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唐（《康熙大帝之惊风密雨》穿）

　　歌曰：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心中略略不平，正思量间却听康熙咯咯一笑：“那就让慕唐还跟着容若，护卫朕之左右吧。”康熙一言既出，满座皆惊。还没等我开口推辞，只听众人之中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奏道：“皇上，乾清门侍卫职责重大，是否先让他进善扑营历练一阵，再行简拔？”我本想自谦一番，一寻思：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在场的众人各个握有权柄，在他们看来我还不就是随便抽着打的陀螺；反正都一样，也许见识一下这位圣君比待在一个权相的身边还来的好吧。我默不作声，悄悄偷眼看了看性德，性德不知怎的自我唱罢就一直未开口说话，脸上似有惆怅之感。这时康熙说道：“简拔还不是看武功性情？你们刚才都见识过了，图海谨慎，然所奏无需再议。”众人便不再说话。府中之人得到皇上的嘉许，明珠自然得意：“你这奴才还不赶紧谢主隆恩？”我惊异不定的叩谢，看着一丛人等簇拥着康熙移驾别轩，人群中一个年轻随员似乎放慢了脚步，回望了我几眼。

　　当晚康熙一行人并不回宫，就住在了桑榆园的渌水轩中。渌水轩建在园中湖边，那湖原就是利用了京西玉泉山流下来的活水，连原先岸边的垂柳、菱荷、芦苇也一概保留，不再人工雕饰，因此渌水轩是桑榆园中最宜纳凉避暑之地；整个建筑与周围环境又都朴实自然。记得纳兰性德小传中曾说性德常与文友聚饮阔论于渌水亭中。看来属实，平素性德来桑榆园时，也是住在渌水轩中。

　　此时对岸渌水轩灯火通明，临近的湖边每隔一段便有侍卫警戒。以后我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吗？师兄如果知道我要做康熙的保镖会作何感想？也许师兄正是希望我能接近康熙呢？想到这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面树下的可是慕唐侍卫？”只见一人提着灯笼沿着湖边小径朝我走过来。走近了，那人竟有些无礼的举起灯笼在我眼前晃了晃。好在灯笼烛火还不算太刺眼，我也看清来人好像就是今天回望了我几眼的年轻随员。我赶忙躬身回话：“慕唐给大人请安！敢问大人是？”

　　那人听到我答话，本来带着点儿喜气的神情透出些失望来：“在下荆门周昌，表字培公，蒙皇上圣恩，授内阁学士。”我一听更觉诧异，周昌可是康熙年间的名臣之一。平定三藩时他可是内阁重臣，参赞军事；每有调兵等机密诏书，总是康熙口授由周昌起草；而且这一名臣后来还力主□□。此刻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儿啊？所幸自二次进京以来，“名人”太多，我都快要见怪不怪，遇惊不惊了，当下愈加恭顺的说：“慕唐失礼了！还望大人莫怪！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一边说一边偷眼儿打量这位名臣：啊？！原来是他！原来是那个仗义直言的书生！慌忙收敛目光，心里却翻腾得厉害。周昌之所以不断看我，方才又是高兴又是失望的神情，八成也觉得我瞧着眼熟，猜测我就是出手的“恩公”，但那天他被打得晕晕乎乎，实际上并未看清我的样貌，所以又不敢贸然断定我就是那个几乎仓皇逃走的女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如果我的身份暴露，那可不是逃走了事了。欺君之罪，而这个“君”就在对面，这个周玄恭又是近臣。我一时没了主意。

　　“慕唐侍卫不必如此多礼。不才也是三生有幸得皇上擢升，今日书斋之中君余音绕梁，令余一见如故。你我现同为天子近臣，又年龄相若，何不以兄弟相称？”这个秀才还是这般出口成文。兄弟相称，也好，不当是“兄妹”就好。我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说：“大人抬举慕唐了！”周昌见我一味打官腔，也无可奈何，犹豫一阵问道：“慕唐兄弟是何方人士？”

　　“慕唐是山陕西安府人。”

　　“噢，十三朝古都之民果然气韵不同。呃……何日来到京城？”

　　我心中暗笑：这个书呆子！看来我还不用太担心，就这样想套话求证，我这儿可有一千一百套等着呢。于是便不打磕巴地把我的履历背了一遍：“慕唐年初随家兄来京投奔老爷以报大恩。”对外说起来，我和于师兄是弟兄，家族受吴三桂西选官迫害，因明珠视察山陕而获救。
　　“想不到，慕唐兄弟也有此坎坷身世啊。你我倒是同病相怜。我自幼失怙，族中之人欺我幼弱，将我赶出。幸得乳母送亲儿去当兵，才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周昌一时真情流露，令人动容。唉，这个呆书生怎么还总这样直舒胸臆！

　　“我怎么提这些陈年旧事？”许是见我似无反应，周昌皱了皱眉，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慕唐兄弟年初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

　　“正是。”

　　“方才慕唐兄弟说你有一位兄长，……嗯，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呵呵，他还是不死心。待我逗他一逗。“还有一妹，……”果然上当，只见周昌眼神陡然一亮，“尚在冲龄，寄养在亲戚家中。”

　　他眼中集中起来的亮光竟然一下子消失了。那一霎那，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不起，隐隐有些愧疚。本是萍水相逢，于我，两年前不过是一幕初次施展武艺的洋洋得意；周昌啊昌，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周昌神色黯然，我愈加后悔，面上却只能一派不明所以的神情。一时间，两个人呆呆得站在水边。风过湖面，涟漪从岸边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只是不知道那一点儿微光是在水中摇曳还是在玄恭的手中晃动。

　　“你们俩这是闹得哪一出啊？”看见我和周昌呆站在水边，性德信步走来好笑的问。

　　周昌见是性德，倒也洒脱答道：“今日有幸一睹幕唐兄身手，培公钦佩；适才闲聊，方知幕唐兄亦是少小自立，一时感慨。皇上歇了吗？”性德回说：“不曾。近日京畿一带多有民众夜聚朝散，拜一个新神仙，叫什么‘钟三郎’的。伍先生来信也曾提及，皇上正着家父、图海将军详查此事。”我心里咯噔一下，“钟三郎”不正是清初反清武装首领杨起隆一伙儿组织的邪教吗？伍先生？看来康熙真的是有布衣启蒙老师咯？一个又一个问号冒出来，我越来越接近小说中这个时代的轨迹了。

　　“说起来，皇上有些担心伍先生呢。都是你今日大发豪情惹出来的。”性德突然嗔怪的对我说。

　　“啊？大爷您说什么？哦，嗨，大爷不要取笑我了。我也是糗大了。”我脱口而出。

　　“糗大了？什么意思？”性德纳闷，周昌也是一脸的不解。

　　“嗯，啊，就是丢脸，没面子，呃，慕唐当众羞愧难当。”我一慌，语无伦次起来。

　　性德笑道：“何愧之有？我看，你已是一曲成名了！皇上亲点，以后可别叫我大爷了。”说到这儿，性德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僵，眉头略皱。

　　周昌倒没注意：“正是正是。慕唐吟咏《侠客行》之时，挥洒自如，一管竹箫，却剑气逼人；然清唱那曲《风雷动》时，如巅似狂，似有郁郁不平之事；而后却转而无可奈何，自伤之情，几令人不可自持。初时我只道此人必历经沧桑，须知音由心生，却没料到竟是你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白面秀士！”我被周玄恭说得越发羞赧，幸亏此时是夜间，要不然大红脸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我抬眼看了看性德神色，似有缓和，便道：“周大人实在过奖，慕唐何以克当？慕唐本一介武夫，孤陋寡闻，大字不识；全仗老爷，又多承大爷提点，一个小小奴才方有今日之幸。今后还望周大人、大爷多多提点指教！”我打定了主意让周昌觉得我是个侥幸钻营的粗鄙之徒，还是能避则避吧。至于性德，应该不会因为皇上对我骤然青眼有加、犯红眼病吧？毕竟虽然名为主仆，情谊却更似同袍。

　　果然，周昌神情越发黯然，不再盯着我看，局促不安得应了几句，说声“方便”便起步离去。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你不起。”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自语，“就把我当作陌生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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