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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翔龙国的帝都叫做腾京,也许是取“巨龙腾飞”的意思吧。无数人对它心往神迷,仿佛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仙境之地,在这儿,人们可以抱有很多幻想,并去实现,所以又有人叫它“梦都”。可是对薛寒烟来说,这是一个噩梦之都。在这儿,有寒烟的希望——那个生活在万丈荣光之中的君王,是她的生身父亲,是她和母亲在遥远的小村盼了一辈子的人;可是当她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时,母亲突然否认了她,不要了她,让她孤身流落腾京,最后经历曲折,成了人人唾弃鄙夷的青楼女子。世上最美的东西,叫做希望;但当希望无法实现时,就只剩下绝望了。绝望这东西吞噬了薛寒烟对亲情、对爱的向往和信任。她在腾京最大的青楼“渺香阁”学习琴棋书画,十年弹指而过,终于成就了今日的帝都第一名妓“寒血鹃”——艳若杜鹃花,骨子里流的却是冰冷的血。
寒血鹃,看似清傲冷漠的绝世女子心中却藏着无限的孤独和凄凉。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日,渺香阁所处的东华街一如既往的繁华,车水马龙,在薛寒烟眼里,也一如既往的单调无聊。渺香阁的下等妓女们都在大门口娇声嬉笑,轻纱柔绫,一双勾魂摄魄眼吸摄了不少男人。而在渺香阁后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后院极宽敞,几幢雅致的别墅错落有致地笔立于一片片樱花树中,这是渺香阁几大花魁所居的处所,风格迥异,优雅俊逸。薛寒烟所居的便是如明镜般的湖上静卧的“凌波小筑”了。凌波小筑位于后院的银湖中央,凌驾于清波之上,因而得名,是一座雅致繁复,相当精美的白色大理石建筑,通透无瑕,举世无双。渺香阁几大花魁多数被朝廷官员认作红粉知己,因而地位尊贵了些,而薛寒烟能够跃居花魁之首,完全是凭借自己遗世独立的冷艳绝色,还有她那颗永远无法被征服的心。
暖风徐徐吹入敞开的窗户,吹得轻柔的白色纱帘如梦如幻。床边是一张竹榻,还散发着新竹清新甘甜的香味,上面铺着纯手工苏绣水绿锦毯,榻沿垂下一排整齐的流苏,用水晶珠儿串成,被风一吹,叮当作响,清脆动人。榻上枕着一个红衫女子,衣裳的颜色红艳如火,仿佛热烈得要将这竹榻燃烧。而她亦是浓妆艳抹,显得妖娆美艳,一支火红的珊瑚簪点缀着她的发髻。仿佛是因为跳舞跳得疲惫了,她秀目紧闭,已然睡着。房间的门轻轻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粉衣的轻灵女子,她端着一盆清水放到洗漱架上,然后掩上门。“姐姐,你先……”见没有人回应,她走到竹榻前探下身去,轻曼的裙摆飘逸如风,弄得水晶珠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响声。榻上的红衫女子这才微微睁眼,坐起身来,面色慵懒困倦。“姐姐,我扰了你么?”粉衣女子小心翼翼,不敢大意。红衫女子冷若冰霜的脸庞透出疲惫的笑意,站起身来。“没有。樱铃,你去帮我准备洗澡水。”
沐浴过后,红衫女子褪去浓妆,褪去艳服,只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肩上披着一段白纱,更显得身姿窈窕,愈发清逸俊美,比穿着红衫时更显得倾国倾城了。长发不加任何装饰披散在背上,犹如黑缎,光泽如夜里闪光的钻石。她不施粉黛,精致无双的五官便都显露出来,更胜浓妆时千百倍。樱铃扶她在梳妆台上坐下,用象牙梳子梳着她还微微温热的湿发,对着镜中的美人露出微笑:“这才是真正的薛寒烟啊!”薛寒烟一边用手指拨弄着珠宝匣中无数灿烂生光的珠宝,一边冷笑着道:“哼,那群蠢猪到这儿来欣赏什么?不就是妖艳的女子?我为什么要玷污自己的容貌满足他们的愿望?”樱铃素知薛寒烟心高气傲,不愿让别人贪婪的目光来污染她的容颜,于是也赞同地笑笑,认真地梳头。
薛寒烟的目光突然停留在珠宝匣里的一支步摇上。那是一支造型简约的步摇,簪子尾处是一个镂空银质小扇面,上面缀着一粒粒细小的水晶钻,几条用珍珠串成的穗子从扇面背部垂下。寒烟还记得,娘戴着这支步摇的时候是很好看的,水晶钻在乌发中闪闪发光,走起来时,珍珠穗子亦随步伐摇曳摆荡,步步生姿。瞬时间,过去和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心里淌过,可是等回忆过去,剩下的只是揪心的疼痛和无助的委屈。为什么,娘亲为什么突然间不认我?娘亲若不舍我入宫便直说好了,为什么要用那样决绝的眼神看着女儿?为什么?寒烟心中沉闷疼痛,仿佛吃了谁的拳头似的,好像是失去了知觉,任凭泪水流下,弄乱妆容,寒烟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什么。“姐姐,你怎么了?”樱铃从镜中见寒烟忽然泪水奔涌,不由扔了梳子跪倒在寒烟面前,“姐姐,是什么事儿惹到你了?你跟我说,我拼了命也要维护……”寒烟拖起虚软的身子赤脚走到窗前,迎风而立,这场景在樱铃看来,惊艳卓绝,寒烟恍如仙境使者,脱俗清丽,白皙动人。她忘记了劝,只顾欣赏和陶醉。
迎面而来的风干透了泪水,有一种紧绷的微痛感残留在脸上,让寒烟不由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含泪的汪汪大眼睛仿佛要穿越眼前的层楼叠屋,一直看到远方那金黄琉璃瓦的翔龙皇宫深处,看看那个曾被自己想象了无数次的君王。
“鹃儿。”寒烟转过身去。不知何时,樱铃已经退出屋子,渺香阁的鸨母蓝娘莲步轻移,已至自己面前。寒烟立即别过脸去,抹掉泪痕,口气冰冷如铁:“什么事?”蓝娘倒不甚在意,只是接话道:“鹃儿,再过几日便是咱们翔龙国的‘玉对节’了,这回是在刚刚建成的‘碧舟园’举行的,很多优秀的公子都会前去参加……”“跟我有什么关系?!”寒烟微一皱眉,不耐烦地躺倒在竹榻上,紧密双眼。蓝娘神色一黯,找了把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唉,鹃儿,我知道你至今还在为当初被骗进这儿我却没有放你而记恨我……”“说完没有,滚出去。”寒烟的话中带着尖利的冰刺,让人听得浑身战栗,可是蓝娘还是赖着没走,只是用祈求的语气:“你听我说完,好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这十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女儿似的对待,算来,你今年也有十九岁了,我不想再误你了。这玉对节是咱们翔龙国三年一度的大节,专让年轻男女相会,择良偶,栖良木。上次玉对节来的时候你还小,这次我也为你安排了一下。你准备准备,后天就去参加吧。”“哼!有谁会要我,我不过是青楼的姑娘罢了。你别假慈悲了,滚出去!”寒烟听得厌恶至极,猛地坐起身,一脚竖在竹榻上,一手搭在竖起的脚膝盖上,依旧一脸的冷漠和怨愤。“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保护着你,你清白如初,有何不可?你比别人差在哪儿?”“哟,那还要感谢您老的保护了!试问,我无论如何清白,妓女的头衔谁为我褪掉?谁会真正把我视为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纵是我真的寻得一个如意郎君,那么你呢?你姚蓝娘愿意把我当做女儿一般嫁出去么?你有会从我身上捞多少油水鬼才知道!”“鹃儿……”“别叫得这么好听,我最后说一次,让我清静些,我不想和你浪费口舌。”蓝娘不再坚持,只是低头静静地退了出去。寒烟捏紧双拳,雪白的手背顿时青筋暴起,只是努力不让眼泪再次涌出。十年的坎坷,让寒烟明白:叹气是最浪费时间的事;而哭泣是最浪费力气的事。
我薛寒烟绝对不会再为任何人掉泪,绝对不会。我不过是这人世间的寒烟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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