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月明星稀

　　由于事态严谨，兹事体大。在慕容紫英将四剑交给族长的第二天，便将全村的人都召集到议事厅。全村的人只知族长会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却不知到底是何大事如此严密。议事厅内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们议论的声音，直到族长携四剑出现方才安静。

　　“想必诸位都认得这桌上的四把佩剑，今天，我便要用这四剑开启六界法阵，告诉你们韩家人为何会阳寿短暂的原因。”

　　言讫，族长便携四剑与众人来到后山空旷的山谷，在那里，慕容紫英与韩菱纱已经等候多时，见族长到来，便上前接过四剑，合于土灵，放于已布好的五灵阵法中。

　　阵外，依照古书记载，族长动念起五灵仙术的言辞，只见天空刹时乌云密布，沉闷得像是要下一场强烈的暴风雨。五灵阵法渐渐地越来越高，散发着五灵特有的光芒，到一定高度后，四剑与土灵在阵法中央融合消失，一阵强烈的白光过后，六界法阵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擦拭掉额头的汗水，族长转身对众人道：“我们去鬼界，韩家的祖先自会告知我们一切。”

　　在众人的诧异间，族长已率先走进了法阵，随后，韩家村的人也就都跟了进去。而慕容紫英与韩菱纱，便在法阵外守护，以免法阵遭到破坏。

　　“你们可知，擅自开启六界法阵是有违天规的？”自族长他们进入阵法不久后，空旷的山谷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向四方眺望，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姑娘，可否现身？”四周并无任何妖气，慕容紫英猜想这明女子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况且听她方才的语气，似乎和神界有什么关系。

　　“我就站在你们的身后。”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慕容紫英与韩菱纱闻言便立刻转身，果然，看见了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韩菱纱看着这位女子，惊讶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的！”

　　“呵呵……”女子掩嘴轻笑两声，看似一张普通的容颜在她说话间透露出一股不可用言语描述的韵味。她走近韩菱纱，道，“就是刚才呀！”

　　“敢问姑娘是何人？”慕容紫英看着这神秘的女子，询问。

　　“你们……可知道这四剑的来历？”女子忽然收敛起笑意，面带严肃。

　　“自是知道。”慕容紫英点头，心中也隐约猜到一些，可却也不赶冒昧询问。自这位女子出现，他便感觉到她周身的炙热与强大的灵力，若是寻常女子，又怎会如此神秘？

　　“那么，可知四神为何会无故失踪？”女子轻抚被风吹乱的头发，又问。

　　“……”慕容紫英与韩菱纱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同声道，“古书上并无记载，我们何以得知？”

　　“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们，神界已经察觉了，你们真的不怕？”女子避开了慕容紫英问题，又细细打量了韩菱纱好一会儿，尔后云淡风清般地笑了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真不明白，为何神界会把你们一族斥为罪人！天帝还是那么的食古不化啊。”

　　“……”听这位女子的言辞，好似她对天帝非常的熟悉，且敢公然蔑视天帝，她的来头可算不小！韩菱纱蓦然间想到了什么，便开口询问，“你，与四神是不是有关系？”

　　“何以见得？”女子不承认，也不否认，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与她同样身着红衣的少女。

　　“我……”韩菱纱被问住，总不能告诉她，这只是一种直觉吧？这样的想法也未免太过牵强。

　　“呵呵……”女子轻抚着搭在胸前的长发，对着韩菱纱与慕容紫英说道，“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终究还是要回到主题上……”女子顿了顿，收敛起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菱纱，你方才说得不错，我与四神确实有关系，我……便是朱雀·萧烨。”

　　“竟是朱雀……”韩菱纱惊讶地重复着女子的话语，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想到，她竟能见到已经失踪千年的四神之一……

　　“你可是不信？”见韩菱纱惊讶的表情，女子笑问。不待少女回答，便又道，“四神向来忠于女娲，千年前，天帝因不满人对神的逐渐不尊敬，要求女娲灭世，可女娲下界后却帮助人类抵抗神界，天帝一怒之下便将女娲降除神格，斥扁为妖。女娲后因炼石补天而终被累死，只留下了一脉单传的女娲后人……我们四神闻此变故，就弃了天帝赐与的四剑，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可女娲现在仍是三皇之一。”慕容紫英不解，便问，“而且，千年来神界没有找你们么？”

　　“女娲死后不久，天帝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下旨恢复了女娲的神格。人死不能复生，要这虚名还有何用处？”提及千年前的往事，女子直到现在忆起仍是怒不可遏，“神界当然有找我们四神，但是，我们四神永远只效忠女娲，因此天帝也无可奈何。”

　　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女子看着仍在运行的六界法阵，道，“当你们从封神陵拿取四剑时，我们便有了感应，本应我们四人同来，奈何苍龙、白虎、玄武都有要事在身，只有我一人稍有闲空，因此特来阻止神界。”

　　“你……”韩菱纱担心地看着红衣女子，问，“你会不会有事？”曾与句芒、衔烛之龙交过手，她深知神的力量深不可测，即使萧烨是四神之一，可是……寡不敌众，又当如何……

　　“不碍事。”萧烨轻声回答，看着远方天际云雾弥漫，呢喃道，“他们来了。”

　　尔后，萧烨便交代韩菱纱与慕容紫英：“你们的任务是守护好六界法阵，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离开六界法阵半步，否则，不仅韩氏一族会命丧黄泉，你们也会有极大危险！”
　　"可是你——”在韩菱纱刚想说什么时，女子却蹙眉接下了话语，“不必多说。”

　　言讫，嫣红的水袖如流水般挥动，蕴涵强大灵力的结界将半个山谷笼罩。这时，神界奉命前来的帝江神兽与众兵将已近在咫尺。嘲讽般地笑了笑，女子看着眼前这不同寻常的绯红云彩。

　　本想直接将六界法阵打破，可意外地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灵力，帝江神兽向地面望去，不可置信地惊呼一声：“萧烨——！”

　　“好久不见。”女子低笑着问候一声，不知何时出鞘的剑已执拿在手中，剑身透露着不同寻常的热。她嬉笑地看着帝江神兽惊讶的神情，不再言语。

　　“你要阻止本尊？”看着眼前红衣女子许久，千年前的那场恶战隐隐浮现在眼前——它记得，那场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之久，若不是萧烨心有挂牵，或许它不会与她平分秋色，而是——战败而归。

　　“我若说是。”女子瞟了一眼仍在空中的帝江神兽，语带挑衅，“你待如何？”

　　“你认为你可以以一敌百？”帝江神兽嘲讽，“萧烨，你未免太过自大！”

　　“呵呵……”女子不怒，只掩嘴而笑。霍然手腕转动，长剑一斜，因阳光的照射，本就炙热的剑身散发出强烈的白光，丝毫不逊于空中的炎阳。女子一字一句地说，“虽我们四神当初弃了四剑，但它们毕竟还是属于四神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触碰？”

　　“别忘了那是天帝所锻造，尔后才赐与你们，以守护神州大地。你们弃剑归隐本因重罚，但天帝仁慈，则不加以追究。四剑也已从你们放弃的那一刻起收入封神陵，韩熙辰等人擅闯封神陵窃取四剑、冰封句芒，以此，神界难道就无权过问么？”帝江神兽质问，眼神中已渐渐流露出不悦。提级千年前的恩怨，它亦颇有言辞。

　　“那好，我且问你，”女子收回剑式，言带微愠，“天帝将女娲斥扁为妖难道就对了？！即使当年天帝下诏罪己，可那有什么用！女娲就可以活过来？再说韩氏一族，他们盗墓固然有错，可动机也并不是为一己之私，你们神界如此重罚，当真是视六界众生平等啊！”

　　“萧烨……”在结界中，听见女子的言辞，韩菱纱呢喃着她的名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凄凉，她不禁要问，神界已说得很清楚……天道不能更改，萧烨，你说这样的话，若遭到责罚，你让我如何能心安……

　　头微微向身后的结界侧去，似听见了韩菱纱的轻唤，女子只云淡风清的笑着摇了摇头，似在告诉她，不需要自责，这些，本就是神界的错误。

　　“萧烨，你竟敢蔑视神界！”帝江神兽怒斥，质问道，“可曾想过后果？”

　　“哼！既然敢说，为何却又不敢承担？”朱雀冷笑，转而又调侃道，“莫怪乎玄霄会说苍天弃吾，吾宁成魔这句话了，神界果真是虚伪得很呐！什么天道！冠冕堂皇！”
　　“你——！”不能忍受萧烨对神界的侮辱，帝江神兽气上心头，眼眸中迸射出愤恨的目光，怒吼一声，正欲与女子较量一翻时，却闻空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萧烨，千年之后，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

　　帝江神兽与其他兵将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满眼的不敢相信——直到翔云笼罩整个天际，虎鼓瑟，鸾回车，万丈金光之后，一位身着衮服，头带冠冕，俊美年轻的脸上却有历经沧桑之艰辛的男子豁然出现！

　　“天帝——！”帝江神兽与众兵将惊呼，立刻必恭必敬起来，跪地行礼——“臣等拜见天帝！”

　　“此非神界，爱卿不必如此多礼，平身吧。”说话间，天帝的眼眸一直没有离开过朱雀，看着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震惊，在看到她背后的六界法阵，问，“你执意如此？”

　　“是。”简短地，朱雀回答。

　　不见天帝已有千年之久，本以为心中的怒气早已消散，没想到今日相见，昔日万民于水火之中，女娲炼石补青天最终累死的画面又重回眼前。眼眸中，朱雀的怒意渐渐升起。

　　“千年了，四神的愤怒仍然不能平息么？”朱雀的执着并不让天帝意外，“即使朕下诏罪己？”

　　“陛下认为罪己就可以抹去千年前的一切么？”朱雀冷笑，“千万人的灵魂，仅凭陛下这一份诏书，就可以安息了？”

　　越说越气愤，朱雀索性转身，不愿看见那令她痛心疾首的面孔，质问，“天帝，你当真是将六界视为平等么？”

　　“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天帝摇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朱雀心里的答案，“在你心里，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定义了？”

　　“你到是很直接。”朱雀蓦然间笑了，带着淡淡地苦涩，道，“女娲之事四神可以不再追究。但，陛下还要犯第二个错误么？”

　　“此话怎讲？”

　　“韩氏一族因盗墓而受天谴，现在他们不过是借用六界法阵明白前因后果，此后便不在盗墓。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仍然要收回法阵？”朱雀转身，直视天帝的眼眸，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是希望朕不追究此事？”

　　“不是希望。”朱雀摇头，强调，“而是要求。——如果陛下肯看在四神的面子上。”

　　“你都如此说了，朕还能再说什么？”天帝反问，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离开之前，对法阵中的韩菱纱说：“希望韩氏一族可以如萧烨所说往后不再盗墓。否则定不轻饶！阳寿短暂的惩罚从韩氏幼子之后免除，其余依照昔日旨意遵行。法阵结束后，四剑重反封神陵。”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金光，天帝与众神消失，如风般来去匆匆，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一阵风过，唤来竹叶摇曳的“沙沙”声。朱雀解除六界法阵之外的结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玩笑似地对韩菱纱与慕容紫英说：“我还以为千年前的那场打斗又要重现呢……千年了，天帝果然有改变，若是千年前，他不会就此罢手……”

　　“谢谢你，萧烨……”天帝方才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韩菱纱惊喜——惊喜她的族人可以得到宽恕。韩菱纱也有一些惆怅——惆怅她时日已所剩无几……在她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要说……她还有一个恐怕此生都无法完成的愿望——曾在青鸾峰时说过，以后若是老了，在这里隐居该有多好……

　　“不必言谢。”朱雀轻笑着摇头，“我也是做应做之事罢了。”

　　“萧烨……”韩菱纱突然不知该怎样面对将要从法阵中回来的族长，她开口向朱雀请求，“你可以在这里等族长出来么？我和紫英想要先离开……”

　　“……我明白了。”朱雀点头应允，其实方才在天帝面前，她很想为韩菱纱争取一些时日，可天帝的最后一句话却将她正欲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打了回去，她明白，这已是她能为韩氏一族争取到的最大限度……

　　“那，我们就此别过。”

　　看着韩菱纱与慕容紫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朱雀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祝福这位红衣少女可以得到最后的快乐。六界法阵仍还在运转，朱雀眼里，千年来的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意。千年前来不及阻止天帝是一个错误，千年后，虽有遗憾，却也不失其完美。

　　“紫英，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别过朱雀后，一路的沉默被韩菱纱这一语打破。她笑着牵上挚友的手，提议，“你带我御剑飞仙，好不好？”

　　慕容紫英点头，问：“你想去那里？”

　　“去即墨吧……”韩菱纱回忆起昔日四人曾在那里约定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不知……既墨的花灯灭了没有……”

　　“它不会灭。”慕容紫英回答，“菱纱，我们四个人一定还会在一起。”

　　“希望如此。”韩菱纱微蹙眉头，又霍然间笑了起来，不待慕容紫英询问，又道，“不觉得这情景很熟悉么？当日我们在即墨，我说方才说的话不正是紫英你说的？而你说的，不正是当日我说过的？呵呵……紫英，我要对你的年龄问题改观了哦！你还是十九岁嘛！六十九岁对你来说的确很老很老啊！”

　　“唉……”慕容紫英深叹一口气，带着嬉笑的红衣少女御剑飞上了苍穹。空中，他转头对韩菱纱道，“还笑？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我要是真掉下去了，你不管才怪！”韩菱纱仍在笑，自离开朱雀之后，她便暗自决定，不管自己的寿命还有多长，她都会做到在陈州时说过的那句话——“生尽欢，死无憾！”

　　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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