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师门除了我都是穿越的

　　“废物。”

　　他听见有人道：“彻彻底底的废物。”

　　他一言不发地跪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双膝剧痛难耐。

　　“你可知为师……”那人说话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话语亦是断断续续：“你这废人却放了……你死不足惜！”

　　他听见自己用无比嘶哑的声音虚弱道：“师尊……莫要……一错再错。”

　　“住嘴！”那人暴怒，声如洪钟，在狭小的密室里回响：“区区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

　　他又听不清了，温热粘稠的鲜血自额头流入眼中，将视野中对面那人一身雪白的道袍与银色的长发都染成了鲜红的色彩。

　　“死。”那人声音尖利：“你得死……但是我得叫你千刀万剁，生不如死……来人！将这废人——”

　　-

　　“……做成鱼翅！！！”

　　三宝猛地睁开了眼睛。

　　“师尊，冷静一点。”大师兄的声音自身旁传来：“吃鲨鱼好像犯法来着……而且那么大的鲨鱼你也吃不掉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熟悉的声音透过温热的体温传来，背着他的男人赌气道：“我可是无极仙尊！”

　　“那也不能胡乱利用小说给的设定做这种事情啊喂！多少尊重一下原主高冷的人设啊！”

　　三宝微微转动眼珠，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正被师尊背着往宿舍里走，身旁还跟着一个大师兄。根据此时的天色判断，他大概直接昏迷到了下午。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头发和鞋子也都是干燥的。他微微转眸，又看向自己身后的建筑——是穿越门中负责疗伤与炼丹的仙丹楼。

　　“芙蓉说傲天这是恐水症导致的暂时休克，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大师兄在一旁翻看着仙丹楼楼主书手写的病例：“恐水症……是因为他童年的那场洪水吗？”

　　“多半是吧。”师尊叹了口气，又把三宝的膝弯搂紧了些，免得他掉下去：“唉，苦命的龙傲天主角啊。”

　　“与其感叹傲天这脆弱的小身板，不如来讨论一下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余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大师兄微微蹙眉道：“系统完全没有发布这方面的任务……难道是我们这种恶毒反派没有办法参与的剧情吗？”

　　师尊没有说话。银发黑眸的男人盯着不远处慢慢下落的夕阳，金红的光辉将他俊美无俦的五官照映得莫名晦暗。

　　“……或者，这次的事件和剧情没什么关系。”他轻声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过了今天晚上一切就都正常了。”

　　大师兄看了师尊一眼，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去宿舍的路上，直到已经能够看见内门弟子宿舍的时候，大师兄才突然道：“所以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嗯？”

　　“就是那个要求你不搭理主角，不传授主角功法的任务。”

　　三宝侧着头，半阖的眼眸倏然睁大。

　　“哦，那个啊。”师尊似乎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就这么做着呗。反正傲天现在金手指什么的都没触发，按理来说我就算认真教他他也学不会的……唉，废柴升级流的主角设定嘛。”

　　“……可是我看傲天挺难过的。”大师兄道：“小师妹说，傲天觉得你不喜欢他。”

　　“嚯。”师尊道：“那太正常不过了！我对他那么烂，他要是喜欢我才有问题！”

　　“哦，是这样。”

　　“嗯，就这样。”

　　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要不我开一个世外高人的马甲号，偷偷接近傲天，然后给他传授点知识？”

　　“……师尊，你不是说傲天这个阶段什么都学不会吗？”

　　“……可是啥也不教，我的良心确确实实有点疼。”师尊惆怅道：“唉，阿大，养小孩好难哦！”

　　大师兄也叹气。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最后师尊才苦着脸，幽幽道：“果然，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吧？”

　　大师兄一怔：“你是说……”

　　“没错。”师尊表情深沉：“一带一路！”

　　“就是先教好小师妹，再指导小师妹去教傲天吗？”大师兄思索着：“确实可行，毕竟我们全师门就她一个不是反派。虽然这样做的话她就不能随随便便用反OOC机制来营造学霸人设了，必须要求她彻彻底底地刻苦学习才行。”

　　“反正苦的不是我，就这么干吧！”师尊笑得颇为恶毒：“嘿嘿嘿，我可太期待那个以为自己逃脱了高考宿命的苦逼女学生知道自己不得不再次挑灯学习时的表情了。”

　　“严格来说我们看不见她的脸……等等，你怎么知道她是学生？小师妹和你说了？”

　　“哪用她告诉我？这不是一看就能看出来吗？”师尊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腿走进了宿舍：“用我全部身家和你打赌，那小姑娘在现实世界里面绝对没有高中毕业。”

　　师尊和大师兄一齐把闭着眼睛的三宝轻轻放在了床上。末了，师尊还给少年盖了盖被子，感叹道：“老大啊，按照一般电视剧的套路，傲天这个时候应该是醒着的，并且偷听完了我们全部的对话。”

　　躺在床上的三宝闻言顿时头皮一麻。

　　“没事，有反OOC机制呢，他就算听见了也只能听到师尊和大师兄在说他坏话。”大师兄耸耸肩，感叹道：“如果有好感度系统的话，傲天对我们俩的好感度应该已经是负数了吧？”

　　“说的也是。”师尊叹了口气，慢慢直起了身：“走吧，让孩子好好休息。”

　　大师兄低低地应下，随后一阵细微的关门声后，屋内归于了平静。

　　静默。

　　“听到了？”

　　一道低柔的少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你师尊和师兄都挺在乎你的。”

　　三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迅速转头，看向坐在自己书桌伤的白衣少女，对方此时此刻正低着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老旧星盘，一脸漫不经心。

　　少年眼眸颤抖一瞬，随后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

　　“鬼啊。”余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还没意识到我是鬼吧？”

　　对方承认地过于理直气壮，导致三宝不由得卡壳一瞬。但少年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又问道：“所以你也听得到他们说的话？那些带着奇怪名词的话！那些别人都听不见的话！”

　　“嗯，听得见，”余姑娘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星盘，似乎对其过慢的反应速度感到相当不满：“不过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吧，活人……我看过的活人里，应该就你一个人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不过这不重要，”

　　白衣的少女收起手上的罗盘，转头看向三宝，微微一笑：“小孩，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我可是创造了机会让你听到了你师尊的真心哦。”

　　“创造机会？”三宝一惊，随后想起这人湖心亭上穿着红衣出现的画面，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故意的？你故意扮红衣鬼吓我？”

　　“对啊。”余姑娘拨弄着星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过你有恐水症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会选别的方法来吓你的。”

　　“不必了。”三宝眉头紧蹙，声音拔高：“你今天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师门里的人是怎么看待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

　　三宝猛地顿住。

　　“……在我面前你不必隐瞒些什么。”余姑娘见状便跳下桌面，落地无声：“我一百年前就死了，除了你谁都看不见我。无论你和我说了什么，这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屋内静默着。

　　半晌，坐在床上的黑发少年慢慢垂下眼眸，用一种低沉的，异样平淡的声音轻声道：“余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白衣少女被他突然转变的声线微微一怔，道：“什么问题？”

　　“人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身形消瘦的少年低声说着，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明明死了就是死了，□□已经损毁了，灵魂也该消散了。这样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能在过去的自己身上活过来？为什么……还要再活过来？”

　　余姑娘墨色的瞳孔微微缩小。

　　“难道这就是你能看见我的原因？”她凝视着坐在床上的少年，轻声道：“因为你死过？”

　　“我没有做鬼的记忆。”少年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低哑：“死了之后，再睁眼，就是这里了。”

　　“……”

　　屋内静默着，金色的斜阳一点点从敞开的窗户间溜走，叫气氛凝重的屋内一点点暗了下去。浓厚的阴影覆盖上少年单薄的身影，叫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抱歉。”

　　半晌，余姑娘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过来，你应该是和我不一样的。据我所知，向我这样流连人世的鬼魂没有特定的组织，也没有什么可以修炼的法术。我们仅仅是因为执念过深而残留于世的怨念而已，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散去的。”

　　“……如果终能散去，那我宁愿做鬼。”

　　三宝的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被子，声音嘶哑：“我一直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我活过来，为什么要我再见到这些人……我都已经挨了一遭了，若是再走一遍，不如去……”

　　“死？”

　　少年一怔。

　　“在一个想活都过不过来的鬼面前说这种想死的话，你不觉得很失礼吗？”

　　身着内门白衣的丸子头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皙的脸上神色渐冷：“而且真要说起来，你其实随时都可以再死一次吧？反正你现在是凡人，身体很脆弱，随便跳个河，吃个毒蘑菇你就死掉了啊。”

　　“我……”

　　“但是你都没有这么做。”余姑娘凝视着少年，沉声道：“龙三宝，你根本就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看淡生死。”

　　“……”

　　三宝不说话了。

　　“人就一条命，你既然走大运拿了两条那就好好利用。”见少年沉默下去，余姑娘垂下眼眸，声音也软了些许：“老天爷，阎王爷，随便什么人……总之他们让你活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比如呢？”

　　“改变些什么，见证些什么，弥补些什么。”余姑娘耸耸肩：“我毕竟不是你，这些属于你的问题，你要用这条新得的命自己去追寻答案。”

　　三宝抬起眼眸，怔怔地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她站在窗边，朦胧的天光扫进屋内，穿过了少女若隐若现的身形。

　　“怎么回事？”三宝瞳孔微颤：“你怎么……”

　　“没什么，只是到时间了。”余姑娘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透明的手，平静道：“今日是我第一百个头七，过了今天，我的执念也该消了。”

　　三宝翻身下床，赤脚站在冰冷的木板地面上。穿着单衣的少年上前两步，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女，轻声道：“余姑娘，你到底是谁？”

　　“我不都说了吗？就是一个心怀执念的残念而已。”渐渐消散的少女笑笑，声音轻松道：“别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了，你自己都没报上名号，凭什么叫我说出身份呢？”

　　三宝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又道：“你……难道是无极仙尊的同期修士吗？”

　　“哎呀，被猜出来了。”基本上没怎么掩饰自己身份的余姑娘鼓鼓掌，毫无感情地棒读道：“好厉害！好聪明！来，三宝！快叫一声余师伯给我听听！”

　　“……余师伯。”

　　这回轮到余姑娘愣住了。

　　少女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发出一声“哎呀。”

　　“以前我觉得师伯听着老气，没想到真的被人喊起来……倒也不赖。”余姑娘垂下眼眸，神色莫名放柔：“也可能是太久没人喊过我了吧。”

　　“师侄啊，你知道吗？”她轻声道：“我死了一百年了。大概是因为死的太难看，所以每年自己忌日之后的七天内，我都会这样跑出来，在师门里晃悠晃悠。”

　　“清浊那家伙，啊，就是你师尊。我这一百多年也算是看着他的性格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的，百年前他看着可难过了，今年你和你师妹入门了之后，我看着就感觉他心情变好了许多。”

　　“三宝，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为什么而死，现在又是为什么而活，但我能看出来你对你的师门心存芥蒂，对你师尊更是尤为怨念。但……”

　　她上前一步，但身形却在瞬间消散得更厉害了。仅剩半透明上半身的少女抬起眼眸，看向三宝，眸光闪烁。

　　“给他一个机会，三宝。”余姑娘轻声道：“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这一次……努力活得……不一样……”

　　少女葱白的指尖化为光点，慢慢散去。而三宝怔怔地看着余姑娘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他才恍惚地收回目光，慢慢闭上眼睛。

　　“——骗你的！！！”

　　“哇啊啊啊啊啊！！！！！”

　　三宝被吓得一下子鬼叫了起来。他惊恐地睁开眼，只见半透明的白衣少女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前看着他被吓的样子，兴奋道：“怎么样？吓到了吗？”

　　“所以你这不是完全没有消失吗？！”三宝大吼道：“把我刚刚的惆怅还给我啊！！！”

　　“唉，师伯我就是想着，身为一只鬼，怎么说都要吓吓人，满足一下毕生所愿嘛！”余姑娘笑眯眯：“不过我也没骗你啦！我今天真的要消失了，不过不是现在，是午夜。”

　　“那你……”

　　“对，大概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在师门里逛逛玩玩。”余姑娘拍拍自己的衣袖：“还有意识的最后一点时间我可不会和你这样的小孩子相处，我出去玩了！哦，这个你拿好。”

　　一个圆圆的东西被甩了过来。三宝低头一看，是那个破旧的星盘。

　　“帮你算了一卦，卦象还不错，你大概很快就会遇见人生中的知己了。”余师姐道：“虽然好像也说你有可能遭遇一些血光之灾，不过最后你会得偿所愿的。”

　　三宝盯着星盘上交错的复杂符号，喃喃道：“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

　　没人回应。

　　少年抬起头，他的卧房内哪儿还有半点鬼影。

　　*

　　一身玄色的银发男人收回手上的火种，点燃了最后一根蜡烛。

　　“全了吧？”

　　师尊轻声呢喃着，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周身那成千上百燃烧着的火烛。火光摇曳在每一个由他亲笔写下的牌位上，由远及近，照亮了整座偌大的祠堂。

　　“所以我每年就最讨厌这个时候。”师尊轻声说着，融融的火光照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男人过于出色的五官：“好好的恶毒师尊，干什么给他塑造一个这么悲情的人设背景啊？”

　　徐徐清风顺着大开的门口穿过祠堂，万千烛光摇曳着，连同男人银色的长发也随风微动。师尊慢慢闭上眼眸，双手合十地立于最前方的牌位前，低声道：“各位仙师行行好，不管是哪位大哥大姐，麻烦你们别去吓我家龙傲天了。他还小，没金手指呢，经不住你们折腾。”

　　“若是你们无聊，非要折腾……”

　　师尊想了想，然后毅然道：“那就去折腾我们家老大吧，他元婴期了，皮糙肉厚，尽管搞他，没关系的。”

　　“啪。”

　　他正说着，一道清脆的碰撞声突然自一旁传来。师尊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牌位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银发的男人上前，轻轻拿起那牌位，仔细一瞧。

　　【无霜亲传其四余清涟之位】

　　“……”

　　师尊墨色的瞳孔颤了颤，半晌，慢慢闭上了眼睛。

　　“晚安。”

　　他轻声道：

　　“小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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