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人鱼

　　陶陶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金色尾巴。
　　做明星，应该不难的吧？这已经是他仔细挑选后，最适合他的职业了。
　　如果连做明星都不行，那他可能没法融入人类社会了。
　　难道以后都只能在深海里度过吗？

　　不管了，先去报名再说。

　　陶陶微抬下巴，看着不见天光的深海海底。
　　马上就是月星的寒冬了，今年会是十年以来，最冷的冬季，每到这个季节，族人就会陷入冬眠，等到来年的立春，才会再次苏醒。
　　也就是说，族人至少会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功夫管他。

　　三个月时间，足够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克服人鱼一族冬眠的本能，去到岸上，去见识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向往已久的，精彩纷呈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世界。

　　-

　　又是三天过去。
　　大总管苦着一张脸，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虑，这些天他茶饭不思，瘦了三斤，原本管滚滚的肚皮好像都小了一圈。
　　他再次提起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陛下，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海域里还是没有动静，您说怎么办啊。”
　　之前没有人和人鱼接触过，谁也不知道人鱼是什么样的性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上一次设下的大网，可能惹恼了人鱼，说不准人家脾气一上来，还真不来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大总管就感觉眼前一黑。

　　堂森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太急了，老孙。”
　　他从王座上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要有耐心。”
　　说完，他往自己的私人海域走去。
　　又到今天的泡澡时间了。

　　被称为老孙的大总管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陛下不但连忍耐力强，就连耐心都那么好。
　　换成是他，他肯定做不到堂森这么淡定。

　　怪不得人家是陛下，而他只是个大总管，比不了比不了。

　　-

　　狂躁症是每个星际人都要面对的严峻问题，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一百多岁的时候才发病，而有的人运气差，十几岁的时候就发病。

　　堂森属于后者。

　　他十六年那年患上狂躁症，至今已有十年时间。
　　这十年里，头痛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疯狂暴涨。他从来都没有吭过一声。不过性格到底还是受到了不小影响，脾气偶尔狂暴，被私下称为“暴君”。

　　堂森忍耐力绝佳，耐心更是绝佳。
　　他低头看着身上去了痂，颜色已经微微变浅的牙印，唇角微勾，内心笃定。
　　ta一定会来。

　　-

　　今天气温偏低，阳光也没多少暖意。
　　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人鱼最不喜的寒冬就要来了。
　　陶陶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偶尔打个哈欠。

　　距离目的地还剩几千米。
　　他游一会儿就朝后面看看。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群小弟。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朝身后的小弟们重复了一遍要领，怕它们记不住，他又多问了一句，“都记住了吗？”
　　眼前的小弟们配合地扬起巨大的脑袋，接着点了点头。

　　陶陶带来的小弟不是别的生物，正是有着良好记忆力的海豚。
　　怕再一次失败，他带来了足足十头海豚小弟。
　　别的不说，气势倒是足了。
　　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觉得稀奇极了。

　　人鱼作为海洋里的无冕之王，不光可以和海豚沟通，还可以命令它们。
　　今天这事，陶陶就需要它们帮忙。

　　他潜藏在海底，悄悄地观察。
　　海豚小弟们先行。
　　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惊呼。
　　“陛下，海豚！”
　　“好多海豚啊。”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

　　陶陶毫不意外。
　　二师兄果然还在。
　　神话小记里面，他贪吃又喜欢玩，还好美色，一点都不负责，怎么现在却这么尽职？

　　很快，海豚小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出水面，原本寂静的私人海域一下子变得热闹极了。
　　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
　　海豚集体出现的场面其实并不少见，但这一幕是私人海域从未出现过。

　　海豚吸引了皇家护卫队的注意之后，一个接着一个转身，直接朝海的另一面游去。
　　见没人跟来，海豚极具人性化地回头，那一颗圆润又可爱的脑袋朝着他们，像是在懵懂地质问，“你们怎么不跟上来？”

　　堂森轻飘飘地朝堂一看了一眼。
　　堂一接收到目光之后，立马配合道，“走，全都跟我去看看这群海豚！”

　　这是一招不怎么高明的“声东击西”，甚至，漏洞百出。
　　但偏偏，一个努力骗人，一个有心被骗，这一出“声东击西”取得了百分百的成功。

　　哗啦啦。
　　皇家护卫队撤离的速度很快，他们纪律严明，动作迅速，不过一会儿工夫，原本有着十几人的私人海域，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一人一鱼。

　　陶陶松了口气。
　　麻烦的二师兄离开了，只剩下了一个单纯又好骗的“唐僧”。
　　看来他的唐僧肉马上就能入口了。

　　陶陶怕还有人在别处藏着，特意在海里多观察了一会儿。
　　见海豚离开后，海域又恢复了平静，堂森一点也不着急。
　　上次的渔网令人鱼踌躇，能理解。

　　他拿起一旁的红酒，轻啜一口，接着放下酒杯，一个猛冲下沉，整个人都潜入了海里。

　　堂森没有人鱼得天独厚的视力，也没有人鱼高超的水性，他有的只有一份独属于暴君的疯狂。
　　他下潜后紧闭双眼，耐心等待。

　　半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一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三分钟过去了，依旧无事发生。

　　堂森一动不动地等着。
　　他向来不缺耐心。
　　十分钟，是他屏息的极限了。

　　他面上不动如山，丝毫看不出难受，完全没有上去的打算。

　　就当他胸腔里的氧气马上就要消耗殆尽，眼前微微发黑的时候，他感受到有冰凉的东西扫过他的脚踝，像是世间最顶级的丝绸，柔软又冰凉，触感绝佳。接着那冰凉的，像是尾巴一般的东西轻轻一拖，直接将他送回了海面。

　　这一个过程很短暂，不过几秒钟时间。

　　冲出海面后，堂森剧烈的喘息。
　　他满身的海水，头发脸颊全都是湿漉漉的。
　　活了二十多年，他头一次带上了几分狼狈，即便如此，依旧不失俊美和气势。

　　一直拿着望远镜观察这边的大总管看到堂森浮出海面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吓死个人。

　　他们家陛下，实在是太疯了。
　　这是等不到就不罢休啊。
　　他怕陛下溺水，差点就把堂一喊回来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还好他没真的把堂一喊回来。

　　陛下怎么就这么敢！
　　什么潜水设备都没有，就敢直接真身潜海，而是一潜就是二十多分钟！
　　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小心脏！

　　相比于大总管的浮躁，堂森本人倒是没什么后怕的。
　　他抹了一把脸，原本褐色的眼眸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黑。
　　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睁开眼，在无数个气泡下，在流动的海水里，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抹远比朝霞还要绚烂的金色。
　　在昏暗的海底，这一抹亮色就如同阳光一般横冲直撞地冲入了他的眼底。
　　不容拒绝。
　　他也完全不想拒绝。
　　枯燥的海域，因为这一抹色彩而变得绚烂生动起来，原本在他眼里死寂的大海，也还是生动活泼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紧紧抓住，理智却克制了他的行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确定了。
　　确确实实是金色的鱼尾，上面是一片又一片冰凉柔软的鳞片，触感一流，完全没有那种普通鱼鳞的锋锐，让人忍不住流连，想要好好握在手心里把玩。

　　不需要再怀疑。
　　突然出现在他私人海域里的，确确实实是一条珍稀的传说人鱼。

　　-

　　陶陶看到唐僧重回海面后，双眸弯弯，眼底带着几分光。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救了两个人类，不得不说，他也算是人类友好的朋友了吧。

　　单纯的小人鱼不知道，罗洛是真的落海了，并且确实需要他的拯救。
　　而他心心念念的“唐僧”，却是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诱他现身。

　　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的时间，堂森虽然不缺耐心，但也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陶陶救完人也没有离开，而是甩着鱼尾，以一种自下向上的角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吃一口就能长命百岁的“唐僧”。
　　这一次，该从哪里下嘴比较好呢？

　　上次那个位置，他不准备再尝试了。
　　没味！
　　已经尝过星际人美食的鱼鱼表示嫌弃。

　　一圈扫视下来，陶陶看到某处的时候，尾巴欢快地甩了一下。
　　就这了！

　　想到上次自己留下的牙印，陶陶决定这一次要稍稍收着点力。

　　他在人鱼一族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彻底成长完全，牙齿还不算锋利。
　　要是让黎锦来，轻轻一咬，估计都能让星际人受重伤。
　　黎锦不止一次嘲笑过他的弱小。

　　陶陶也一向以为自己很弱小。
　　在族里面，他也确实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不过，再过几年，他会让黎锦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牙齿毫无杀伤力，没想到“唐僧”这么细皮嫩肉的，就那么碰一下，都能留下那一圈牙印。

　　果然，他的弱小，相比于星际人而言，也不算太弱。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会尽量不留痕迹的！
　　想到这里，他尾巴快速甩动，接着飞快靠近唐僧，跳出海面，张嘴闷头就往下咬。

　　管他呢，先尝了再说。
　　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停留的时间久了点，没有一触即离。可能他咬的还是太重太久了，他听到了一阵吸气的声音。

　　不重，但是清晰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没干过什么坏事的鱼鱼瞬间觉得心虚和愧疚起来。
　　他还没尝清楚什么味，就准备收手了。

　　逃离的时候，他好像感受到有什么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尾巴尖，像是指尖，又好像不是。
　　陶陶想不出来也懒得想了，一心只想赶紧逃走。
　　不然，他都快愧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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