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面见陈后主
午后，申时，施梦轻移脚步跟在宫卫身后慢慢走向大司马门。她上穿紧身小袄，袖口宽大，领口绣有数朵牡丹。下穿多褶长裙，裙摆曳地。头上重重的假头梳成十字髻，两旁各垂下一缕。
施梦死死地盯着脚下的路，藏在宽袖下的手心密密的冒出一层汗。怎样进的宫门，走了什么路，路上有什么景，她全部都没看到。世间万物此刻都失了声音，只有寂寞空旷的脚步声一步步仿佛踩在了心上，咚咚作响。
“主宣。”
宦官尖细的声音一下拉回了施梦所有的感官，她抬手，正了正衣裙，略弯着腰走入殿内，至左侧站定，小心的仔细的打量周围：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数个身材高挑的舞女，身着白色纱裙，长袖挥舞，舞姿轻盈曼妙、婉转柔绵，随着琵琶之声齐声放歌。
歌曰：
相催暗中起。妆前日已光。随宜巧注口。薄落点花黄。风住疑衫密。船小畏裾长。波文散动楫。茭花拂度航。抵荷乱翠影。采袖新莲香。归时会被唤。且试入兰房。
大殿两侧长席上，跪坐着数个男子，或饮酒赏舞，或把酒言笑。大殿最上方的塌上，一个身穿黑袍神态悠闲地男子随意的靠着，身边跪坐着一个乌发光泽，容貌美艳的女子正在为男子斟酒。此二人正是南陈国主陈叔宝及其宠妃张丽华。
歌声优美，舞姿动人，酒香扑鼻，管弦绕梁。明明时极美的画面，看在施梦眼中却凭添几分凄凉。就如烟花，盛开的再美丽，也注定了只能有一瞬的灿烂。
“主宣苏氏贱女上殿。”
舞毕，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施梦暗中攥了攥拳头，从左侧顺着大殿边缘走至离上座约十步的正前方，缓缓下拜，努力的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苏氏贱女苏诗梦叩见皇上，叩见贵妃娘娘。”
“平身。抬起头来。”
慵懒低沉的男声，施梦谢恩后站起，抬眼看向前方，忽然眉头微微扬起。
出乎意料的，陈叔宝的相貌出奇的清秀，肤色白皙，包裹在黑色长袍里的身材瘦弱修长。正打量着施梦的细长双眼闪着几分光彩。
“上来。”
陈叔宝忽然坐直了身子，施梦一惊，慢慢的走到二人的右侧，跪下。陈叔宝拽过她的手伸在眼前翻来覆去的捏捏，看看。半响，
“哈哈，贵妃果然神人也。此女起死回生后，手相果与常人不同。”
张丽华但笑不语，施梦却是疑惑重重，陈叔宝扬声：
“众卿家，日前贵妃曾占卜得之，吾国不日内将出现一手相奇特女子，今日果然应验。吾国有神明所佑，必将千秋万代。”
众人皆举杯，和声：
“吾国千秋万代，吾皇万世长存。”
陈叔宝哈哈大笑，施梦心下恻然。
“你可会做诗舞曲？”
陈叔宝又问施梦，施梦忙低声答到：
“奴婢自幼身体不好，未曾习过识字。”
陈叔宝脸上立刻浮现意兴阑珊之色，随便打赏了她些东西，就打发跪安了。
走出大殿，殿内丝竹声又起，远处重重宫殿，道道宫墙在夕阳的余晖下红的像是燃起了一片火海，一直烧到施梦心底。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从宫内回来后，施梦惊讶的发现自己院中站满了人。为首的是两个年龄稍大的妇人，均衣着华贵，装扮艳丽。左边一个尖细脸上一对凤眼略略上挑，露着几分刻薄，虽是笑着，却让施梦觉得浑身不自在。右边一个脸蛋稍圆，细眼薄唇，气质比前一个略好些。二人身后，站着一个面露嘲讽的男子和一帮下人。
“阿梦。”
那左边妇人嬉笑着上前，用手拉住施梦的右手，轻拍：“自打你病好之后，早就想来看你了，又怕打扰了你休息，你不怪舅母吧？”
施梦还未答话，那圆脸妇人也上前来，捉住施梦另只手：“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可怎么跟我那可怜的妹妹交差啊。”声音里居然带了哭音，边说边伸起袖子擦拭干干的眼睛。施梦来到这里已经数天，从未见过这二人，此时不由感到莫名其妙。
“哼。”
那男子忽然冷哼出声，虽然极轻，还是被施梦听到耳中，她悄悄用眼打量那人，见他有八分相似于王宪，心下了然。
“阿梦，不知皇上可曾封赏你？”
左边妇人这一句话，施梦顿时茅塞顿开，原来如此。她沉默着将手从二人手中抽出，笑笑：
“皇上未曾封赏于我。”
男子忽然笑出声，两个妇人脸色神色稍稍一变，
“是吗？哈哈，没事的，怎么说，能得皇上宣见，也是件大喜事啊！我看呐，明日起，这上门提亲的王公贵族，怕是要踏破家门槛儿了。”
圆脸妇人讪笑着，施梦心里一阵烦闷，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继续沉默，任二人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些许话，这才离去，临走，那男子还狠狠的瞪了施梦一眼。
“绿香。”施梦扬声，绿香从院外跑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
“刚才那些，是谁？”绿香见她并未发怒，才答道：
“左边的是三夫人柳湘云，右边的是二夫人梅若雪，还有就是大少爷王志云了。”
施梦沉思了片刻：“绿香，自今日起 ，除一人外，谁来我都不见。”
第四天的午后，她正坐在窗前发呆，门轻轻的被推开了。
“你来了。”
施梦没有回头，她有好多话想说，却无从开口。
“阿姐。”
王雅婧怯怯的叫道。施梦轻轻叹了口气，转身：
“阿婧，你真的，想嫁给皇上么？”
王雅婧看她脸色，犹豫了半晌，压低声音：
“阿姐，皇上面貌……不好么？”
施梦没有回答：
“你真的想嫁给皇上么？”
真的想么？做那人万千女人中的一个，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从此守着那一方高墙深院，让这美丽的容颜一日日衰老，让这满头华发一日日变白？施梦看着眼前花朵般娇嫩的女子。王雅婧赧然一笑，轻点头。
“恩，我想。”
“如果他不爱你呢？如果以后你后悔了呢？”
王雅婧敛下眼睑，
“阿姐，女子终归是要嫁的。嫁穷不如嫁富，嫁官不如嫁君。至少，在人之上，可以少受些苦。”
“阿婧，你有没有想过，要寻一个真正爱自己的良人。”
王雅婧轻笑：
“阿姐，你果然病糊涂了。”
施梦哑口无言，能说什么呢？王雅婧和自己不同，她的婚姻注定只是王家光大门楣的一桩生意，她没有机会认识，也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爱的人。能做的只有拜托进宫的姐姐看一眼未来夫君的摸样。就是自己，谁又知道王家人没有背地里暗暗打着主意？施梦上前，揽住王雅婧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说：
“阿婧，皇上长的很好看。不过，君王之爱难长久，你要早早为自己做好打算。”
也许很残忍，打破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对爱情对婚姻的幻想，可是雅婧，我不想你受伤。因为，幻想越美，看清楚现实时就会越痛。更因为，我能清楚地看到你的未来，你们的未来。
王雅婧走后，施梦心里极为失落，不由长叹出声。
“女郎，你心情不好吗？”
绿香不知何时进了屋，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施梦。她年龄小，长相可爱，施梦每次见她这副表情，都忍不住想要捏她的脸。绿香不知她心里所想，仍眨巴着眼睛说：
“白日里街市可热闹呢，女郎去逛逛，兴许心情就好了。对了，明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城东那里会有各地来的物件，平日里难得一见的。”
施梦的心思被她说动了，犹豫着问：“我能随便出门吗？”
绿香皱紧眉头，想了半天，猛然一拍手：“有了！”说罢，不待施梦反映，转身跑了出去，片刻后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又跑了进来，塞进施梦手中。施梦疑惑的打开，眼里渐渐露出兴奋的光芒：“绿香，真有你的。”
她兴冲冲的跑去王雅静的房间，推门就喊：
“阿婧，明日我们两个上街玩，可好？”
王雅婧脸上露出惊喜，不过很快就黯淡下来，
“要是叫人看见，会被爹责罚的。”
施梦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
“傻丫头，我们不叫人知道不就行了？”
“阿姐可有什么好法子？”
施梦凑近她耳边，低语：
“山人自有妙计。”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