。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血淋淋的杀戮，脑子仿佛被抽空了似的，胃翻滚起来。一咬牙，让自己站稳，从腰间摸出三枚银针旋及挥出。“啊....”三人应声倒地。又是几枚银针，除了那个带头大哥，其余的黑衣男子都痛苦地在地上呻吟。仅剩的两个布衣人迅速将青衣男子背起往后退去。带头大哥并无意放他们走，欲要逼向他们。我摸出最后的银针，挥向他，他欲要躲过，但银针早一步刺入了他的膝关节，他身子一软，停了下来。顿时间，没有了刀剑交锋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心里即使再怎么害怕，我表面上还是装得很镇定。“姑娘好轻功，使得好暗器。”带头大哥转回身面对着我，声音冰冷，目光如炬又好似一口深井，望之不见底。“听着，今天我给这位姑娘一个面子，暂且放过他的命。”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三个人说。“只是，”他眯起眼，带这一种恶魔的味道对我说，“姑娘，想过今日出手可能带来的后果吗？”
　　我盈然一笑，但内心却很不安，我怕的就是会招惹到谁。看来这个人的身后一定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并非是来救他的，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哦？姑娘不认识为何还要出手。”带头大哥轻蔑地哼了一声道。
　　“习武之人怎能眼睁睁开你这般滥杀无辜。”
　　“哈..哈..哈..，见不得在下杀人，还留在下的性命，姑娘确实心似琉璃啊，那，姑娘，我们再会。”他说完略出了林子。
　　松了口气，这个人还真难对付。
　　“多谢姑娘相救。”两个布衣男子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不用这样，就像刚刚我说的一样，我并非救你们，我救的只是我的良心罢了。”我淡淡道，瞥见布衣男子背上晕睡过去的青衣人，依旧紧锁着眉头，白皙的皮肤，干净的面容却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你们都中了觉消散，要快点解毒，快走吧，救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谢姑娘提点。”两个人一个背着那个人，一个掺扶着另一个，就这样往林子深处走去。
　　“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和我只不过是陌路人。”我朝着他们走的方向说道，说完也转身回到马车处。狼籍而又恐怖的现场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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