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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
【B线】
若不是那份带着血指印的家书，郭嘉真不会这么快回阳翟。
怎么说呢，就是因为沮授一家待他太好了，而自己之前又辜负了沮家的期望，郭嘉负罪感太重，才一直迟迟未敢回家，只是一直往家中寄钱。
可是郭嘉心中仍然疑惑。沮夫人的身体一直很好，之前的家书中也叫他只管搞事业，府中一切安好，不用回来。可是这次却句句戳心，讲透晚年悲惨之境遇。
虽说豪杰并起，士族没落。但是，沮府的吃穿不愁啊，养母怎么会突然要自己回去呢。
郭嘉下了马车，带上装着特产的包袱，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沮府。
沮府外守着几个侍卫，见郭嘉前来，并无任何反应。
府中一片安静，地上都是落叶，藤蔓疯长，像是很久都没有被修整过了。郭嘉记得，以前沮夫人平时有空是很喜欢一个人坐在小院中修养草木的。
越来越怪了，郭嘉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奔向沮夫人的房内。一开门便是一股恶臭扑来，郭嘉只见昔日那面容姣好的沮夫人已是一副枯骨之样，卧在病榻之上。
郭嘉看去，床上皆是一些污秽之物。
郭嘉不由自主地掩了一下口鼻，对外喊道：“怎无人伺候？”
“嘉儿...嘉儿....快过来，让娘看看......”这时，一阵虚弱的声音传来。
郭嘉低头，看见那双枯瘦的手要伸向郭嘉。
“娘！你怎病的如此厉害？孩儿不孝，今日才来。”郭嘉慌忙跪在沮夫人的病榻前，任由沮夫人的枯手轻抚着自己的脸。
“我的嘉儿瘦了......瘦了.......”沮夫人的眼眶渐渐泛湿。
“娘，我这就去为您叫大夫。”郭嘉正要起身，却被沮夫人的手拉住。
“别去...陪陪娘，陪陪娘便好......”一字一句，皆是耗费了力气。
“好。”郭嘉紧紧握住那双枯瘦的手，心如刀绞。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笑。
“那三封带着血迹的家书可算把你催来了。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沮授从屏风之后缓慢踱步而出，一脸轻佻地看着病床边的养母子。
虽然郭嘉不会治病 ，但是毕竟常年生病，同顾太常学了些看病的小技巧。
一看到沮授，郭嘉立马警觉地看向沮夫人的脸，赶紧把了把她的脉。
中毒之症。
“她可是你母亲！你都下得去手？”郭嘉心都凉了。
“不，不是我，是你。我已经对外宣称，你为了对付我和袁公的势力，不惜以我娘的性命要挟我，逼我就范。郭奉孝，你看这样的说辞可好？”
沮授慢慢靠近，笑容渐渐凝固。
“快走，嘉儿，快走.......”病榻上的“干尸”猛烈地咳了起来。
“娘！”郭嘉赶紧去顾病榻上的沮夫人。
“大逆不孝！”
郭嘉骂道。
沮授未理会，只是俯下身，用折扇勾起了郭嘉的下颌，一脸挑衅：“做都做了，我还会怕被你骂？”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我......”郭嘉正欲动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沮夫人牢牢地抓住。
“几年不见，你瘦了好多。”沮授故作心疼地用手摸了摸郭嘉的脸，“曹操那边什么待遇，你一个祭酒连都吃不起肉啊。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把你的手收回去！”
“来，好好说一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见郭嘉的手被自己的母亲牢牢抓住，沮授开心地笑出了声。
“你答应过我的，离了袁营就不再出仕的。为何我一不留神将你放走了，你就去投奔了曹操呢？”
郭嘉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打断。
“我们沮家待你这么多恩，你居然去投奔外人，还把自己弄得这番消瘦模样，又是何苦呢？”
“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郭嘉咬唇。
正当沮授自顾自说着，郭嘉不忍地看了一眼沮夫人，用力将手抽出。趁沮授不注意，郭嘉迅速出手，死死锁住了沮授的喉。
“废话少说，娘的解药先给我。”
“她活该。”
被郭嘉锁住喉，沮授反而一脸享受。
“再胡说一句你试试！”郭嘉正要用力拧断了那脖子，却被一双枯瘦拉住了衣袖。
“不要，不要......”沮夫人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哀求郭嘉。
郭嘉心一软，手上竟失了力。
沮夫人一生待他如子，临死前把最后一点自私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也无可厚非吧。
见时机来了，沮授反手制住郭嘉，笑道：“她这回可不罩着你了。”
被沮授压在身下，郭嘉动弹不得。
“你到底要怎样？”
“给你两个选择。一，回到我身边，为袁公谋取天下。二，让我挑断你的手脚筋，毒哑你的声带，把你送回给曹操，看他还要不要你。”沮授笑道，“给你半个时辰，考虑一下？”
该死.
失策失策。
郭嘉一直以为那封家书只是沮夫人思念自己，叫人帮忙写的，不想竟是沮授设下的一个圈套。
正当郭嘉思考对策之时，沮授用力地将身下之人的右臂往后上一折，只听“咔哒”一声，郭嘉一声惨叫。
“啧啧，很疼吧？”沮授忙松开了双手，任由郭嘉那只手臂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郭嘉疼得扭曲成一团。
“疼就对了，你给我记好，我沮公与此生，最厌恶背叛！”
这时，几个婢女瑟瑟地将热水与毛巾捧了进来。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奉孝，你不是回来尽孝的么？我成全你，你来照顾我娘吧。”
说罢，沮授掩了鼻，坐回了屏风后面。
“你便在此尽孝，我看着。”
怎么办怎么办......
郭嘉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虑。
他就不应该回来的，不该试图去瞒曹操，不应该一个人回来的。
沮授这是摆明了要擒住自己。
为了拖延时机，郭嘉只得用左手拿起那热巾。
“失礼了。”郭嘉掀开被子，却险些被熏晕。
“咳咳。。”
“哈哈哈。”见郭嘉狼狈的样子，沮授添油加醋道，“她三个月不曾下过床了。”
言外之意，沮夫人三个月未曾洗漱，甚至进食排泄都在这一张床上。
越想越恐怖，但是外边都是沮授的人，郭嘉自知现在不是与沮授碰硬的时候，自得强忍着心中的波涛，为沮夫人擦拭身体。
“沮夫人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东西。”
“呵，她除了生子，还有哪一点尽到母亲的责任了？这一声‘娘’，她担待的起么？”
一旁的的沮夫人听到兄弟俩的对话，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没有！”郭嘉反驳道，“当年我父母早亡，被娘接到府中，当做亲儿子养。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娘都会留着给我。我还记得有次我突然发高烧，是娘在我身边守了整整十日。还有.......”
一讲到沮夫人的好，郭嘉言无不尽。
但是，突然间，他住了口，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是啊，她把最好的都给了你，那我呢？小时候你贪玩打破了颍川太守的玉如意，父母二话不说地又是变卖家产赔偿，又是上门买礼道歉。但是我呢，我吃个饭弄掉了点米，他们就严厉无比。
“你发烧时，她在你床边守了十日，我呢？我在哪？明明是我的成人之日，我的父母竟然不愿意花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参加我的成人礼，让我丢尽了脸面。
“你没了武功，自怨自艾那几日，爹娘都在你身旁陪着，深怕你一个想不开就轻生。我呢，我在官场里熬着，受尽了冷眼与嘲讽，做了整整五年的冷板凳。
“还有，你说你要入仕，爹娘花了大钱帮你打通好关系，还让我好生照顾你。
“郭奉孝，我说的没错吧，你才是爹娘的亲儿子吧？”
沮授看着正在为沮夫人拭背的郭嘉，愈加疯狂，竟由生出一丝羡慕。
“你看，我对你多好。从小到大，为你背锅无数。哪怕在袁军里，就算你冒犯上级，我也能硬着脸皮帮你去袁公哪里求情，免去你的惩罚。
“郭奉孝，我对你多好，我不仅把父母所有的爱都给你了，我还把自己的爱也给了你。你呢，你有关心过身边的人吗？那日你说要走，便真的一去就没了音信。后来我才知道，你竟然投奔了曹操。
“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沮授看着郭嘉挂满泪痕的脸，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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