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刑侦]

　　谭易死了。

　　当徐长宁带着一众队员以及杨璞许慧到谭易家的时候，首先迎接他们的是浓重的尸臭味。许慧应该是第一次闻到这种令人犯呕的气味，还没进门就跑回楼下吐了。

　　徐长宁看着许慧捂着嘴往楼下奔的背影，好像从中看到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到案发现场时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慨。她吩咐沈清拿瓶水跟在许慧后面照顾一下，免得许慧在跟着他们刑侦支队出警的时候发生意外。毕竟人家许记者是胡局给自己安排的额外任务，怎么样也得保证她这个人万无一失才行。

　　至于杨璞，徐长宁倒是对他稍稍刮目相看。照理说检察官主要还是文职。在处理大多数刑事案上，他们看到的都是之后公安方面提交的照片和文字描述，不太有机会在凶案现场勘查实际情况。但杨璞从门口走到主卧，除去挥手赶走嗡嗡飞舞到他面前苍蝇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之外，就算是站在谭易的尸体边上，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徐队。”路万向徐长宁报告情况，“在我问物业要钥匙进门后，就发现谭易就已经在床上死亡。最近天气炎热，尸体表面也开始有腐烂迹象。我们在他床边找到一个安眠药空瓶。”

　　“还有，”路万接着把一个证物袋交到徐长宁手中，“尸体手中紧攥着这张照片。”

　　徐长宁隔着证物袋，将张有些微微泛黄的照片翻到正面。因为是从尸体手中取下，照片上还残留着一些尸体分泌物和少量看上去像是人体皮肤组织，模糊了部分画面。好在正当中的人物面容还算清晰：一位男性老人坐在前面，身后则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照片右下角拍摄日期显示照片拍摄于十四年前的7月20日。当时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上去非常温馨。

　　从外貌上判断，照片中的年轻男子和躺在床上的尸体应该是同一个人：谭易。而那名男性老人和谭易长得很像，应该就是谭易的父亲，十三年前去世的谭沛白。

　　“有找到遗书一类的东西吗”徐长宁问。

　　路万摇头：“暂时没有发现。“

　　徐长宁环视谭易家的布置。这是一间简单的一室一厅，整体的干净整洁程度，对于一个中年单身男性来说算是比较少见。客厅里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一套两人餐桌，和一台电视机。谭易将所有东西都归置得非常整齐，连电视的遥控器都有它固定的摆放位置。

　　随后徐长宁又在卧室床头柜的第一册抽屉里，发现个装有病历卡和一打医药费账单的金属盒子。因为时间久远，纸张上的字有一些已经褪了色。患者姓名一栏隐隐约约能看清写的是谭沛白三个字。病历本上写得洋洋洒洒，字迹潦草。徐长宁盯着病历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从中挖出几个读得懂的字，却依旧一个也不明白。

　　都说医生写得是天书，果真不假。

　　徐长宁手上拿着病例，脸上拧着两根眉毛。这时只听耳边传来杨璞清冷的声音：“医生写处方的时候会用很多拉丁文和简写。你有这时间在这里一个人纠结，不如之后拿着病例去医院问问更快。”

　　“不用等之后，现在就行。”许慧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上的楼，脸上带着口罩，凑进徐长宁和杨璞之间。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能拍几张照吗？”

　　徐长宁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许慧咔咔对着病例拍了几张，微信发送，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根据许慧认识的医生所说，病例上写的是谭沛白曾经患有严重的慢性心力衰竭。服用的药物则是当时海德制药研发的一种新药Ntf 17。但是这种药上市后不久，又匆匆不知原因地下架。算时间，停产了至少10年。

　　“许记者，可以啊。“徐长宁对许慧的人脉关系表示羡慕，“你认识的什么医生，这么快就给回复了？”

　　徐长宁其实没那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刚刚其实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所以也没注意许慧听到问题后，先愣了愣，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是自己以前采访时认识的。像是想让认识医生的话题赶快过去一样，许慧把话题重新拉回案子：“可谭易保存这些干什么？他爸爸都去世十三年了。”

　　“不知道。”徐长宁叹气道，“我们现在连谭易为什么死亡也毫无头绪。”

　　突然同时出现两件人命案子，徐长宁一下感到压力倍增。虽然从谭易死亡的案发现场来看，谭易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如果不是呢？那会和杀害陈宝山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被谭易当日送进急症室的老人到底是谁？他的尸体再被谭易从医院带走后，现在又在哪里？

　　“徐队！”张赫叫道，“你来看看这个。”

　　原来张赫他们从书桌柜子里翻出一份松烟路75号301室的房屋租赁合同。

　　“这个地址…….”杨璞看了一眼就说，“我记得你们刑侦支队今早的晨会上提到过，当时谭易给120急救中心的家庭住址就是松烟路75号301室。”

　　徐长宁难得真心地夸杨璞：“记忆力不错，杨检察官。”

　　杨璞却对徐长宁的称赞置若罔闻，继续复述晨会上的内容：“根据120急救中心的记录，8月5日晚上7点23分，谭易拨打120说他的父亲谭沛白突发心脏病，要求120急救中心调度医疗救护车将他的父亲送去第一人民医院。可是相比第一人民医院，离松烟路最近的医院是岐山医院。在听到救护车上的救护员说，当时老人病情已经非常不乐观的情况下，谭易却依旧极力要求去第一人民医院。他还说，如果救护车要送去岐山医院，就自己打车送老人去第一人民医院。谭易的行为不符合正常突发急诊病人的家属所会做的事。毕竟那一刻，时间就生命。尽早的救治才是关键。”

　　这个记忆能力也是没谁了，徐长宁边听杨璞把一长串信息说出口，边想。而且所有的时间点也和之前队员在晨会上拿着资料说的分毫不差。

　　看来杨璞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等等。”徐长宁想到这里，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转头质问杨璞：“你不是对谭易可疑的地方一清二楚么？那你之前还质疑和阻止我传唤谭易？”

　　所以他早上那一出就是为了和自己对着干是不是？

　　“我说过，谭易虽然奇怪，但这些事情都发生现在他认识陈宝山并和陈宝山合作之前。”杨璞坦然地看着徐长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心虚，“所以我觉得这些事情的发生和8.13医院抛尸案无关。”

　　“但是现在谭易死了。我们在找到证据之前，没有办法完全排除他，或者他的死亡是否和8.13医院抛尸案有关。而且你们看这里，”徐长宁指了指合同上的某处日期，“房屋的租赁时长是今年7月25日到今年的8月25日。谭易只准备租那间房子一个月。而那个老人正巧是在他租房子的这一个月之内去世的。”

　　为什么只租一个月的房子？难道是谭易肯定那位“父亲”一定会在这一个月去世？

　　陈宝山、谭易、身份成谜的老人，还有那个不知行踪的门卫李行…….徐长宁工作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可所有的案件相互之间的联系又在哪里？

　　虽然之后徐长宁他们又检查了其他柜子抽屉，但除去谭易设有密码的电脑和手机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不知不觉就到夕阳西下的时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徐长宁见夜色渐晚，吩咐队员们收工，然后转头问身后的许慧：“许记者，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徐队长，你别叫我许记者啦，就叫许慧吧。小许也可以。”许慧背上自己的双肩背包跟在徐长宁身后，“你送我回公安局就可以，我叫了车等在那里。”

　　“好。那你也不用叫我徐队长。你不是我们刑侦支队的，不用叫队长。“徐长宁朝着许慧露牙一笑，”徐长宁，或者跟局里的其他女生一样叫长宁姐都行。”

　　许慧觉得“徐长宁”这个称呼显得过于生分，选择了后者，乖乖叫道：“长宁姐。”

　　等徐长宁把许慧送到市局再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弟弟徐长安听见开门声，从房间里冒出头来：“姐，你回来啦。”

　　“嗯。”徐长宁在玄关换鞋，“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多做一份。”

　　“点了外卖。”徐长安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今天妈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他清清嗓子，开始吊起嗓子学徐妈妈：“你问问你姐，什么时候回安州？她自己看看，这都几个月没回过家了？怎么，我叶静姝前半辈子把老头子上交国家，一直工作不着家。好不容易把你们姐弟两个拉扯大，等到老头子退休，又换把女儿上交国家了？而且你姐一工作起来就不考虑自己身体受不受得了。她胃病现在就那么严重，以后老了有得她受苦。”

　　徐长宁系上围裙在水池边一边择菜，一边见弟弟学妈学得有模有样，被逗笑了。她这几天因为案子紧绷着的神经也稍微有所放松：“知道了。等我这件案子办完，就请假跟你一起回去。”

　　“你自己去和妈说。真是的，每次都让我做你的传话筒，妈的唠叨都我一个人受。”徐长安从冰箱拿出瓶可乐，“我回房继续准备工作面试了啊。你吃完饭别忘记吃药。”

　　徐长宁嗯了声，然后独自动作娴熟地在厨房里开始忙活。就算已经下班，手上还炒着菜，徐长宁脑内依旧抓紧着时间，没有停下对案情的分析：陈宝山和谭易两人的唯一连接点只有他们都是上周医闹的主要人物。同时，他们在案发的两天内，一前一后被发现死亡。就谭易和陈宝山的尸体情况对比来看，陈宝山的死状可以完全确认是他杀，可谭易更像是自杀。并且谭易的死亡时间应该在陈宝山死亡之前。
　　假设他们都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那么凶手一定和陈宝山和谭易的那场医闹有关。但医闹的最大受害人宋之阳在陈宝山被害的时间段，有多人可以证明宋之阳的不在场。所以若真是同一个人杀害谭易和陈宝山，那这个人不太可能是宋之阳。另外为什么凶手要将谭易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却把陈宝山残忍杀害后抛尸在医院？如果不是自己让路万去传唤谭易，谭易的尸体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被发现。

　　可如果谭易和陈宝山不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又如何解释这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如此接近？徐长宁相信这是绝不是巧合。

　　这里面一定还有没有找到的线索。

　　“我就知道！”徐长安想起什么似的，大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姐！你边做饭边思考案情的习惯能不能改改？你看你，又无意识地做了一大桌子菜，谁吃得完？我跟你说，我自从来沪平跟你住之后，要不是我积极健身，你弟弟现在就是一头胖猪！”

　　徐长宁被弟弟一叫喊才把思绪从案情里抽出。面对着满满一桌自己做的菜，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柜子里拿外带的餐盒，讪讪道：“没事，多余的菜可以明天带去队里。路万张赫他们一群人这几天加班多，总吃泡面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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