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人鱼

　　还没回房，陶陶就叫住了蓝沙，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下。
　　蓝沙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一条杠到人类社会没多久的小人鱼，在这个时间点，能有什么事忙？

　　陶陶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唐僧肉的味道，却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
　　之前两次的尝试都失败了。
　　他想着，这一次一定一定要好好尝一下。
　　不过这个就不需要和蓝沙说了。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说，“就是有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蓝沙嗤笑一声，“那你今晚还回来么？”
　　陶陶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当然回来，不回来的话我住哪里？”

　　蓝沙啧了一声，“你要去就去好了，就是吧……”
　　陶陶，“就是什么？”
　　蓝沙头也不回地说，“你小心落得个同前辈一样的下场。”
　　被人剥了鱼鳞，鱼鳞被制成漂亮的衣服，最后还回不去大海。
　　这样的下场，对人鱼而言是极其惨烈的。

　　陶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蓝沙。”
　　蓝沙看上去一副很难相处的样子，实则面冷心热。陶陶知道对方也是关心自己。

　　但是“唐僧”真的和一般的人类不一样。
　　他很善良。
　　神话小记里面写了，“唐僧”连杀生都不敢，对小动物都抱有最大的善心。
　　四舍五入一下，他也属于小动物的范畴吧，毕竟，他可是鱼，一条海里的鱼。
　　这么一想，陶陶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堂森曾经告诉过他住址，刚巧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陶陶摸着黑，慢慢地朝目的地走去。

　　-

　　同一时间。
　　大总管正一脸忧心忡忡地问堂森，“陛下，需要叫医生来吗？”
　　堂森用手撑着太阳穴，闭着眼，“不用，你去休息吧。”
　　大总管愁的嘴角都长泡了，“您现在住这儿，连泡在海里都做不到。”

　　自从知道小人鱼参加了《点缀星光》这个选秀节目之后，堂森就在节目组附近住了下来。
　　离小人鱼住的地方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开悬浮车的话，三分钟足以。
　　住这儿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离小人鱼离的更近了。
　　坏处是，没法泡在海里缓解狂躁症了。

　　堂森眉目不动，淡淡地陈述事实，“泡不泡澡，已经没有区别了。”
　　就算是泡在海水里，他的头痛依旧剧烈。
　　这也意味着，泡澡已经对他失效了。
　　私人海域存在的最大意义，也将不复存在。

　　大总管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难过的撇了撇嘴。
　　一时之间，房里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沉闷到令侍者窒息。

　　就在沉闷的寂静渐渐蔓延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稚嫩好听的嗓音，“阿僧，你在吗？”

　　听到这一道天籁之音之后，大总管笨重的身子直接挺了起来，一脸惊喜地说，“陛下，好像是小人鱼来了！”
　　堂森睁开眼，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
　　“嗯。”
　　“陛下，老孙我去开门！”
　　说着，大总管托着肥胖的身躯，灵活地窜到了门口，满脸笑意地打开了门。

　　-

　　门一开，陶陶看到的就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这张脸上堆满了白白的肥肉，看上去倒是很有福气。
　　“你好呀。”小人鱼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好好好，你是来找陛下的吧？快进来吧。”

　　小人鱼一进来，这间临时定下的简陋房间，都好像变得不普通起来。
　　大总管的嘴角就没有翘下去过。
　　近水楼台先得月，陛下选择住在这里，果然机智！

　　陶陶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堂森。
　　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额头上带着些许的冷汗，但是他嘴角是微微上扬的，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陶陶走到堂森面前，刚准备问他怎么了，堂森就开口道，“一个人过来的？”
　　陶陶嗯了一声。
　　“走得累不累？”
　　陶陶变成人还没有多久，双腿用的也不是很熟练。
　　脚底的皮肤很是稚嫩，才走了这么一会儿路就起了脚泡。
　　不过陶陶是一条吃得起苦的小人鱼，他摇了摇头，说，“不累。”

　　堂森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去脱他的鞋子。
　　小人鱼慌了一下，“做什么？”
　　“给我看看。”
　　小人鱼有些难为情，他不是很懂人类社会的人情往来，只觉得帮看脚的举动，还是过于亲昵了。
　　他拒绝说，“不用了。”
　　这时候，大总管极有眼力见地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笑眯眯地说，“陶陶，坐。”
　　陶陶坐下后，堂森就捧起他一只脚，给他脱掉了鞋子和袜子。
　　“阿僧，你……”
　　堂森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陶陶就不说话了。

　　袜子一脱，一双白皙精巧的小脚就露了出来。
　　不过此刻最勾人眼球的，不是那欺霜赛雪般的皮肤，而是脚底上的一个个水泡。

　　看清水泡后，大总管哎呀了一声，“这么多水泡，走路痛不痛呀？”
　　陶陶的脚趾忍不住缩在了一起，他抿了抿唇，“有点，不过也还好。”
　　这么多水泡，怎么可能还好？
　　堂森轻声叹息。
　　这不但是一条心软的人鱼，还是一条容易让人心软的人鱼。

　　堂森朝大总管说，“去拿医疗箱过来。”
　　“好。”
　　小人鱼皮肤娇嫩，上面的水泡尤为刺眼。
　　堂森给针消毒后，用针刺破了小人鱼脚上的水泡。

　　水泡一个个戳破之后，小人鱼稀奇地眨了眨眼，“现在一点都不痛了。”
　　堂森嗯了一声，“接下去还是别走太多路。”

　　陶陶看了眼自己的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戳了很多水泡的缘故，他总觉得脚有点怪怪的。
　　脚背上，好像还残留有堂森指尖的温度，以及他指尖的触感。
　　陶陶把脚抬起，眨着眼问，“我可以泡一会儿水吗？”

　　堂森直接朝大总管说，“你去放水。”
　　大总管乐颠颠的，“好嘞。”

　　因为陶陶行动不便，堂森直接把人抱起，往洗漱间走去。
　　陶陶眨着那双清澈无暇的眼睛，突然说，“唐僧，你人真好好。书上写的果然都没骗我。”
　　堂森略有些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书上？”
　　陶陶啊了一声。
　　堂森随口问了一句，“什么书？”

　　陶陶犹豫了。
　　要是“唐僧”知道有这么一本书，树上记载了他的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话，他肯定会毁了那些书吧。
　　可怜巴巴的陶陶只有这么几本读物。
　　那本神话小记是他的心头爱，他舍不得书被毁。

　　他眼神漂移了一下，想把这个话题萌混过去。
　　堂森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人鱼，也没执着于听到答案。

　　小人鱼的体温偏低，抱在怀里会带着几分凉意。
　　刚好他因为狂躁症的缘故，体温一直较普通人偏高。和这份凉意一中和，倒是刚刚好了。

　　这一份刚刚好，对于陶陶而言同样如此。
　　眼见着唐僧没有继续问那本书是什么，陶陶心下松了一口气，松气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是堂森临时的住所。
　　和行宫相比，已经算是很简陋了。
　　但实际上，这里足足有两百多平米，空置的房间也极多。
　　不过房间里人少，看着倒是有些空荡荡的。

　　走了一会儿之后，陶陶就被抱到了洗漱间，洗漱间占的面积不小，其中，浴缸占了二分之一的面积。
　　看到那个可以说是奢华的全自动浴缸，陶陶的一双腿就有些痒。

　　想下水。
　　想变成鱼尾。
　　想高高的甩起尾巴。

　　变成人才没几天功夫，陶陶就有些想念鱼尾了。用惯了鱼尾，他还没有习惯用腿。

　　大总管还在放水，浴缸太大了，放满水需要不少时间。
　　他笑着说，“还要等一会儿。对了，要用浴球吗？”

　　陶陶眨了眨眼，“浴球是什么？”
　　大总管神秘一笑，从浴缸边上掏出了一颗浴球，说，“是好玩的。”
　　从来没见过浴球的小人鱼一见到七彩的浴球后，就被勾住了视线。

　　这颗浴球看上去很美。
　　是梦幻般的蓝色。
　　贴近于大海的颜色。
　　一下子就勾起了陶陶在海底的记忆。

　　他这颗心被瞬间捕获，忙说，“要用的。”

　　管家将浴球抛进了浴缸。
　　在水温的作用下，浴球很快就融化了。
　　而原本无色的水，变成了淡淡的梦幻蓝。
　　很美。

　　陶陶迫不及待地想要下水了。

　　堂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别急。”

　　陶陶双手搂着堂森的脖子，眼睛直直的盯着梦幻般的浴缸。
　　就在他等着下水的时候，堂一突然进来过，“陛下，您弟弟来了。”

　　堂森一脸玩味的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哦？他有说什么事吗？”
　　堂一摇了摇头，说，“没有。”
　　堂森淡淡道，“知道了，就说我马上过去。”
　　“是。”

　　堂一退下后，陶陶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阿僧，你居然还有弟弟？”
　　神话小记里面，怎么没有写呀？
　　堂森解释说，“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
　　陶陶哦了一声。
　　他就说嘛。
　　唐僧怎么可能会有弟弟呢，要是有弟弟的话，弟弟的肉总不能也能让人长生不老吧？

　　陶陶胡思乱想的时候，水终于放满了。
　　他迫不及待地开始赶人。
　　“阿僧，你快去见人吧，我自己泡就可以了。”
　　人腿变成鱼尾的过程还是挺隐私的，他不想让人看到。
　　“好。”
　　堂森带着大总管一起离开了。
　　他们人一走，陶陶马上朝超级豪华的大鱼缸走去。
　　漂亮的梦幻蓝，他来啦！

　　-

　　堂森到客厅的时候，sea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两人虽说是兄弟，实则感情并不怎么深厚，或者可以说，兄弟之间压根就没什么感情。

　　堂森随意地招呼道，“有事？”
　　sea嗯了一声。

　　说完，他开始打量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年多不见，他看上去比之前越发沉稳和不动声色了。
　　这一秒，他突然就想起了他母亲对堂森的评价：“你那个便宜哥哥，城府比你爸还要深，不是个简单角色。可惜，他命不长，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早晚会到你的手上。
　　他这么辛苦有什么用？
　　最后还不是给你做了嫁衣？”

　　sea这一次过来，其实是想要确认一下堂森的状态。
　　传说中的人鱼出现了，他不得其法，还无法锁定小人鱼的身份。
　　堂森作为星际的君主，势力庞大，他想来试探一下，看堂森是否已经知道了小人鱼的踪迹，或者说，堂森是否已经遇到了小人鱼。

　　来之前，sea心底带着几分忐忑。
　　他怕堂森先他一步认识了人鱼。

　　和堂森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他一次都没有羡慕过堂森。
　　即便堂森从小就是储君，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星际史上最年轻的陛下，他也从来都没有嫉妒过对方。

　　他追求的，向来不是权势地位。

　　他知道母亲一直想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但他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
　　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是，如果堂森拥有了一条真正的人鱼，而他落后一步，错失人鱼，他可能做不到以前那么淡定了。
　　他会羡慕，他会嫉妒。
　　到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星际的一切，包括皇位，他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人鱼，他做不到不在意。

　　人鱼，是他唯一的执念。

　　他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开口问道，“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堂森有些意外地看了sea一眼。
　　记忆中，这个弟弟很少关心他的身体情况，今天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sea关心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别的什么吧？

　　堂森在主沙发位坐下，淡淡道，“就这样。”
　　头痛一阵接着一阵。
　　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消失过。
　　但是他太能忍了，即便已经撑到了极限，他也没有失态过。

　　如果没有人鱼的歌声，他大概还有一个多月的生命。

　　换成一般人，现在应该已经很急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小人鱼唱歌了。
　　但堂森不想那么做。

　　他更希望顺其自然，而不是逼迫。

　　sea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看。
　　这一看，他就发现了问题。
　　堂森的脸色太白了，额头上面的冷汗也很多，一看就知道他的狂躁症又严重了。

　　sea心下微松。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很不好，想法很不道德。
　　但是……
　　珍稀的人鱼只有一条。
　　能拥有珍稀人鱼的，也只有一人。
　　他们两人，终究会站到彼此的对立面。

　　知道堂森的症状没有丝毫缓解，甚至在不断加重之后，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堂森没有遇到人鱼，更没有人鱼为他治疗。
　　堂森还不算是他的竞争对手。

　　sea垂眸说，“哥，多保重身体，帝国还需要你。”
　　堂森似笑非笑地说，“知道了。”

　　聊到这里，sea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过他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哥，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sea直视着堂森的双眼，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一丝眼神变化。
　　sea定定地说，“人鱼出现了。”

　　堂森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sea并不知道，他嘴里的人鱼，此刻，正在这里的浴缸里撒欢。
　　他们之间，不过隔了几米的距离罢了。

　　想到那条心软的小人鱼，堂森心脏的一角变得有些柔软。不过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让人无法窥探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都过去这么久了，小人鱼应该开始在浴缸里撒野了吧？

　　堂森回道，“听说了，怎么？”
　　sea紧逼着问，“那你有什么信息么？”
　　堂森不动声色地回了过去，“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信息？”

　　大总管适时插话说，“小殿下，您该知道，陛下这些日子一直私人海域。”
　　sea直接打断说，“在私人海域，遇到小人鱼的概率会更大吧？”

　　不得不说，sea无意中真相了。
　　但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透露出陶陶的信息的。
　　一丁点都不会透露。

　　堂森慢条斯理道，“如果我遇到了，你以为，还能有他的信息流露出来？”
　　大总管：……
　　陛下，您这是给自个儿拆台吗？

　　早知道您就该强制爱。
　　古早强制爱之后，还能有sea什么事啊？
　　按照陛下的能力，全程掌控，全线封锁消息，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小人鱼的存在。

　　偏偏，陛下不是个霸道的陛下。
　　他没有强制爱的打算。
　　至少目前没有。
　　不过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大总管忍不住搓了搓手，心底有些期待。
　　如果是霸道的强制爱陛下vs娇软的小人鱼组合，好像也超级好磕？

　　sea一听这话，整个人愣了一下。
　　也是。
　　按照堂森的能力，以及对于信息的掌控能力，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小人鱼的话，他完全可以做到全面封锁信息？

　　这么看来，堂森应该真的没有遇见过小人鱼。

　　sea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他站起来，准备告辞。
　　“哥，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堂森不带什么感情地挽留道，“不再坐坐了？”
　　sea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连一口热水都没心思喝。
　　他回，“不了，你早点休息吧，身体要紧。”

　　堂森嗯了一声。

　　送人这种事，自有底下的侍者做。
　　堂森站起来，往浴室的地方走去。
　　sea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次回头，看到的就是堂森离开的背影。

　　sea突然想，再过不了多久，他大概永远也见不到这个背影了吧？
　　想完，他薄唇紧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sea一离开，大总管就一脸恨恨地说，“这什么人啊，不安好心！”
　　嘴里说着“保重”，实则巴不得堂森赶紧让位吧？
　　哪有这么当人弟弟的？
　　都不好好装一下？

　　堂森对继弟没什么感情，也无所谓对方是怎么想的。
　　“我去看看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小人鱼。

　　大总管一脸，胖脸忙挤成了一朵太阳花。
　　“好嘞。”
　　“陛下冲冲冲！”

　　-

　　陶陶正在浴缸里玩水的时候，听到了绅士的敲门声音。

　　门口传来堂森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陶陶忙招呼道，“快进来吧，阿僧。”

　　堂森一进来，陶陶的目光就从下往上，打量了他一圈。
　　之前的肉都太老了，味道不好。
　　他盯着堂森，有了新的目标。

　　总是咬他不大好。
　　换成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不乐意老是被咬吧？
　　聪明的鱼鱼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他一脸天真地说，“阿僧，我唱首歌给你听，然后你给我咬一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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