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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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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锐又和李天明吵架了,不知道是他们哪个人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一天消停过。严格来说,我们这一家都挺倒霉的。但所幸的是,我在某些事情上跟我妈是挺合拍的,比如说现在很浪荡很随意的生活令我们感到都很惬意。但要换了李成锐和李天明,也许他们早就忍受不了了。
我这回寄给了李成锐了一张我在小镇上的油画写生和一张DEG的单曲。
我曾经告诉过李成锐我想去所有西方的国家。李成锐告诉我他只想把中国所有的省城都逛一遍,但李成锐说他老是想想而已他不会去的,因为他没有那么时间,他要把时间用在在学校当个不给老师惹麻烦的学生,还要顾着他现在的乐队,空闲的时候要和李天明吵架还有编曲填词儿什么的。所以在我去过一些地方,或跟随顾宁去某些地方的时候,我要么买些印有当地的景物的名信片或自己画下来寄给李成锐看。
我用手肘撑着头,歪着脑袋看窗外的铁塔和低掠过的鸽群。鸽子飞的很高,很快就天空上只留下一个黑点。突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猛然震动的起来。我把手机从裤子里掏出来,看了看,是林一发来的短信。
“今天下午放学别走,等我。”
我把手机继而放在桌子下面,以免被正讲的慷慨激昂的老师发现,我低下头按了回复。
“你又想搞什么?”
三秒后,他又发来了。
“跟我去个地方写生。”紧跟而来的一条短信是“包君满意。”
我忍不住笑了,“你这口气我听着怎么那么像牛郎呐?”
“唷,你未免也太贬低我了,牛郎哪里有我这么水嫩标致?”
“……也是。要不要我帮你开酒?”
“恩……考虑考虑。”
我把讲义整理了下,重新摆好位置,头低得更底了些。这个时候我庆幸自己额前的刘海够长,可以很轻松的遮住脸。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
“行吧。今天还可以做外卖喔。”
“那你不是赚死了?!”
“你想赚我也可以出钱买啊。爷看你还挺正的。”
“啧啧……荣幸之至!”
我看着亮着白光的手机屏幕渐渐暗掉。我想林一真的很我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摇滚,比如画画。我们自从认识后经常去各个地方写生,我们看着远方的景物安静地画画,画完后我们坐在大片大片草地上安静地听最激烈的摇滚音乐。林一是个很纯粹的人,他可以纯粹地去爱去恨,去用任何方式表达他的不满和快乐。这样林一让我感到很安心,这样安静的高二生活是我感觉最接近年轻的时光,混合着青草的清香的气味。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日子过得简直是太好了,有林一这个朋友实在是太好了。
下课零声响起了,老师拖延了一会儿走出了教室。耳边响起翻书的哗啦啦声和桌椅碰撞的咣咣声,我把书和一些纸张塞进书包,临走时我又弯腰查看了下是否有东西遗漏。走出教室,林一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他背靠着墙,半弯着腰,一只脚在空气里晃了晃去。我快速地向走过去,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林一看见我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
我们并排走在一起,林一偏过头问我,“你骑车了么?”我摇摇头。
林一浅浅地一笑,“那我们坐车去?”我刚想摇头,林一笑得更开心了,“那我骑单车带你好了!”
我冷静地想了想,回答他,“不了,我觉得还是坐公车好,很久没坐了。”
“想不到你连坐车这种事都会时间久不坐就很怀念喔?”林一很疑惑地皱了皱眉。
“好了,别装出这种表情了,你不适合的,”我失笑。
林一和我路过车库的时候还是奔过去把他的车牵来了,“我觉得,我还是带你去比较好。”
“如果真要这样,那么我一定带你。”我表现出很坚决的样子。
“好好,你对这种事还是不是一般的执着。”林一扁了扁嘴,很无奈地又加了句,“我就很无所谓了。”
“你想炫耀你的脸皮比我厚么?”
林一把眉头又狠狠地皱了下,挥挥手,“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没一次说地过你,谁让你是好学生。”
我叹了口气,我的确是以当时这所学校的最优异的成绩被录取的,可那是我中考前熬了多少个夜,喝掉了多少咖啡,做了多少习题才换来的。我不是天才,就算是,那么我相信,天才的那些成功,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我所认可的天才,是付出努力后换来的。但显然,别人眼里的天才,就是整天在太阳底下意淫,但最后可以轻易搞到诺贝尔的人。包括林一也是这么认为的,林一说他特别崇拜象我这样的聪明人,所以为了保持我在林一心中这样的光辉形象,我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林一。
我抬脚跨上车,回头对林一粲然一笑,“快坐上来吧,再晚天就要黑了。”
接着在一段为时二十分钟的车程后,我和林一到了一个草木疯长的宽阔地方。
林一向我解释说,“这里是好几年前废旧下来的工厂了,一直没有拆迁。”林一深吸了一口气,“你看,从这里看过去,大地和地平线是连在一起的,太阳看上去很近很漂亮。”
我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已进傍晚,云朵翻腾,太阳消退了热力,耀眼的红光映红了天边纤薄了云与天空。 林一的脸沉浸在一片红色的光芒里,脸上的表情很恬静,光自他的鼻子下打出一大片的阴影。我在那一瞬间觉得他就象是在这里疯长的草木,他的那种年轻的生命弥漫着青草干净的味道。
林一翘起了嘴角,“我说的不错吧?很漂亮的地方,很适合写生哦!”
我看着林一出神,被他的话弄的回过神来,“恩……好了,不废话了,快拿东西吧。”
林一把画板架好,手执笔歪着头看着天空。一会儿后,林一落笔了,粗钝的铅笔头落在纸上,发出阵阵摩擦声。
我把CD机从背包里拿出来,挑了一张CD放进机子里,插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我随地找了一块路边的空地坐在林一身后看林一用笔描摹这被红色渲染过的天空。
耳机里面传来男主唱低哑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歌词,干涩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耳膜,林一这时很突兀了回过头,“你看,其实鸽子有时候过的比我们好。”我把耳机扯了下来,看着林一,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印象里林一很少有那么安静的时候说那么安静的话,一般只有在林一画画的时候他基本才会安静下来,此外他唧唧喳喳地象个不知疲倦的小鸟一样聒噪。
林一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没有任何的表情,“李成旬,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完成你的理想,站在很多很多人面前,说你是个鼓手。我或许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真正的画师。”林一顿了顿,回过身继续描他的画,“但你知道,这只是我们的理想,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没有人会知道,为了这样的梦想,我们曾经有多努力地投入我们的心血,而这样的梦想,是有多大程度地在我们几欲崩溃的时候支撑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充满希望要鼓足勇气。你说,我们看重的,小心翼翼地保护的东西被他们轻易说成是垃圾,明明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我们却不得不妥协这是为什么?”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林一显然并不期待我的回答,他吸口气,“这很简单,因为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和他们抗衡,去和社会抗衡,去和物质抗衡。世界需要的是能够踩在一沓沓的钱上的精英,而我们恰好不是。我们伤春悲秋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欣喜中不可自拔,这是因为我们还小,我们没有体验过世界的残酷。这句话是我爸跟我说的。我们所谓的梦想什么的,不过是青春盲目的冲动而已,空泛而乏味,只有我们自己觉得那是伟大的终极目标。我爸还跟我这么说,我们之所以狂妄地认为自己不可一世,不是因为我们真的自信,而是因为我们的世界太小,我们看到的世界太小,眼界低,所以目标低并不现实。”林一一口气平静地说了那么话,我觉得林一凝重的神色令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同时我也觉得好笑,林一从来没有这么正经的对我说过话,并且这段话来的那么突兀。
我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但凡理想,终究是好的。人活着,就必然有追求有希望。你爸说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哀大莫过于心死」?就是说如果没了那么点儿追求是歇了懂么?”我随手从身边折了一根草叶,用指腹在尾段抹干净,叼在嘴里,“给个例子吧,在我初三的时候我其实是个整天混日子游手好闲的人,我染了一头的红发,还打了一排的耳钉。”我抬起手撩起垂在耳边的头发,露出耳朵上的铁灰色环。“那个时候教导主任看见我绕路走,我知道他们做老师的最烦看见这种学生了,所以我故意更加嚣张地在学校里横行,我的骄傲在那刻膨胀到了极点。我对谁都是不屑不屑的。但之后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妈虽然从来没管过我,其实特我能活得出色点。就是这样,之后我开始在没事儿的时候规划我的理想,我得出的结论是我必须眼下先考上高中。然后我就考上了,看,理想多激励人上进。还有我也是个挺孝顺的孩子。”我把嘴里的草叶吐出来,“其实我说了那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理想就是这么回事,你可以不去实现,却不能没有。”我从地上跳起来,抖抖脚,“天快黑了,我们走回家吧。”
林一很木然地点点头,说了声哦。其实我也很懵,但我不知道我是被林一弄懵的还是被自己说懵的。
天是真的黑了,头顶上是浓稠的夜色,暗紫与蓝色融合在天空里。冷风吹过草丛发出簌簌声,很像是梵高的夜景画,色彩浓郁鲜艳。我骑车带着林一在街上晃晃荡荡,林一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唱歌。我说,“林一你那么重,我本来就骑不稳,你还唱歌影响我心情,会出事故的。”林一果然闭上了嘴,可立马又换了副嘴脸,唱起了小毛驴。我看着他得意的表情,恨的牙痒痒,我故意手一抖,车也一歪,“看,不是骗你的,这样真的很危险。”林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得了吧!”声音给他卷的跌宕起伏的。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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