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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不寿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梦是睡眠时身体内外各种刺激或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的景象活动。做梦与快速动眼睡眠有关,其特色为快速的眼球水平运动、脑桥的刺激、呼吸与心跳速度加快、以及暂时性的肢体麻痹。]
坐在画舫精致的雅阁,我以手支颐,望向窗外。
清晨薄薄的日晕在湖面上泛起碎金子般的光芒,鼻尖偶尔掠过田间露水般的清香,甚是怡人。
我一直有每日泛舟游湖的习惯,多是在夕阳西下之时,少有的清晨出游,倒让我觉得别有一番风情。
婉转清扬的歌声蓦地响起,想是哪家的小姐兴起而为,而这美妙的清晨也的确有让人情不自禁的魔力。
歌声渐近,一艘小巧却华美的画舫缓缓靠近,船头立着一位白衣女子,正是那位歌者。
此时的民风虽比旧时开放不少,可如此光明正大露于人前的女子确实不多,惹得游人频频侧目。
我们的画舫擦肩而过,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窗棂,女子清丽的面容一览无遗,映衬着薄薄的晨光,我竟移不开眼。
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那女子投来浅浅一笑。
忽的,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幻化变形。
“清儿——”我急急地冲出去,眼前只是无尽的黑暗。
我颓然向前倒去,奋力挣扎,只觉浑身是汗,猛地睁眼。
原来是梦。不过是梦。可惜是梦。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鲤鱼鳞大,上腭两侧各有二须,春天产卵;味甘、性平,入脾、肾、肺经,有补脾健胃、利水消肿、清热解毒、止咳下气之功效。]
我一直住在祖父留下的祖屋。
屋的后院有个不小的池塘,从曾祖父那辈开始,就喜欢在塘里养殖鲤鱼,说是能旺家业。
我知道那不过是取个象征意义——鱼跃龙门。更遑论我们洛家世代都是造船世家。
父亲把洛家交给我打理之后,我一度废弃了那个池塘。
报复?报复自己的父亲?报复自己身后的整个家族?
连我自己都分辨不清。
父亲再次歇斯底里地骂我逆子时,我已毫无知觉,我妥协过一次再不会妥协第二次。
只是在父亲过世之后,我却让人重新修葺了那池塘。
种上一池的荷花,纯净的白色,没有一丝杂质。
塘里也有鲤鱼,只不再是祖辈们钟爱的赤鲤,而是清一色的白鲤。
年少时的习惯如今早已抛却,我现在每天最享受的只是静静地坐在池塘边,有一勺没一勺的把细小的鱼食撒入塘中,仿佛在期待那个美好的传说,那个鱼传尺素的传说。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荼蘼属蔷薇科,落叶小灌木、攀缘茎,茎上有钩状的刺。羽状复叶,小叶椭圆形,花白色,有香气。供欣赏。花语:末路之美]
我让人把一处废弃的屋子改造成了花圃,里面只种着一种花——荼蘼。
我对花木向来无过多研究,唯独荼蘼。
第一次认识荼蘼还是因为她。
半山腰那大丛大丛纯白如云海的荼蘼,在春红尽落的时节,如同遗世独立的花仙,身姿曼妙,随风而舞,摄人心魄。
此后,我一度醉心于研究荼蘼。
用其果酿酒,于月下对饮,谈古论今,玉笛清歌,好生惬意。
花亦可提炼香精油,每每闻见,总觉舒心,知是她在身边。
佛典中说:“荼蘼是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是一种天降的吉兆。”
只是这吉兆过于短暂,短暂得我还来不及握住就消散了,短暂得我时常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如今想来,是我刻意回避了尘世之人对荼蘼的诠释。
佛不打诳语,可是佛在哪里?
佛典不过人之作。
荼蘼依旧伤感。
曾经的福祉碎裂,伤痕成了掌心的纹路,永不痊愈。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南朝陈•徐陵《武皇帝作相时与岭南酋豪书》:“天涯藐藐,地角悠悠了,阴谋诡计面无由,但以情企。”]
偶然听闻了有关天涯海角的传说。
我独自踏上旅途。
家中已无人能左右我的行动,我却倍感荒凉。
“天涯”、“海角”不过两块巨石,这一带在旧时也不过是荒芜之地,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无人提及。
如今,不知何机缘,这一带却成了人人口中的胜地。
不得不承认,它确实集美丽、浪漫、豁达与一体。
走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眼前蓝而深邃的大海,听着身旁偶尔经过的年轻情侣的嬉笑声,思念再次不期而至。
耳边仿佛传来彼时的低语:“即便天涯海角,我也要随你去。”
只是如今,我们的天涯海角只剩我的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我以为这么多年来思念已成习惯,如呼吸般平常,平常到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可这一次却是彻骨的疼痛,撕心裂肺。
我用手紧抓着胸前的衬衣,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身体支撑不了这样的痛楚,直直倒下。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心脏病常见的症状为心悸、心前区疼痛、胸闷、心慌等。如果按一个人心脏平均每分钟跳70次、寿命70岁计算的话,一个人的一生中,心脏要跳动近26亿次。]
年过半百得知自己得了心脏病后,我越发地不再留恋这红尘俗世。
我一生无子,所幸洛家旁支子嗣繁茂。
与我同辈的老朋友们都已子孙满堂,承欢膝下。
看着他们提及儿孙时满脸的慈祥与宽慰,我忍不住思量,如果我和她也有这样的运气,那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我每日躺在床上的时间愈发久了。
偶有叔伯辈的侄孙来看望我,也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我的身体的确不好,可心还是清明的很。
他们中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冲着我作古后的家财的,我都一清二楚。
今日,阳光甚好,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后院的池塘边。
塘里的荷花正在凋谢,没了往日的繁盛。
仅剩的几条白鲤也失了旧日的活泼,只是安静的停在某处。
躺在软榻上,阳光微微刺目,我眯起眼睛。
前尘往事如过电影般在眼前闪现。
她的脸庞愈发清晰,我安详地闭上眼睛,最后一次轻勾嘴角,舒心微笑。
“清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直会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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