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雷尔手记

作者:若闻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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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狭路相逢


      “某人这回可是赚大了。”夏洛特骑在马上优哉游哉地跟特蕾西闲聊。

      “是啊是啊,大难不死不说,还老婆孩子都有了,真是福大命大啊。”特蕾西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身后趴着奄奄一息的特美尔。柯立安发飙过后终于坚持不住,乖乖让位给原来的主人。而特美尔的小脑袋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脑力劳动,变回来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你还是好狠心啊,居然能扔下那么漂亮的老婆跟我们去送死……”哈维油腔滑调地跟上来,我白他一眼,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熟悉又讨厌。每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没人喜欢这样,而我是个正常人。

      不过哈维倒是很快和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搞好了关系,原因很简单,就是贿赂。

      他们的救援军队和我们失之交臂,在我们烧掉海军基地的当天,本来就已经元气大伤的福尔利兰海港又被杜尔加沙的船队一阵横扫,腹背受敌之际,哈维带着这支骑兵部队再次从里拉登陆,半夜里袭击了一片混乱的基地,把本来已经烧掉了一半的海军指挥部彻底化为了废墟。一片混乱之中,哈维居然心细地发现了我们被收缴的武器。

      不过据哈维自己讲,是夏洛特那把剑太聒噪了,被埋在废墟底下还能听见那恐怖的怨念声。

      魔剑果真不同凡响……

      我没有武器上的损失,自然也没有索取贿赂的机会。哈维正和蒂塔聊的热火朝天,仿佛前几天的恶战是别人打的一样。还是那句老话,敌人的敌人是可以变成朋友的。虽然下一步可能再度回到敌人的立场上,但此时此刻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这就足够结成一个牢固的联盟了。

      我们共同的利益就是去去救那个叫做提艾拉的女人,哈维是执行公务,我们则意义不明。

      我们都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就算佛雷迪克抓走提艾拉是因为什么惊天的阴谋,又和我们有多少关系?我相信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怀着一颗救世主的心。

      我们说到底,还是为了报一下私仇。蒂塔差点被柯立安杀掉,我差一点曝尸荒野,特蕾西的灭门之仇……每一件都足以成为我们西行的理由。但是问题在于,另外三个人似乎并没有足够的动机。

      我打断蒂塔和哈维的对话,把她拉到一边。两匹马互相看不上,走的歪歪斜斜。

      “什么事?”蒂塔看似轻松的脸上隐藏着一丝忧虑,我猜她也能感觉到队里的气氛不大对头。

      “之前杰瑞说他要离开。”

      “什么时候?”蒂塔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做完这一趟。”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也跟着轻松起来,“你是不是希望他们早些离开?”

      蒂塔回头,目光在后面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夏洛特身上,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会轻松很多。”

      “我们会轻松很多。”我把重音放在“我们”两个字上,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蒂塔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吗?你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猛然醒悟过来,经历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我居然还没记起我最初的目的。

      “你跟我一起去死我都不会反对,但是你还有事没有完成。我不希望跟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埋在一起。”蒂塔抬头看我,居然笑得很温暖,可我却觉得无比寒冷。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任务,存在的意义,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仇恨蒙蔽。艾伯莱森满是沧桑的脸在我面前晃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给她幸福的生活,你一定能做到。

      有时候真的很想冲动地问特蕾西:你现在这样会觉得幸福吗?会吗?如果幸福的话,就不要改变了吧……

      可我不会问的,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笑得特别天真地说:最幸福了。

      我对蒂塔苦笑:“夏洛特怎么办?”

      蒂塔表情一沉,轻轻叹了口气,加快速度从我面前超了过去。

      这是个老问题了,我根本就不该问。

      自从蒂塔和夏洛特变成我的同伴以来,这俩个人的相处模式绝大部分是由吵架和冷战组成的。理由多种多样,最主要的几条亘古不变。

      首先是欺凌弱小。比如走在街上有乞丐跑过来拉着夏洛特的胳膊要这要那,蒂塔就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把那人踹得脱离视线。夏洛特就会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不就是要点钱的,你那样会闹出人命你知不知道?人家一点力量都没有,你这不是仗势欺人……蒂塔在一边急得跳脚,半天插上一句话,说:谁叫那混蛋他妈的碰你胳膊的?!!夏洛特翻白眼当没听见,然后开始冷战。

      其次是冷酷无情。俩人一起逛街,夏洛特也是一正常女性,会喜欢些可爱的小东西,阿猫阿狗什么的。蒂塔和我一样,眼中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两种动物。夏洛特每每爱心泛滥要买只小动物回来养都被蒂塔严词拒绝,不用多说,继续冷战。

      然后是横加干涉。夏洛特从衣食住行到人身自由蒂塔都会指手画脚,不准着不准那。不准穿着暴露,不准参加舞会,不准夜不归宿……和老妈子没两样。好吧,是我我也会选择冷战。

      我总劝说蒂塔说夏洛特那么大个人了,你总这样保护过度是不是太那个了?蒂塔眉毛一挑说你嫉妒?要不也对你保护一下?

      ……没救了,其他时候都是合格的队长,令敌人闻风丧胆,气场强大,一个眼神就胜过千军万马;但是在夏洛特面前,蒂塔充其量是个婆婆妈妈、小心眼爱吃醋的别扭小孩。

      作为报复,蒂塔也总鄙视我说你不要总惯着特蕾西,要什么给什么,那是溺爱,早晚把这孩子惯坏。我则伸出食指摇一摇,说:非也非也,就算我不惯她,她也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这样以毒攻毒,说不定还能等来她良心发现的那一天。蒂塔瞪着我,半天才说:妖孽!

      我主作证,我是人,不是妖孽。

      我这边刚一落单,哈维就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一脸幸灾乐祸地说:“被老大骂了?”

      我都没力气翻他白眼,只能摇摇头。

      “唉,我特别不理解你们这帮人,随便哪个去我们局里,都能混个不错的职位,为什么要在这里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你懂什么?你们这样的,再好也是给别人打工;我们混的再差,也是自己赚自己花。”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特蕾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哈维先生,你不是要拉拢我们叛国吧?”

      哈维换上一个憨厚的笑容,诚恳地说:“说实在的,我真的不觉得你们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国家操守……”

      话没说完,特蕾西一脚踹在哈维的马身上,可怜的马痛得要死,悲鸣一声就飞也似地跑走了。哈维的话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片段:“我是说……可以来……我们不计较……人才……”

      特蕾西气定神闲地骑着马走在我旁边,仿佛刚才那一脚是我踹得一样。

      我讪讪地说:“下次可以温柔点……”

      特蕾西没说话,眼神低下去,看着马的鬃毛。

      “啊……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想踹就踹吧……”我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因为她现在的情绪很诡异。

      特蕾西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吉儿,你是不是想要我也离开?”

      我们一直习惯了在对方说话之前就了解了大致的内容,所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让我一阵刺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她。

      特蕾西笑笑说:“你看你,在别的美女面前伶牙俐齿那股劲儿跑哪里去了?”

      我心想那是因为你不是“别的美女”。刚刚嘲笑过蒂塔,其实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都是这样,总有一个人让你的脑子停转,变成傻瓜。

      特蕾西看我不说话,只好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会离开的,你不用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我马上脱口而出:“不行!”

      特蕾西倒是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我还会有反应。“什么不行?”

      我也觉得话说得有些绝对,迟疑了半天才说:“你不要瞎猜,不是你想的那样,乖,安心赶路,饿了就找哈维要点东西吃……不给你可以继续踹他。”

      特蕾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笑笑,说:“好。”

      她和她的小黑马很快追上了在前面疯跑的哈维,两个人半推半打纠缠了一会,哈维很不情愿地从背囊里拿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特蕾西。我放慢了速度渐渐落到了队尾,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哈维的骑兵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不发出半点杂音,我有理由怀疑他们的盔甲之下其实是哈维召唤出来的白骨,连马蹄声都整齐划一,频率一致。我像在看一出只有打击乐伴奏的哑剧,特蕾西的每一个动作都表达出无穷无尽的含义,但是却不明了。我沉迷地看着,不停地猜测其中的意义。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参与者有很多人,但玩家只有我一个。我无法与任何人分享我的心情,但我乐此不疲。

      就像我们的关系一样,我永远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但也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戏剧总有落幕的一天,我再沉迷,也只能做最后一个起身离场的观众,给你我最后的掌声。

      从安德里亚到帝都,快马加鞭的话也要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我们小心地避开城镇,拣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行进,速度虽然不慢,但是走得异常辛苦。也许福尔利兰的变故已经传到了帝都,不知道先我们一步而行的佛雷迪克有没有收到消息。如果有,他是会选择在帝都等我们,还是在路上回过头来反咬一口?

      所以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哈维和蒂塔一致决定不能再贸然前进,万一和佛雷迪克的队伍冲撞了,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我们得有人先去探路,谁跑得比较快?”哈维说的大义凛然,眼睛却一直瞄着特蕾西。

      特蕾西不屑地说:“准备好吃的等着吧。”然后翻身上马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我也慌忙爬上我的马追了上去,只听哈维在后面感慨:“多么完美的侦察者,要是做我的部下……啊,我只说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特蕾西一直和我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也觉得这个时候,不说话可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漫长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包括我们相处的方式。我宁愿相信当初我们相遇时的关系只是她年少时的荒唐,而现在她对我失去兴趣,也没什么不好。我们之间只剩下一纸契约,简单的东西都比较持久。

      然后她不再关心我和谁在一起,蒂塔也好麦琪也好,还有很多名字都不记得的人,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虽然也会张牙舞爪地说“我吃醋啦”,但是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就像我们互相的表白,“我爱你”这种玩笑开得太多,真正想说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合适的词。

      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里离帝都已经非常近了,在穿过平原,雪山和一片丘陵之后,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帝都高地的范围。唯一的也是非常明显的标志,是贯穿帝都高地的普兰托亚河。河水已经出现在我们身边,跟崎岖的道路并肩而行。普兰托亚是一条诡异的河,在帝都高地的范围内是一条正常的地上河,而到了地势略低的丘陵带,则忽然转入地下,成为了一条暗河。顺着普兰托亚的地上部分,就可以一直抵达帝都的城墙之下,这条墨绿色的河流的源头就在帝都西北角的普兰纳西山上,被帝都分成两半,成为天然的护城河。跨过这条湖面一样宽阔的护城河,就是伽莱亚的心脏,西大陆最巍峨的城池,帝都帕兰迪撒。

      我曾经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三年,消磨了我全部的年少时光,也埋葬了一些久远的、无意义的记忆。那时的帕兰迪撒没有艾萨拉芬,没有佛雷迪克,没有新教,也没有红云黑羽的近卫军团;那时凡多里昂仍然是仙境般的圣地,爱克罗德堡还没完全建成,托雷斯莱德也还掌控着整个西大陆最强大的力量之源。

      那时的我最喜欢的事,是在有阳光的午后,躺在在教皇书房的阳台上晒太阳;或者去庞大的如同迷宫一样的图书馆里,调戏漂亮的管理员姐姐;或者偷偷跑去外城那些酒馆,和贫民窟里的地头蛇们喝酒赌钱。

      当然这些并不是全部,然而我宁愿相信这就是全部。在凡多里昂毁灭之后,我只能把记忆力无忧无虑的时光寄托在更久远的过去,以证明我也和正常人一样,有过一段美好的小时候。

      人的一生在别人眼里和在自己眼里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热衷于修改自己的过去,不是为了讲给别人听,而是拿来麻醉自己。

      特蕾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在一条三岔路口突然停住,回头对我说:“你留在这里,我去那边看一下。”

      我想提出异议,被她挥挥手阻止了。

      “附近有马匹经过的气息,可能已经不远了。”我提醒她,“小心点,可能就在前面。”

      “我知道。”她笑笑,像是说“我会按时回家”的乖小孩。

      我脑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不顾她的抗议策马跟了过去。

      “你这样会影响我的速度!”她焦急地拦在我前面。

      “不要大声说话,到前面的树林里把马藏好,我们走过去。”我绕开她,冲进了岔路之间的林地。

      特蕾西默默跟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安置好两匹马,又抽出一根绳子,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我和马拴在了一起。

      “……你疯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手腕上的死结。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去只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这是蒂塔的意思,我也不想。”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大概不希望你再和那个什么佛雷迪克见面。”

      “那你们打算把我一直栓在这里?要饿死我吗?”我几乎要抓狂。

      “不会,蒂塔说等她办完事就带你走。”

      “什么事?”我感觉脊背一阵发冷。

      特蕾西的声音仍旧不带任何感情:“杀了佛雷迪克。”

      “不可能!!!”我跳起来,手上的绳子差点勒断我的手腕,“她疯了么?就算是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打赢那个人!”

      “那你要怎么办?等他回帝都,坐在红云黑羽中间迎接我们吗?”特蕾西把身上披着的披风围在我身上,慢慢向后退去,“等我回来,等我们回来,你不能死,知道吗?”

      “不要!你回来!”我挣扎着,无奈两只手被绑的像个粽子,纵使手腕被勒出血痕也无济于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迅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却毫无办法。

      她不能离开我太远,这是我唯一欣慰的事。

      接下来只要能打开这个绳结就可以了。我确认特蕾西已经走远了之后,低声对袖子呼唤了一声,一个小圆球开始慢悠悠地向袖口滚过去,然后……被堵在了袖口处。

      “唔,憋死了,怎么回事?”菲拉莫在里面很缺氧地说。

      “别管了,咬破袖子出来吧!”我心急如焚,特蕾西还真是做的够绝,一直把我的袖口也都缠得死死的才罢休。

      接下来只听一声惊心动魄的撕裂声自我的右手袖口传来,菲拉莫从破洞里伸出半颗头,贪婪地喘着气。

      “活过来没有?快点把绳子解开!”我急得快死了,小家伙却完全感受不到主人的心情。

      “谁这么有才,连你也能绑得起来。”菲拉莫钻出来,爪子和牙一起出动,开始消灭绳子。

      “唉,这种事,除了你特蕾西姐姐,还有谁能让我这么惨啊?”

      “我看也是,你这个耳根软的啊……”菲拉莫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我看着它突然露出的惊恐表情,心里猛地一沉,十分不情愿地回过头看向我的身后。

      佛雷迪克独自一人,一身白袍,拢着手,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的手腕。他还是那晚宴会时穿的官服,神圣华贵,像是从某个异空间突然跨入这片粗鄙的丛林。然而他的眼睛太过深邃,即使隐藏的再好,那份危险的气息也还是迸发了出来,仿佛乌云背后四射的阳光一般穿透了我的眼睛。

      太多东西涌上喉咙,我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如果现在有面镜子,我一定能看见自己放大的瞳孔。

      “谁这么狠心?你看你,都快磨破了。”他说着,一步步向我走来,手也跟着抬起来,像是要帮我解开绳子的样子。

      我拼命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魂系啊,你在哪里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已经懒得去想他又在玩什么新花样,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该怎么逃走去找特蕾西……特蕾西!我猛地抬头去看佛雷迪克,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却不急着帮我解开绳子。

      “在想谁?那个爱克罗德家的小姑娘?”他笑意越来越浓,我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戳成马蜂窝。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怒意从我身上散发出来,这对我来说并不常见。我知道特蕾西现在安然无恙,但不代表她没有危险。

      佛雷迪克开心得不得了,一只手就解开了我手上的绳子。“怎么会,那是你最重视的人吧?我当然也会好好照顾她。”

      我心里说你照顾过的都没好下场。

      佛雷迪克丢掉绳子,热情地拍拍我的肩:“不过是不是该先聊聊我们自己的事?”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致人死地,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但是这些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没用,因为我是他教出来的。

      佛雷迪克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温情的笑意渐渐褪去了。“你费尽周折跟到这里,不会是想开了要做我的手下吧?”

      我依然盯着他,不说话。我没有力气整理出一句完整的语言,只是维持和他气势上的均等已经让我非常吃力。树林里的空间非常狭小,我们又是这种面对面的距离,一旦打起来我可以肯定我是被秒杀的那一个。

      佛雷迪克眼神一凛,语气却平平淡淡:“现在改变还来得及,我不会跟你计较福尔利兰的事。”他顿了顿,很吃力地说:“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耻的谎言,大声吼道:“需要?需要到要用噬魂怪来说服我?需要派红云黑羽一直追杀我?需要让克里斯蒂娜满世界通缉我?和你相比我还是太善良了啊,被欺骗被抛弃都能无所谓,现在连被杀都可以忘掉,你觉得我是什么?奴隶?”

      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隔了一会儿,他用仍然很吃力的口气说:“噬魂怪?红云黑羽?”

      我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你是想说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吗?”我摇着头,“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那一瞬间我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觉得荒谬。不要跟我说十几年来我憎恨的对象完全错位,不要跟我说还有什么隐情,我懒得去想,就让这一切都消失吧。

      我扬起布满血痕的手腕,大声吟唱最基本的狄安娜祷文,那是打开圣典的钥匙。

      菲拉莫从我袖子里飞出来,白色小绒球伸展开长长的翅膀,身体变成平时的三倍大小。温驯的面孔上,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已经可以看到旋转的金色光环。

      “你把圣典给了它?”佛雷迪克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妨碍他回应的动作,三个布满符咒的圆形光环瞬间在他周身形成一面屏障。

      菲拉莫嘶吼了一声,对那三个圆环跃跃欲试。我拦住它,低声说:“去找特蕾西!快去!”

      菲拉莫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飞进了丛林深处。

      “这不明智。”佛雷迪克淡淡地说,“放弃圣典,你的胜算已经少了一半。”

      我笑笑,我不需要胜利。

      目前我所知道的唯一能对佛雷迪克造成伤害的牧师法术就是血蚀。他对一切精神伤害免疫,而我也不可能用拳头打倒他,血蚀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转身已经来不及。

      被他丢掉的那根捆绑我的绳索已经绷得笔直向他刺来,沾在上面的我的血还没有完全干涸,此刻正闪着微弱的红光冲破佛雷迪克的防御结界。

      “你想自杀吗?”佛雷迪克眼睁睁看着那根箭一样的绳索笔直地刺向自己的心脏,而他一层又一层的防御都和空气没什么两样。

      “不,杀了我的人是你。”我发动咒语,绳索在刺进佛雷迪克身体的一瞬间由红转绿,然后黯淡了下去。

      佛雷迪克面色不变,一把拔出了那根绳子丢了过来。“毒素对我的作用也不大,你一定会比我先死。”

      我笑:“那又如何?只要能让你痛苦一次就够了。”

      血液化成的毒开始冲击我的血管和心脏,它们在我体内兴风作浪的同时,也在佛雷迪克身体里干着同样的事。这个魔法来自于精灵族的一个分支,他们常年服用一种植物的汁液,而这种汁液含有剧毒。久而久之,他们的血液也变成了其他种族眼中的毒药,他们便创造了这种把自己的血液送入对方体内并加以控制的法术。但是对于普通的人类而言,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佛雷迪克当初告诉我,其实这个法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你懂得如何把自己的血液转化成毒素,你就可以达到和他们一样的效果。但是前提是你自己不会死。

      他教给了我另一种把血变成毒药的方法,然后让我自己发挥组合。他和蒂塔在这一点上非常相似,对于法术的组合变化有着惊人的天分和变态的思路。

      “以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教我一些自杀式的法术,现在我才明白,你是为了有一天,我能杀死你。”

      佛雷迪克不屑地摇摇头,用治愈光环将他自己笼罩起来。这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所以他可以同时对我发动精神压制,一种纯粹的,精神力上的侵略。

      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胜算,他可以凭实力上的绝对差距用一个最低级的法术将我毁灭,但是他也不得不忍受我留下的毒素带来的痛苦。即使是他,也没办法完全治愈我留下的血蚀。我是个优秀的学生,不是吗?

      可能真的要结束了,那种熟悉的,死亡的气息虽然无数次逼近,但这一次,它显得温柔而有耐心。它知道这次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挣扎与追逐,它只需要静静等待。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龌龊的一生,我也希望能看到那些被我遗忘的过去,然而什么都没有,我希望看到的,一样也没有。

      绝望和恐惧扑过来的一瞬间,我看见的却是佛雷迪克眼中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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