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

　　第九章：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夜的大陵和以往相同，皓月当空，皎洁明亮。城里百姓安静沉睡，家中鸡犬不鸣，田间蛙蝉不叫。和煦微风一丝丝轻轻擦过街道，明月映照星辉之下，忽而竟有几个黑影匆忙闪过，在浮桥上留下了一抹飞逝的影子，瞬息难辨。

　　廊亭石板桥的一角，突然跳出一只诡异的黑猫，散发幽绿的光芒，撕裂的张开大嘴叫了一声。倒是听的人阵阵酥麻，冷汗渗下。

　　似乎一遇上波谲云诡，阴晴难辨的午夜时分，总会离奇的发生很多世人不为所知的事。它们在暗夜中汹涌着，延伸着。前往一片逆流的云河中，悄无声息的随着大流曲折到更为凶猛的浪涛海潮里。

　　只见房檐上有三抹敏捷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脚下一点便飞离到另一屋檐上。定睛一看，竟是两男一女，各自隐忍杀气，追逐对方。看来是场好戏要开演了。

　　跟在最后方的白衣男子身形纤瘦，负手背后，快速飞跃在屋影月夜中。此刻他正眉目解锁，紧抿双唇，眼神中难以掩盖一丝慌张。若不是前面两人杀气太重，眼中只有彼此，以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尾随其后，早已被发现行踪了。

　　这……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怕是她云玉始料未及的，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一探究竟。

　　很快三人便离开了朱雀大街，掩埋了各自的影子，在一片玉翠枫林中屏息以待。云玉隔了二人三丈开外，在一旁暗影中静观其变，若是局势有误，她还能里应外合一番。

　　只听那红衣女子深深沉吟道：

　　“唐公子，不知我的‘钰味白骨散’好不好用？”

　　那一身青衫，负手沉稳而立的白面书生，低沉不语，却也无话可说。红衣女子等来的是一片沉默，身子越发僵硬颤抖，她似是强忍心中悲戚，单手举起玉离剑来指向青衫男子：

　　“好，好一个潇洒狠心的唐琬珏！我茹梦今天算是看清你真正的面貌了！”

　　“你……这又是何苦？”

　　唐琬珏终于敛去淡漠的表情，双眸似有愧疚望着那巧笑嫣然的女子，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往
　　事。

　　“何苦？你竟来讨问我？哼，你是要问我何苦如此悲痛不堪，甚至痛不欲生的要亲手杀你是吗？”

　　“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茹梦。”

　　他淡淡唤了声她的乳名，她便已全然崩溃，清泪便无法控制的涌了出来，那凤眸里似乎还残留了对往日的眷恋。但她骤然一敛心神，双眸愤恨的瞪着他：

　　“你利用我去谋取你的利益，利用我茹家权势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还利用方井棠对我的感情，逼他亲手扼杀自己的父亲！你…你甚至占有我的身子和我的感情，牵制我茹家和方家一切势力处于被动，害我那小弟枉死！把我赶出家门！你说！我的好四哥，我这又是何苦呢？”

　　唐琬珏脸色渐渐苍白，在茹梦每说完一句，他就好似被一把利刃割遍全身一次，血肉横飞。可他能说什么？他没有资格，这是他欠她一辈子也还不完的。所以此刻，他唯有闭上双目，等她出手。

　　“你……你倒是说啊！”

　　“事已至此，你又希望我说什么？”

　　茹梦一头黑发早已凌乱披散在肩头上，此时此刻她一脸悲戚，咬紧下唇，那苍白的脸上是一串串泪珠。她本不想哭，强忍着可是一见到他冷酷无情的样子，便再也止不住。她抬手抹去一把泪，原本，她还留有一丝期盼，希望他能说出不一样的话来。

　　原来，什么都变了，不变的只有她自己。

　　云玉在另一头屏息观望，把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此刻见着那神情憔悴的女子，心下不免怜惜。人说红颜薄命，可为何无人问红颜是因何而薄命的？她叹息着摇摇头。

　　“四哥，药效已发作半盏茶功夫了，你却依旧如此气定神闲，茹梦实在佩服。不过，量你过不了多久便会死的很痛苦。我劝你还不如不要动内气，尚能苟且一段时日。”

　　唐琬珏从容一笑：

　　“不需要，茹梦。这是我欠你的。”

　　“闭嘴！你欠我的何至于此？就算千刀万剐了你都不够为我小弟填命！”

　　“茹歌不是我杀的，你应该明白。”

　　“我不要听！这一切都只因你！若是我没遇上你，也许我早是方井棠的妻子，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为何！为何你要出现，打乱我安宁的日子！四哥，你好狠的心。”

　　“你若还叫我声四哥，便知我无心如此。你明知方兄的父亲是何种歹毒之人，你明知你父亲也和他一起狼狈为奸你却不肯亲自证实，因为你一直在逃避你的恐惧。你自私，我只不过是个渡口，方便你有借口为自己开罪！”

　　“住口！”

　　那叫茹梦的女子，脸色煞白，一瞬间提起玉离剑，脚尖轻点冲向唐琬珏面前。她要挖出他的心肝，她倒是要看看那是什么做的，竟如此黑心！只见玉离剑一招径直刺中唐琬珏胸前，他却稳如泰山不动，直挺的接了那一剑！

　　茹梦眼中闪过疑惑惊慌，却仍旧抵死的把剑往他心头里刺去。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解除心中恨意和那一丝一缕牵挂。鲜血慢慢从衣袍内蔓延开了，浓浓的化不开。唐琬珏眉目紧蹙，似乎闷哼了一声。但仍旧神色自如。

　　云玉看在眼里，心中却不是滋味。这人怎会如此逞强固执？以为这样，那女子就会死心了吗。不然，这只会让她更痛苦！唐琬珏啊，你到底懂不懂女人的心？

　　她突然恍悟，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无法由她控制了。本来她只不过想安排一场“美女救英雄”的好戏，好帮助她顺利完成任务。可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也不知那夜生到底怎么安排的，一切都乱套了。

　　“唐琬珏，你我恩怨到此为止，我与你再无任何瓜葛！希望你到了阴间见到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问候一声，就说我这当姐姐已为他报仇雪恨！”

　　“一定。”

　　唐琬珏牵强扯出笑容，月辉下仍旧风采自如，是那么的好看。茹梦看得心酸不已，故人已去，往事如烟，她和他再无关联。她红了双眼，深深望着他。

　　“小梦，我欠你的下辈子也还不起了。”

　　“你欠我的何止一辈子？是生生世世，你记住了没？”

　　茹梦泪声俱下，哽咽着，双肩已是颤抖不堪。她拔出那把沾满鲜血的剑，随即在脖子上一横；一丝青丝悄然落地，表明心思。随即那玉离剑便硬生生的插在那青丝发间中。而后，那抹红色鬼魅的影子便翩然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还不出来？”

　　唐琬珏突然皱紧眉头，朝前面望去。月色冷冽却又温润，打在云玉的脸上，那清澈的双眸里竟是一片柔情似水和心酸。这一幕看到唐琬珏的眼里，深深怔住，随即心头苦不堪言。

　　她还是一身男儿装，站在他面前，抿紧唇线。

　　“还站着干嘛？我走不动了。”

　　“你中毒已久，别用真气了，只会更严重。”

　　说着她止了他几处穴道，顿时，唐琬珏脸上大变一片青紫。于是痛苦的止不住，一口血脱口而出。云玉从香囊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到他口中，“这就是乱用真气的后果，我若不把它逼出来，你只会死得更惨。”

　　“还有的救？”

　　“没得救。这一剑直穿心肺，过不了几个时辰你就死了。”

　　唐琬珏咳嗽一阵，却轻轻笑出声来：

　　“也罢也罢，一切自是天数。”

　　云玉不知哪来一肚子火，上前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扯起他右肩膀搭在了自己肩上，托着他往前走。

　　“你是怎么伤了人家，竟让她想制你于死地的地步？”

　　“呵，说来话长，不提了。”

　　云玉眉峰一挑，怒道：

　　“你还好意思唉声叹气？你要了人家姑娘清白之身，她杀你也是对的。”

　　“哦，你竟然偷听人家私密之事。”

　　唐琬珏靠在她瘦小的身躯上，虽然心头绞痛不已，但是望着她如画侧脸，却忘了疼痛不由痴笑。她后颈裸露的雪白肌肤，渗着丝淡淡花香扑进他鼻子里，引起心中阵阵涟漪。其实，她男儿身的样子更为着迷。

　　“我…我才没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在听！”

　　“嗯，正好，反正你还是有盈利。”

　　云玉脚下一顿，望着他惊讶道：

　　“什么意思？”

　　唐琬珏已经支撑不下去，嘴唇泛白惨笑道：

　　“这不都是你安排好的么？”

　　——云碧药海阁

　　“我真是小看你了。”

　　“别说话。”

　　唐琬珏坐在床榻上，看着眼前秀气的女子正专注的为他施针。他闭了嘴，安静的阖上眼。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唐琬珏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燥热痛痒，如数百只蚂蚁在伤口上啃噬，酸疼难忍。冷汗一滴滴渗下，滴在了云玉的手上。

　　“痛就叫出来，别逞能。”

　　唐琬珏依旧闭眼浅笑道：

　　“还能忍。”

　　云玉抽回针停了下来，细细的望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情愫汹涌着。他俊美如画的脸庞，微微蹙起的眉目，还有那薄薄的唇……是个薄情郎啊……这张陌生的脸，为何总能牵起她内心的冲动？

　　她悄悄抬起手，将要触到他眼眸时，他却突然睁开了那深邃的眼睛！一刹那，云玉红了双颊，心中汹涌澎湃，手足无措的抽回手，却被他厚实的大掌瞬间包裹住。抽也抽不回，是那么的用力。

　　她慌了，她从未在人前如此仓惶紧张，无法镇定。而在他面前，她更是感到无从遁形，像是一切秘密都被他看透了一样。

　　唐琬珏深深望了她一眼，恢复如常：

　　“你是要在我脸上动刀子吗？”

　　“我可不敢，不然多少女子要来追杀我呀，我背不起这个罪名。”

　　云玉慌张的低下头，不能在看他那幽深双眸，不然她真无法自持。她又抽了抽手，他没动，她怒道：

　　“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唐琬珏轻扯笑容浅浅一笑，便撒了手。

　　“我看那叫茹梦的姑娘并非要置你于死地，不然她那一剑应该不会这么巧偏离了位置。”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他的外袍和亵衣，胸膛就这般肆无忌惮的裸露呈现，被一览无余。云玉倒并无多心，只是细心的为他伤口涂抹药膏。

　　“希望吧，但我更希望她以为我就这么被她手刃解决了。”

　　“你还真不是一般歹毒。”

　　“哦？那不知弄玉药仙可否有解药治了我的‘毒’呢？”

　　云玉涂抹完药膏便为他绑上纱布，一层层穿过他的脊背缠绕起来。她贴在他胸膛前，只顾着为他缠绕纱布，却忘了男女忌讳。

　　“你近点儿，我手不够长。”

　　他全身一颤，她竟然直接摸上他敏感的脊背，突然之间，呼吸凝重起来。他侧头盯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不由苦笑，她怎么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我帮你。”

　　他的手便伸到后背摸到她细滑的小手，那小手一抖像碰到炭火一样闪开了，随即人也跳到一旁。云玉方寸大乱，羞赧细语道：

　　“最近不要剧烈运动。不出意外，三天就会结痂伤口了。”

　　唐琬珏看她这幅样子心里就越高兴，不禁调戏问：

　　“你指的是何种剧烈运动？”

　　云玉毕竟不是一般姑娘不懂人事，一听这话脸霎时红了起来，怒意连连：

　　“下流。”

　　“那你一身男装打扮又是何居心？”

　　“我…我……”

　　“莫不是想说为了接近我才这么做的吧？”

　　“狗屁！”

　　“嗯？那今夜我遇刺的事儿又是怎么回事呢？你又为何这几天一直跟踪我这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呢？”

　　“你……你早就发现了。”

　　云玉气馁的低下头，原来她的计划他早就揭穿了，却还把她当小丑看！

　　“恩是发现了，所以想看看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唐琬珏收敛心神，神情严肃起来，是认认真真的盘问她。

　　云玉抬头看他静静等候答案，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带着利剑般刺进她心里。她胆怯起来，知道再无法瞒他，便低下头和盘托出她的身世苦衷乃至计划。

　　“唐公子，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她静静坐在他面前，等他的答复，这声答复对她是万分重要。她孤注一掷，信任全权寄托于他身上了！静等良久，却仍未见他回音，她偷偷抬起头。只见唐琬珏似乎犹在梦中，惊愕、痛苦、隐忍集聚眼里。却也只一瞬恢复如常，仿佛她看走了眼。

　　他抽回思绪，重重的叹息一声，眼神却是缥缈不定的望着云玉。这次云玉却在无法看出他眼里的情绪，她读不懂猜不透他的内心，汪洋似水，摸不见底。

　　“药仙，这事儿非同小可，容我考虑几日再给你答复。”

　　他起身，穿上了外袍。云玉顿时怅然若失，也跟着起身：

　　“没关系，若是唐公子为难，民女也不会纠缠到底。”

　　“客气了，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于公于私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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