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步摇

　　萧禾的嫁衣早就穿好，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她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
　　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喜庆的嫁衣，没有金贵艳丽的凤冠霞帔和流彩金纱，只有普通人家使用的流苏簪子和红盖头。
　　这一夜，外头却是一点都不安静，带着一匹人马的将军进入了白云镇，一家一家的敲门，说是边塞要打仗了，这里需要男丁充军，于是一个晚上闹得所有人都睡不好觉。‘
　　萧禾很担心，急忙从屋里跑了出去。
　　“林医师，外头怎么了，怎么这么吵闹啊？”
　　“边塞要打仗了，是来抓男丁的。”
　　刚刚官兵才路过这里，看他已年迈便放过了他，但是肖季是铁定要被抓去充军的，这让新娘子如何接受的了啊！
　　“肖季！我要去找他。”
　　她正要夺门而出，将军正好就路过门口，他停下脚步，似乎对她有点兴趣。
　　“你就是肖季的新娘子吧，长得这么漂亮，那小子真有福气，哈哈哈哈哈！”
　　说完，便带着大批军队往前走，萧禾愣在原地，旁边一个穿着睡衣披着外袍的小寡妇靠近她，在萧禾耳边说着：
　　“明天那个将军要参加你们俩的喜宴呐，明晚就要连夜离开镇子了，你们有啥话要说的赶紧去说吧！”
　　那寡妇她认识，十年前这附近也在打仗，她的丈夫就在行军队伍里，最后死在战场上的，她无父无母也无儿无女，一个人就在镇子里靠着做些小买卖养活自己。
　　还没等萧禾过去，肖季就匆匆赶来过来，他也穿着那新郎的喜服，见到萧禾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屋里，灯亮了一夜。
　　等待晨曦出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小镇，此时街上只有几个孩子拿着昨天讨来的花球，在跑着闹着。
　　妇人们久久地才从屋子里出来，拿着肖季早就准备好的布花瓣，往新娘子身上扫去，为了给这场婚礼一些喜气，会唱歌会奏曲的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男人们的行李昨晚都已经收拾好了，所以他们早早就被军队带着连夜去了战场边的驻扎地里。
　　除了新郎，特赦让他成完亲拜完堂再跟着将军赶去。
　　因为没有男人能够抬花轿，新娘是从街上直接走去拜堂的正厅。
　　新郎和将军都早早到了，那两桌子的酒席坐的都是女人和老人，当然除了那一身军装的将军。
　　萧禾一到，大家便纷纷站起来，吆喝了声新娘子到了，那些个贪玩的孩童也跟着走了进来，整个静悄悄的厅堂才热闹了起来。
　　“新娘子到了啊，我敬两位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将军端起一杯酒，起身，走到一对新人身边，然后用那只宽大的手背拍了拍肖季的肩膀说：“打赢了这场仗，这回来的都是戴功的，待我们收复了那西塞小国，什么奖赏没有呢！哈哈哈哈哈”
　　听到后半句话，肖季半边被拍打的肩膀突然一僵硬，他看向还盖着红盖头的萧禾，看不清盖头下她的表情。
　　“将军，那皇帝不是说好娶公主保西塞吗？”
　　她喊住将军，肖季赶紧抓住她的手，却没能阻止她说出的话。
　　“嗯？”
　　将军转过身，又走到了萧禾身边，将她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将军使不得呀，这盖头是……”
　　一妇女正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按住，她这才收住了口，将军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看向萧禾的眼神也多了一份审视。

　　“这事从哪儿听的。”
　　萧禾被盯得发麻，脸色不知道是化的妆还是被吓得，惨白惨白的，她握了握拳准备开口，却被肖季抢了先。
　　“是来镇子的西商，我们做布匹生意偶尔会和他们打打交道，有时候喝多了会多说两句。”
　　将军还是紧盯萧禾，肖季握着她的手紧了些，想把萧禾往后拉她却定定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回看着将军。
　　“是我多嘴了，将军。”
　　良久，她才发话，眼眉低垂了下来，将军似乎也没想在为难，把红盖头往下一放，才转身。
　　“西塞前来和亲的公主，意图违抗国命陷害国君，已经被陛下赐死，是他西塞不义。陛下向来不喜征战，想必在座的各位也相同，各位的亲眷是为国而战无比光荣，这些闲言碎语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对陛下名声和我国的尊威不利，以后大家还是小心点。”
　　将军说完，直接大步走出了门，所有人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慢慢落下来。
　　“快快快，开始拜堂吧，别错过了时辰。”
　　将军走远后，司仪才前来催促，坐在高堂上的林修宏对刚刚那出闹剧心有余悸。
　　“肖季，我们拜堂吧，再晚点错过良时不吉利的。”
　　萧禾接过旁人递来的牵红，一端再递给肖季牵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萧禾朝着肖季鞠了一躬，但是对面的人却在此时停了下来，等待萧禾直起来腰，他突然将手上的牵红一放，两手垂到身侧，握紧了拳头。
　　“怎么回事？”
　　“这肖季不是要悔婚吧！”
　　面对他的举动，大家猜疑纷纷。
　　“我不能娶你，萧禾，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转向新娘子，等待着她的反应，那林修宏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这到底又是闹的哪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禾很平静，她问了一句：“你能带着我逃走吗？”
　　她掀起盖头，用微红的双眼看着肖季，他只要说出愿意，她立刻随他离开，逃到听不见任何消息的地方，兄长的计策既然失败了，要发兵对抗东渡兵力几乎是不可能打赢的一场仗，这场战争似乎已经宣告了西塞的灭亡，她心里最明白，但她不想一下子失去两边对她同等重要的亲人。
　　“对不起，我……”
　　肖季一开口，她便明白了，没有再挽留也没脸再挽留，她任着肖季在众人的惊呼喊叫中离开了，自己站在原地，只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婚礼以如此荒唐的离别而收尾，她身上的嫁衣就像是一场笑话，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坐在高堂上的林修宏。
　　许久才有人站起去安慰新娘子，她没有听进去一句话，猛地朝着门外跑去。
　　跑在路上，她被顽石绊倒过无数次，没有喊过一声疼只是径直爬起往将军住的客栈跑，到的时候客栈已经没有人了。
　　她慌了神，赶紧转身朝镇口冲去，这是她今生跑过最快的速度。
　　终于，她看到了军队的背影，肖季一定就在里面。
　　她想大喊，嗓子眼却被什么给堵住一样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有眼泪往两侧飞去，她赶到镇口，却再也叫不住离开的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她摊倒在原地，整个人似乎被抽空。
　　镇子就在这一天后，突然空了起来，没有往昔的欢声笑语，没有从前的安逸平静，大家都在等着边塞战争传来消息。
　　林修宏把医馆暂时托给那寡妇管着，每日就陪着郁郁寡欢的萧禾，总怕她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事情。
　　萧禾也常常要想着走出镇子企图回去西塞，但是除了镇子她哪也没去过，在迷路时总是林幻和林修宏一次次将她寻回来。
　　有一日，她喝了些酒，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全部同林修宏说了出来，他这才知道，为什么那日会发生那种事情。
　　“求求你了，林叔，送我去边境吧，我想回家！这儿没人要我了！”
　　她趴在桌上哭着，把衣袖全部都给沾湿。
　　“傻孩子，林叔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你的身份不能再和任何人透露了，知道吗？ ”
　　萧禾似乎没听到林修宏说的话，反反复复地念着要回家，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吵过要回去，每日就在镇口那等着，希望有他的消息。
　　“如果西塞败了，我就和肖季一起离开这个镇子，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她编着她幻想生活中的场景，对着林修宏问道：“林叔，你说父亲母亲会不会怪我，当初是我做出的那个选择。”
　　林修宏摇摇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天下的父母不会怪罪自己的孩子的，你的路很苦，希望你今后不再苦难，活的快乐开心，这也是西塞国君所希望的事情。”
　　他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孩子，年纪虽轻却要承受如此大的丧亲丧国之痛，如今身处异国举目无亲，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驻扎的军营内，肖季将新郎服小心包好，他已决心此战将一去不复返，他不愿意当一个战场面前的逃兵，但是他也无法再面对萧禾。
　　今后，他斩杀的每一个人都会是她的族人。
　　其实，萧禾的身世他早早便知晓了，只不过他没有说破罢了，西塞的商人曾经和他说过，他们西塞的图腾印在最美的小公主的手上，他们有幸在公主出游时见过她一次，其他的普通族人只能印在衣服遮盖的地方。
　　那日他得知她是西塞人，他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小公主和亲之事他没有多问，决定继续帮她隐瞒着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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