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燃

　　就在单柏这一发愣的功夫，余烬翘起脚，把自己冰冷的唇贴了了上去。
　　……
　　五分钟后，单柏抹了一把嘴角，气喘吁吁地把余烬推开。
　　“够了，别得寸进尺啊。”

　　余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单柏的表情，见单柏没生气，悄悄地松开了攥在背后拧得发白的手指。
　　很快，单柏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心软了，才对眼前的小细崽做出了试探性的让步，没想到这小细崽却属蛇似的，得住机会了，顺着杆就往自己身上爬，真是要命。
　　余烬对单柏露出瑟缩的笑意，不敢再往前迈步，等待着执行单柏对自己的下一条命令。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是命令，是一场审问。冷静下来后，单柏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他蹙起眉头，语气不似疑问：“这不是你的初吻吧。”
　　余烬听出了单柏话里的意思，这是嫌弃自己给他的感觉经验丰富了。在他曾经亲眼目睹过的情形之中，这种接吻只算得上是小儿科程度，他还见识过更多更劲爆的内容。
　　既然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就注定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既然是事实，余烬就不愿意欺骗单柏，他沉默了片刻，自然地说道：“当然不是。”
　　单柏挑起眉尖：“你以前谈过？”
　　余烬揪着衣角，抬起眼，小声问：“……男的吗？”
　　单柏听得离谱：“你不是喜欢男的？难不成还谈过女朋友？”
　　“没有！”余烬急忙解释道：“男的女的……都没有。”
　　单柏冷笑道：“没谈过，初吻没了？你是在逗我玩吗？”
　　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在这一刻运转得飞快，甚至超出了自己在物理竞赛时做题的速度，他无法控制地想象着余烬生活的乌糟环境，想象他性向的形成究竟是先天还是后天，甚至想象他过去成长的每一天有可能受到的待遇，想象着他失去初吻的原因。
　　面对单柏的质询，余烬却低着头，似乎没有想给他答案的意思，这让单柏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恼怒。
　　这种情绪似乎来得有迹可循，但此刻的单柏却根本不想追根究底，余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自己的定义，单柏很清楚。他不过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渣罢了。
　　过去的十八年他已经压抑得够久了，要隐藏自己的本性，还要隐藏自己的性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需要一个渠道让自己的欲望彻底发泄出来。
　　而今天，这个让自己剥落伪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只有单柏自己清楚，当他方才摒弃包袱，把余烬搂紧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当捆绑在他心脏上的那根弦不再紧绷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血脉有多么喷张，血液有多么通畅。
　　“算了，别说了，我懒得听了。”单柏随口说道。他利落地转身回到望远镜前，因此没看见余烬下意识咬紧嘴唇，几欲滴血的眼神。

　　很快，天际边的两颗行星就开始彼此靠近。
　　单柏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金星合木星的天象上，他一边观测着，一边拿笔记录着星象变化的时间和细节，丝毫不在意凑到他身后一言不发的余烬。
　　不久前还萦绕在两人周身的灼热的空气渐渐冷静下来。余烬侧过头，死死地盯着单柏，不断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直到单柏抬起双眸，从望远镜前直起身子，余烬才倏地把两手藏在身后，面对着单柏脸上堆起笑。
　　单柏：“还要看吗？”
　　余烬赶紧点点头。
　　单柏给他让出位置，余烬弯下腰，刻意露出一小截腰线给单柏看，然而这一次单柏有意地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视线只落在那截白皙皮肤上几秒钟便移开了。
　　余烬惊讶道：“它们看起来好像碰撞在一起了。”
　　单柏淡淡道：“那只是一种视觉上的假象。金星和木星相隔大概7.8亿公里，相当于地球与太阳距离的5.2倍。所以，它们的相遇只不过是在你的视线方向上的接近，并没有真正接近彼此，而是天各一方。”
　　“……这样啊。”余烬讪讪道。看向单柏的目光被睫毛遮住，变得暗淡下来。

　　单柏没再理会余烬，把方才拍下来的照片打印出来，摞起来，准备明天写新闻用。
　　余烬知道每次校报上的天文物理学板块都是单柏负责的，于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我可以帮你写。”
　　单柏这才停下动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作文成绩好像很烂的样子。”
　　余烬道：“那是因为那些题目……都不是我感兴趣的。”
　　单柏：“那你对天文物理学很了解吗？”
　　余烬动作迟缓地摇摇头。
　　单柏笑了一声：“那不就得了。”
　　“可是你喜欢啊！”余烬不遗余力地讨好着，“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想试着去了解！我一定会认真查资料，努力把稿子写好的！到时候你只要再修改下就好了，你每天忙学生会的工作那么累，这点工作交给我来就可以了！”
　　单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应付不了我的工作吗？”
　　余烬的头摇得更快了，连忙摆摆手，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平时那么尽职尽责，大家都很满意你做学生会会长，只是……我觉得你可能没那么喜欢这份工作……”
　　单柏懒得跟他纠缠：“行了，既然是你主动要求的，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但是如果写出来的东西不尽人意，我是不会用的。”
　　余烬的眼神儿顿时亮了起来，猛地点头。
　　“哦对了，我可不喜欢压榨别人，给你三天时间够吗？”单柏道。
　　余烬喜上眉梢：“够，够！”

　　“行了，”单柏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再不睡明天上课没精神。”
　　“可是……我们睡在哪里啊？”
　　单柏随手指了指天文馆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个舷窗，“跟我来。”
　　说罢，他走近舷窗，打开，长腿一蹬，右手微微一撑就跨了过去，余烬跟着想跨进去，可是腿不够长，只能尴尬地被单柏拉了过去，一下子跪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原来这里竟然是随着教学楼凸起的墙体而形成的露台，连通着天文馆的玻璃穹顶，形成了一个隐秘而浪漫的空间，被单柏装饰成了专门用来休息用的场所，里面有一张小床，很窄，只够一个人睡，但是床上摆的东西都很精致，床品也很有质感，一看就是单柏单独使用的床铺。
　　单柏推了推余烬：“你睡里面。”
　　“不，”余烬摆摆手，“你睡床上就行，我、我就睡在垫子上就好。反正我平时睡地上都睡惯了。”
　　睡地上？
　　单柏实在难以想象什么家庭竟然会让一个孩子睡在地上。
　　“上去。”单柏冷言冷语地说道。说罢，他不怎么客气地把余烬拽上了床，反正自己也没洁癖，大不了过后再换个床单就是。

　　本来就因为观测天象而睡得比平时晚了，又是第一次跟别人合睡一张床，闭上眼后，单柏只觉得时间过得十分缓慢，安静得都能听得见腕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然而他并不想再开口跟余烬对话，于是就着身旁浅浅的呼吸声，失眠到了很晚的时候，等到沉沉睡去，两人头顶上的玻璃窗上都已经沾上了凌晨时分清冷的露水。
　　漫天的繁星照耀着深眠的两个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睡前还规规矩矩的两个人，睡着了之后却挨得越来越近，当熙熙攘攘的人声充满校园的时候，单柏才缓缓睁开了颤抖的眼睫，惊讶地发现正躺在自己怀里酣睡的余烬。
　　怀里软软的的、热热的身体给人一种温暖慵懒的感觉，使单柏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太想起床的感觉。
　　这是他过去从来没产生过的惰性。
　　单柏转头看了一眼夏日清晨蔚蓝如洗的天，校园中渐起的喧嚣人声渐起的还是驱散了单柏的倦意，他轻瞥了一眼余烬的后脑勺，悄然把胳膊从余烬的头下伸出来，慢慢掀开被子曲腿坐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有些昂扬的下半身。
　　正因为背对着，所以他看不见自己身后余烬睁开的眼里的一片清醒。
　　这时，一只手忽然从单柏的腰间伸了出来，单柏侧头，只见余烬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转了头，跪趴在了自己的大腿旁，谄媚而又小心翼翼地道：“要不我帮你吧？”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歪门邪道，这也算是跟单柏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了吧。
　　至少，从今往后单柏的眼里有了自己。
　　就算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会被无视了吧。
　　想到这里，余烬把自己红透了的脸拿薄薄的被子遮住，唇角不由自主地漾起来。

　　此时单柏的呼吸还略显急促，但他投向余烬的目光中的温度却依然降了下来。
　　发生过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他发现自己平时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过分的自以为是让他习惯性地小觑了身边的人，他没料到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那么也许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还有其他的自己没注意到的能耐。
　　他攥紧余烬的手腕掰下来，露出他发汗的脸，再一次细细打量。
　　也许这个不经意间被他捡到的小可怜并不只是长了一张被他藏起来的姣好的面庞，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几分聪明以及在谨小慎微中不小心泄露的一丝胆量居然让单柏生出了一种眼前这个人也许是在扮猪吃老虎的错觉。
　　这让单柏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更多的兴趣，想要从眼前的人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被他刻意收敛起来的东西，就像他凌晨时刚观察过的那颗木星，颜色分明很灿烂，但更愿意藏匿在金星的旁边，悄然地把自己的光芒隐藏起来。

《他捧玫瑰》
他的玫瑰长在了一片荆棘里，他要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