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折枝

　　雨后的太阳并没有出现多久，便模模糊糊的沉到地平线下面去了。
　　“肚子里的话要从赤川憋回玑璇么？”牧熙临着窗子看到的是满园郁郁葱葱的新绿，没有丝毫的秋之萧瑟，一丝古怪的笑在他唇边泛滥开来，赤川终究是好过荼桐的。
　　莫笙见主子笑，那话反而梗在了咽喉之处，不知当讲不当讲了。一时间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惘然她能回的来么？”急中生智信口胡诌：“小腹的伤口确实不浅。”
　　“一群废物。”窗边的男子淡淡道，没有语气没有感情，或许应该还有些许不让人轻易察觉的寒冷：“他们是兄妹。”
　　即便是生平相见不识的陌路骨血，但是其中的血脉相连的异样情愫却不会因为两人的不识而变得淡泊不堪，反而会愈加浓烈，或许拥有着赤川王室血脉的两人间的感应会更加强烈。所以当这情感牵制住了神经，连手里握着的剑都会慢上半拍。
　　牧熙冷冷一笑，便没了下文。抬首间，一轮明月悬在凝重异常的夜空中，周遭空空荡荡没有半颗星辰。但是它却丝毫不在意，清冷依然，但也熟悉依然。霜色的月光镀上男子的衣衫，却是适合依然。
　　立于一侧的莫笙却莫名的惶恐起来，原来惘然能否安然归来，对于眼前的男子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现在惘然于他只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弃之留之，玑璇不差她一个。

　　三年前。
　　早在赤川新王寒亦渊即位之前，玑璇九层之上的手谕就下达到空折枝每个在籍人员的手中了，内容与寻常的取人性命换人钱财有稍稍差异。
　　“说是只需寻到，不许动手。”彼年的凌林还没有正式进得玑璇，还留在人称赤川一个小小的无色城里，明着继续做他那威风凛凛的少城主，暗着做的事情便是让自己无法做这威风凛凛的少城主。
　　少年接到玑璇上手谕的时候正处在终日无所事事的无聊之际。要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无色城，真是所谓的民风淳朴，人民愚钝。无色城、无色城，现实倒也真应了这城命了。当真是连一处寻欢作乐，花天酒地的地方也没有。
　　“梓若你说！他们让我找姑娘，你说咱这无色城里还有姑娘么？”凌林知道这事问她也没什么用。
　　梓若与凌林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两人成亲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这是无色城的传统，也是无色城民风淳朴的深刻体现。
　　“凌林你别乱说！”好在这梓若生是玲珑剔透的，人也乖巧：“说是让你找十五年前赤川皇宫出走的云后和小公主，我们这水路不通陆路不便的，城东谁家米缸里有几只耗子城西谁家却是一清二楚。上次进来的还是那个被你爹抓起来的私盐小贩。”只是嘴巴有些伶俐过头了。
　　“恩。”看来又没自己事了。凌林随手将那手谕燃了，丢到那烟灰堆里。神情有些黯淡：“梓若，我困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梓若姑娘，从他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看天，正午的太阳晃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彼年梓若还在，还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不知何时凌林也进了房间，恰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这才记起三年前的一道形式寻常内容古怪的手谕。那手谕下达之后的一年之内没有一个人找到那个所谓的只能找不能碰的女人。而后的一年里，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空折枝门主，却从玑璇九层上下了。易容之后以各色名目游走在赤川各个城池之间，而那帝都霜城便是他的第一站，至于走进那名噪三国的燕舞阁却实属一时兴起。
　　带回了手谕上要找的人，便是现下的惘然，当今赤川王朝正牌公主。
　　“不然呢？”男子乌黑的长发下，墨色的眼睛宛若黑曜石般冷凝而沉寂，即便是其中盛满的不屑与讽刺，竟也是如此的魅惑绝伦，仿若有汩汩萧瑟之意夹杂着他本身独有的王者之气将凌林硬生生的逼退一步；“你怎么会在这？”
　　言下之意是……
　　门外的女子有些失神的捂住小腹上的伤，眉头轻轻皱着。怎么？不是将几处血脉封住了么，为什么又开始渗血了。这点皮肉伤倒是好生麻烦，要寻些草药才行。
　　只是，在转身之前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男子抬步，从竹林里款款走出，背后是漫天飞舞的苍白竹叶，他宛如神人般的从那里面款款步出…..
　　香会庙会花会，正月龙灯，三月风筝，端午龙舟，七夕河灯，中秋赏月，重阳登高……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重逢。
　　“然，不会在水中呼吸呀。”
　　“牧熙，会伴着你。”
　　以上的云云，能不能将那句。
　　他们是兄妹。
　　抵消？
　　忽然之间，天黑了….
　　我早已知道他的厉害，他的高高在上，玑璇九层神殿之主不会平白对着一个人示好，我不是已经防备着他了吗？那着心痛的感觉又说明了什么？为什么听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会觉得胸口闷痛，原来那黑曜石般的眼睛中竟然从来没容得下自己的身影吗？
　　牧熙….牧熙….原来我已经那么爱你…….但是，为什么是一场骗局........
　　恍惚之间，那晶莹通亮的瞳仁，那翩翩潇洒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如果可以，我希望永世不见你……”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坍塌，自己却阻止不了…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不去看着惘然。
　　“主子，凌林是跟着然姑娘回到这里的。”
　　安静……
　　“她知道是迟早的事情。”时空仿佛可以转换，现在牧熙所在的地方依旧是玑璇九层神殿的罄竹轩。而门外那条空荡荡的走廊，也还是除了他和婆婆没人敢涉足的禁地。

　　那边寒亦渊都已经驾鹤西游了，这边的翠微山庄厢房里却依旧混乱异常。
　　“你少这这边欺蒙众人，我家公子自幼习武，又岂是区区一麻绳能够困的住的？”那带头人笑的十分张狂，但是细看之下却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除非有人用巫术！”正是这个除非之后的词汇促使他松了捉着的莫羽。这丫头刁蛮任性从下养在蜜罐子里的，没有什么城府，换句话也可以说成是缺心眼，哪里有本事去学那蛊惑人心的秘术要法？
　　这巫术一词还没落地，几乎所有的人都将视线移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潇湘身上了。
　　怎么着？找不到凶手想懒她身上？潇湘环在胸前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干什么？”粗略数了数，对方怎么着也有十几号人，以多欺少？也太不要脸了吧！！
　　“三……湘姑娘，这里除了你，还有什么可疑的人么？”
　　“你放屁！”本小姐就算再看不惯你们的这种行为，我也不会去杀人嘛，虽然自己不认为他是个活人。
　　叮叮当当突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哎呀呀，原来自己也会有被人逼得说不出来话的一天？脚无意识的向房门方向移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原委，自己的那点笑把戏派不上用场，为自己开脱的可能性瞬间降到谷底。
　　少女嘻嘻笑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甘心的在人群里来回扫视着。突然！少女笑起来，但是又皱了绉眉，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湘姑娘，为今之计只有随我们回一趟极兰了。”
　　“什么为今之计？乱说！”少女被那带头人一激，慌忙出口相驳：“说是什么巫术困住了你们家公子，你知道个屁！”这脏话是跟寒亦渊学的，有一次他就是这样骂沧海的：“求求你们用用你们的眼睛！这满池的碧色莲花，你们就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实乃罕见的品种！”经少女这么一提醒，几位从极兰来的男子纷纷转移了视线。
　　“想我极兰王朝乃花之神都，却也没有孕育出蓝莲呐！！”这位男子语气中的无奈、叹惋、艳羡之情还真是溢于言表。
　　“是啊。还要向相国大人讨教这植莲妙方啊。”
　　情况突然间有些奇怪，几位极兰人士却是痴恋群芳，见得如此妙物怎能转动脑筋思索它与公子之死的关系。
　　“正是这一池碧莲的妖气，将你们那公子困住最终送了命。”来人却是莫笙，此时的他竟然有些理解自家主子，也能大致了解到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便发了火。原来在愚昧无知的人面前，智者都是坏脾气的。
　　“你娘！”少女见风头被抢，连忙跳出来，小手一抬指向莫羽和莫笙：“也是你娘！被埋在这荷塘之下，用千年寒冰护着肉身。好端端的一池粉色莲花，硬是中了寒毒，没了颜色。”还被这无知之人当做了宝。
　　“娘？”
　　莫羽莫笙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个头，便径直落在了莫家老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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