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铺

　　5

　　与贺祁道了别，倒也不急着回去，烟火节已过，出来赏玩的行人各自散去，街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走走倒也随性。贺祁这番目的，兴许只是想探我的反应。毕竟我离开京城十多年，容王府上经过了如此大的变故，死的死，散的散，待到如今容昭入住后，已无一个熟悉的家丁。贺祁真要问，恐怕也一时找不到对象。况且，十多年前的旧画竟与一个小小的茶铺老板相似，如此荒诞的故事要旁人信来自是很难。想必贺公子也不会为了如此荒谬的小事劳师动众打破沙锅问到底，应该只是虚惊一场。
　　当年为我作此画的是陆尚书，百般推脱最后硬被逼上梁山，画完之后陆尚书眯眼笑着捻起画纸给我看，只可惜如今人早已被贬去边疆，生死未卜。
　　罢了，不想这些。我叹了口气。方才漫无目的的乱走一通，此刻也不知自己绕到了哪处犄角旮旯，抬头却一愣，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容王府前。
　　走惯了的路，就算十多年了也还是忘不了么。
　　还是一样的朱漆门，一样的铜环扣，一样的千叶居。
　　可是，又什么都变了。
　　可能是我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直到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我惊讶间回头，笑了。

　　“好久不见，容昭。”

　　容昭的神色复杂，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我一时也觉得有些尴尬，突然想起现在已是深夜，两人的相遇实属奇怪，“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儿了？”
　　不知是否错觉，经我这么一问，容昭的脸色似是又黑了一分，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会意，心下突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愫，“今日过节，所以铺子关得早了一些。”
　　容昭的身体僵了僵，“舒老板多虑了，礼部的张大人今日做寿，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些罢了。”
　　发觉自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我佯装轻咳收住表情，“容昭，你还在生我的气？”
　　容昭转过头来，眼神清亮的盯着我，“既然舒老板那么想知道的话，不如进府坐下再聊。”
　　这下换我苦笑，也罢。
　　“那就打扰了。”

　　容王府我是熟悉的。就算十多年没再踏入也不曾一丝一毫的生分过。
　　容昭显然没什么闲情雅致领着我到处转悠，一路上不发一言的在我身前亦不远的地方走着，步子有些快。
　　庭前一地清辉，落得霜叶更显薄脆。索性夜里无风，想来婢女家丁已经回房歇息，四周十分安静，只听到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容王生前喜好风雅，缓长的回廊每隔一段便有屏风圆凳，桌上摆有纸灯香烛，整夜不熄。陆尚书每次来府都要蹙眉摇头，口中喃喃着真是败家云云，却隔三差五送新奇的小香烛和花灯来。
　　容昭在一方水榭停下，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我在他身旁杵着，正想找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说，却听到他冷冷的语气，“你还记得这里么？”
　　明暄榭，因它临水而立、秋日清晨远处望去会因氤氤水汽而升起薄烟，袅袅似幻，是这府里容王生前最爱一处。我叹了口气。
　　容昭也不逼问，径自从一旁取出了酒盏和一坛烈梅。我看着他往桌上的两个酒盏里斟满酒，依旧头也不抬，只得摸摸鼻子，走到他对面撩起袍子坐下。
　　话先不说，杯盏一击，酒已入口。烈梅略甜，一杯下去后却有一股绵长的酒势缓缓升上来，是我爱喝的酒。
　　容昭不动声色的开口，“初来容王府的那几日，我在酒窖里发现了这样十几坛的烈梅。”
　　我看着他，等着未说的下半句话。
　　“是你酿的吧。”
　　我垂下眼，把两人的酒杯重新斟满后才抬头看向他，“是。”
　　我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就任他这么瞪着，容昭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把人刺穿了。半晌，他开口，“好啊……被官家害得妻离子散的商人，不进容王府的小小的茶铺掌柜，你可否对容某说过一句真话？”
　　我摊手道，“我本无意骗你，只是不想徒增麻烦。”
　　“你到底是谁？！”
　　我只能哂笑，“只是故人罢了。”
　　容昭果然如意料之中的怒了，起身走近揪起我的衣襟，一张俊颜已经快有了杀意。“赵舒！你好大的胆子！”
　　我被揪得很无辜，只得继续开口为自己辩驳，“容昭，这回我当真没骗你……”
　　鼻尖贴鼻尖的，容昭俯下的姿势让他的黑发落在了我的脖颈间，我皱了皱眉，头刚想往后移却被洞察了先机，面前的人提着衣襟的手又往自己那儿拉了几寸，着实让我尴尬了一回。
　　容昭似是完全感觉不到诡异气氛般，凝视了我半刻，眯起眼缓缓开口，“舒老板可还记得那日容某的问话？”
　　我自然是想到是哪一句，头皮一阵发麻，嘴上继续打着哈哈，“容状元您先松手成么我被您揪得气不顺……”
　　他看着我慢慢的笑了，抓了桌上的酒盏举到嘴边，我瞥了一眼刚想提醒他那是我的才对，容昭却继续慢慢悠悠的开口，“这烈梅初尝清爽实则深不见底，果真酒如其人。”语毕含了一口，对准我就这么喂了下来。

　　容昭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我耳畔几乎同时响起了瓷器落地的声音，想来定是那方才他手里拿着的酒盏。我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套瓷器虽说不是最名贵，但就这么生生的碎了一只，实属心疼。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分神，容昭咬在我舌尖的力道重了一分。我想着此次进京，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回来看看，反正只是开一家小茶铺，待三五个月便能随时离开，自是没想到如今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罢了，随缘吧。我认命的想。烈梅顺着容昭的舌尖一起滑进嘴里，最初的甜被温成了缠绵的醉意，我的手悄然抚上容昭的腰侧，一个用力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腿上，扶着他的后颈把酒推入他的口中。
　　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让容昭愣了片刻，在这片刻之间我轻咬住了他的嘴唇，好耐心的一点点舔舐。容昭的气息渐渐的不稳起来，揪着我衣襟的手被我无力的抓在掌心，等到我放开他时，满意的见到了他些许迷离的眼光。
　　我把嘴唇慢慢移到了耳垂，轻轻的吹了口气，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了一下，好心情的微笑起来。
　　“赵……舒……你……”容昭的脸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红晕，方才被咬得红肿的嘴唇在此刻格外危险。
　　“嘘……”我复又吻住了他的嘴唇，哄着他打开牙关，卷住他的舌头。容昭的双眼里渗出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我的手在他的腰间圈紧，不留他任何后退的余地。
　　直到感觉怀里人快要喘不过气了，我才放开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间，嗅着若有若无的淡香，辗转吸允，不动声色的留下一个印记。
　　“容昭……”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话音里的笑意，我勾起他的下巴，两个人的距离近得随时都能吻住他的嘴唇，“还要我再继续吗？”
　　容昭陡然清醒，懊恼的推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好整以暇的起身看着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越发精彩的脸色，心情越发好起来。
　　“你……”一句话颤了半天都没说完整，我慢慢把他逼到了明暄榭的一角，将他圈在了气息间，低下头，“时间也不早了，打扰了容状元休息可不好……如果容状元有心的话，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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