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谁丢了她的梦
世界只剩一片枯木,涉足之处全是深潭沼泽,昏天暗地,坠入无边阴影,嘶喊一片凄凉。死亡纠缠哀怨的风,全面严丝合缝铺陈开来。
巨型怪兽双眼猩红,八爪指甲如尖椎,满口凶牙利齿反射亮光,如饕餮正对着地面一具女尸垂涎三尺,像这末日里久违的美食盛宴。
尸体脸色清灰,几缕发丝乱糟糟挂在脸上,五官仍可见清丽,嘴唇被榨干了的白,紧紧抿在一起,像是藏着无处诉说的哀怨秘密。
怪兽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又停留徘徊,最后仰天长啸,迅速将魔爪刺入,剖开身体,五脏六腑被狠狠挖空,塞入嘴里,囫囵吞枣。
紧接着躯体被抛进烈火,灼灼燃烧。
痛苦折磨蔓延全身。
桀的额头上沁满细密汗珠,一声惨叫过后猛然惊醒,只觉浑身乏力。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床边铁架上倒挂的吊瓶正顺着输液管滴入莫非氏滴管,有着滴水石穿的决心。
幡然醒悟,自己正躺在医院病房里的病床上,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原来,一场噩梦。
她慢慢转脸看向四周,另外两张床是空着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细想自己为何会待在这里时,虚掩的门外传来医生的声音。
“请问您是病人的家属吗?”
“什么事?”男人显得极度烦躁。
“病人脑部额叶处患有颅内原发恶性肿瘤Ⅱ级胶质瘤,大小约5厘米,需进行开颅手术切除治疗。”
“什么?你说什么?”男人很异样,“肿瘤?手术?开颅”
面对男人的烦躁,医生依旧显得耐心,“对。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病情将会持续发展,肿瘤生长速度也快,会包裹更多周围脑组织,还有可能转移,自主神经破损,甚至脑疝…介意尽快……”
“这得需要花多少钱?”还没等对方说完,男人就想知道他可能即将需要付出的代价。
“后期还需配合化疗放疗等,尽可能延长生存期限,可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大概…”
“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男人再次打断医生的话。
“好的。”
后期?哼!我和这个女人还会有后期?真是个宇宙无敌的笑话。
转身那一瞬间,男人狡黠一笑。
后来,护士进来跟她说,男人怎么也联系不上。问她能联系上吗?或者还有其他家属吗?
——其他家属?她还有其他家属吗?呵呵。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
“也许他在开会,我待会再打打看。”她有些窘迫。
——开会?呵呵,他能开什么会?消失罢了。
—— 一股从未有过的淡定。
“如果下一秒,我得了绝症,再下一秒你会不会弃我不顾,立马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那你就回答我嘛。如实回答,我不生气。”
“没有的事,我怎么回答?”
“那你就把它当作是真的。”
“没有发生的事,我该如何回答?”他捏她的脸颊,“但是,怎么会呢?”
当初自以为是的甜蜜对话,现在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就连死神都在嘲笑她的愚蠢,夺取她的性命。
她的确是自食其果。
男人和那个女人颠鸾倒凤的情形再次浮现在桀的眼前,刺激她的每一根神经,然后迅速地膨胀蔓延,从头顶穿透而过。
如果下辈子投胎只有两种选择,一种再遇到这种人,一种变成猪,那她宁愿选择变成猪。
她被彻底遗弃在死亡交接上,只需挪开一只脚的一点点距离。
她早已明了。
桀费了点力把自己从床上托起来,手上的针管荡来荡去,一股脑拔掉手上的针头,靠着墙壁走出病房,穿过走廊,晃晃悠悠地往楼顶走去。
她感到一阵虚脱,拐角处的镜子告诉她什么才是真相。她什么也没想,只是慢慢抚摸端详自己的脸。
她的淡紫头发如稻草般披散着,严重的黑眼圈包裹着暗淡无神的双眼,往侧一看,眼里血液凝成的小血块提醒着她的悲惨人生,挂在眼睑的小细纹肆无忌惮暴露在空气中。
嘴唇上泛着白色细屑,暗疮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眷顾她的脸颊。
她想自己有没有尽可能形象一些,于是轻轻得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谁知一小撮便留在手中。
她想起它再也没长过了,幸福也不会像头发一样越来越长,不是么?
桀不愿相信镜中的歪瓜裂枣,她想和自己打赌,于是她对着镜子挤出一丝笑容,可无论怎么努力变换,都显得牵强与僵硬。
她仿佛看见脸上的一切都汇聚到一块,洋洋自得的跳着舞,嘲笑她的丑陋与卑微。
她想打败另一头的狂妄,于是使劲往镜子中砸了过去。鲜血顺着指缝经过手腕慢慢往下流。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桀开始觉得自己变老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于是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存活了多久。
原来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
昨天是她的生日,她只买了男人爱吃的菜,甚至连蛋糕都没花心思买。本想和他一起庆祝的,尽管她知道这也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她那时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出现在医院里。
她有过梦想吗?
她开始想到这些。
她应该有过梦想的。
童年的时候她每天都坐在大厅的门槛上羡慕地看着那些哥哥姐姐们背着书包从家门口经过。于是她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可以坐在教室里,然后也会有好多朋友。
她甚至爬上高高的树干翻过学校围墙去捡那些被丢弃的书本,然后一张一张的折好保存在枕头底下。升学时,她又很用功的念书,为了考上重点学校。
再后来,她对一切都是怀着憧憬的,就像细水长流的小河底部隐隐若现的流金。
毕业没多久,桀就认识了男人隐。他们是在电话那头认识的。
那次,隐打错了电话。
“兄弟,今天有空吗?”电话那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痞性地询问。
“你是哪位?”桀闭着眼无精打采地问道。
“噢,打错了。”听到‘嘟’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有意无意地打来电话,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说,他叫隐,愿意时时刻刻都打错这个电话,直到她愿意见他为止。
隐柔情动人的话语如同炸弹般迅速毁灭了桀用纯真建立起来的堡垒。
那时正值冬天,养父的去世让她悲恸不已,心如枯木死灰。隐的出现如同这个冬天里太久不见的暖阳,让桀迅速解冻,迫不及待地呼吸。
他就像那茫茫大海里突然飘来的一叶扁舟,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