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初晴

　　宇文决对邻国的质子不上心，对自己的小儿子可是很上心的。再说东方彦就算是瀛国的皇子，在漓国也只是个臣子，给九皇子当伴读也不是多大的折辱。
　　但是说是伴读，因为初晴不用去学监进学，东方彦还是和以前一样每日去学监学习，只是除了学习之外的时间都得呆在初晴身边。
　　跟着初晴的那两个小侍卫还在学功夫，每天得在武场苦练半天。那两人是宇文决亲自选的，老实听话，性子沉稳，功夫底子都打得不错，相貌也能入眼。反正不管怎样，皇上都觉得委屈别人可以，绝不能委屈了小儿子。

　　每天下半天的时候初晴身后都跟着“三条尾巴”，他去哪“尾巴们”就跟着去哪，绝不离开他三米之外。
　　初晴不觉得烦，因为他根本都没搭理过那三人，眼睛的视线范围只这么大一点，只要不看着他们，世界还是他一个人的世界。（好任性= =）

　　漓国的冬天格外漫长，但是也有天气好的时候。
　　午睡过后，屋外的阳光正是和煦。初晴吃了会儿点心，就奔外面去了。
　　冬天的庭院看着有些萧索，大部分的草都已枯黄，连那个果子树的叶子都稀疏了不少，倒是池子里的那一汪水，在一片瑟瑟之中分外沉静清亮。
　　因为初晴老喜欢看那池子，语冰让人在里面放养了一些红鲤鱼，闲来没事的时候也常陪着初晴用点心喂它们。
　　东方彦成了初晴的伴读之后，语冰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骚扰”儿子了，更多的时间只是远远的看着，神情平和。
　　初晴今天没有看池子也没有喂鱼，而是找来一块又扁又尖的石头在草地上这里挖挖那里挖挖，兴致盎然。
　　东方彦跟在他身后，闲散的站着，他已经习惯被这个九皇子当成空气对待了。之前看到夏初晴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发色、眼睛和常人不同的孩子就是那个谣言中又聋又哑的傻子吗？看起来挺正常的。
　　觉得很不可思议，并不是因为夏初晴和他想象的太过不同，而是夏初晴的自得其乐。他不知道原来一个无法正常和他人交流的人也可以过的这么自在，有时候他甚至会嫉妒夏初晴，有父皇和母妃的宠爱，衣食无忧，想做什么做什么，外面那些难听的话、别人的敌视也伤不了他。嫉妒的同时又会有些不甘，夏初晴明明拥有了这么多，却依然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好似对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关心……这样的人真是可恶！如果他有这些！如果他拥有这些，也不至于……
　　东方彦正想的入神，无意识的略一抬眼，却没有丝毫防备的撞进了一片冰蓝色里。
　　突地打了个激灵，东方彦清醒过来，刚才自己的想法大概都表现在眼神里了吧！就算对方只有六岁但是看样子也不傻，如果被看穿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松日子也该到头了。
　　东方彦心里忐忑，初晴却似乎只是无心的瞥他一眼，马上就转移了视线，依旧蹲在草丛玩他自己的。
　　东方彦的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仔细回想刚才看见的夏初晴的眼神，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那双颜色奇异的眼睛很清澈，和往常一样的装着一片空白。这么想了几遍，少年才暂时松了口气，也警告自己在这宫里万万不可大意。
　　初晴在草丛里蹲了小半天，挖出一些像是红薯一样的植物的根茎，然后找来小刀切成很小的块丢到池塘里。
　　池子里的鱼大概是吃点心吃挑嘴了，对那红红白白的东西没兴趣，摆摆尾巴游了开去，只留下初晴眼巴巴的看着。
　　宇文瑾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心里颇觉好笑，走到初晴身边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再次忽略对方听不见的事实开口说道：“九皇弟把它们养刁了，你若天天只喂它们这个，它们也会吃的。”
　　初晴抬头看他宇文瑾，他一直都没搞清楚这个少年和他是什么关系，虽然脑子常常会出现“皇帝”、“妃子”、“皇子”这样的词，却从来没有细想过。只是感觉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大家庭里，所以猜这人大概是堂兄弟之类的。（= =初晴你这个小傻瓜！）
　　自从中秋晚宴过后宇文瑾就没再见过初晴，只是偶尔听见宫女太监们嚼舌根，说九皇子是如何如何受宠爱。那日初晴送他的花灯他本想丢了的，后来不知怎的还是命人收好放在了书房里，今天看见的时候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决定过来看看。
　　但是每次见到这孩子都想跟他说说话，又总是说完了才想起对方完全听不到、也不会懂，心里就会莫名的觉得可惜……和遗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学会识字，若能学会的话就可以……
　　听都听不见怎么学？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听不见别人的解释要怎么才能学会识字呢？
　　陪着初晴在石桥上坐了一会儿，看初晴盯着游鱼对周遭无知无觉的样子，宇文瑾在心底叹息一声站起身跟东方彦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自己的到来和离开对那孩子来说都是无声无息的，像可有可无的过客。
　　刚走了没几步，衣角被一个人拽住，宇文瑾回头一看竟是夏初晴。
　　初晴发了会儿呆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疑是堂兄”正要离开，突然想到这少年对他还是不错的，他却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瑾有些惊讶，也就乖乖的任初晴拽着他的衣角进了书房。
　　“见过珍妃娘娘！”
　　“二殿下来看晴儿是晴儿的福气，本位代晴儿谢谢二殿下了！”
　　跟珍妃简单的见了礼，宇文瑾把注意力转回初晴身上。
　　初晴一直把宇文瑾拉到书桌边，拿了纸笔，磨了墨，提笔写下“夏初晴”，然后把手里的毛笔递给宇文瑾，直直地看着他。
　　宇文瑾马上就懂了初晴的意思，不禁扬起浅浅的笑意，接过笔在“夏初晴”旁边写了“宇文瑾”三个字。
　　在还不知道名字的时候，不论见过多少面有过怎样的交集，都会像路途中偶尔看见的风景，会有印象，那印象也容易抹去。
　　如果知道了名字，就会在心里为那个名字留下一个空间，就算很小，也会成为某种保留在记忆里的牵绊。
　　初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模仿着把“宇文瑾”又写了一遍。
　　宇文瑾看着初晴的字，多少有点讶异，九弟学写字最多也不过是半年时间，可如今已经像模像样了，不算好看，也不怎么工整，却带了些无拘无束之意。都说“字如其人”，九弟这性子在宫里应该是独一无二了。
　　认得了名字初晴也不再有别的特别的动作，只是觉得宇文瑾的字写的比他好看很多，于是也不想玩了，翻出书开始照着练字。
　　宇文瑾心想九弟这么小练字不觉得烦么？难道是珍妃的安排？
　　“晴儿觉得自己的字没有二殿下写得好，有点不甘心呢！”
　　初晴当然不会自己解释，一旁看着的语冰倒可以猜个大概，只觉得自家儿子就连争强好胜也可爱的紧。
　　宇文瑾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搭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九皇弟练字没多久，现在已经写得很不错了，时间再长一些怕是会写的比我的好看。”
　　语冰淡笑着看了一会儿宇文瑾，垂下眼开始讲些初晴平日的琐事，比如晴儿喜欢看池子里的鱼，夏天的时候常常钻进草丛里捉蛐蛐儿，喜欢吃哪些点心，怎么碾了草根做颜料，怎么折腾那些打下来的果子等等。
　　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宇文瑾听着竟不觉得无聊，只是突然想起那次打果子的事，九弟不会说话所以总是显得很乖巧，但其实内里也是活泼可爱的吧。
　　一个讲的高兴，一个听得认真，也都没注意时间，直到傍晚皇上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宇文决瞧见二儿子在这边很是高兴，觉得宇文瑾很有做哥哥的样子，遂又对二儿子关注了一番。这倒是宇文瑾没有料到的意外收获。
　　语冰在一旁也笑的开心，有些事情比她预想的好，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只等水到渠成，而她的晴儿，则会是最得益的那个。（对单纯的直觉小动物来说，有个剽悍的娘亲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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