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向日葵

　　倘若裴子阳下定决心去哄一个人，那几乎是没有不成的。
　　她先威逼利诱从路秘书哪里得知了潘熹的行程，接着梳妆打扮直接去堵人。
　　十二月的湖城已经不算温暖了，但裴子阳还是穿了裙子。她穿一条灰粉色的短裙，膝上三公分，上身是一件荷叶领蕾丝边的白上衣，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不该让外人见到的吻痕。修长的天鹅颈上挂着一条粉珍珠项链，同样材质的耳坠也挂在耳垂。妆化的淡，唯有唇妆格外用心，粉嫩嫩的，似乎在诱人吻下去。
　　潘熹和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酒店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罗马柱旁边的裴子阳。她低着头站，偶尔跺跺脚，好像站得久了脚疼似的。潘熹一边和那些人寒暄，一边用余光看她。
　　裴子阳似乎有所感，她抬起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冲他眨眨眼。
　　潘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他知道裴子阳从第一天起就在求和，给他发纯净水的照片就是在示弱了。她那么骄傲的人，是做不出低三下四去求人的事情的。可是总不能每一次都这样，他总不能总是这样纵容她。
　　裴子阳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他待她是格外好些，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比。可是他的耐心有限度，再三放肆就是她不懂事了。
　　不能永远都是他走向她，那不对。至少在他们这段关系里，不该这样。
　　裴子阳知道潘熹还在气，那没关系，她就是来示弱的。她走过去，在一众中年男人油腻的眼神里径直走向潘熹，伸手就扯下他系的整齐的领带。
　　潘熹皱眉，“胡闹。”
　　裴子阳无辜地眨眼，“是您要我学怎样系领带的，我都学会了。要我系给您看吗？”
　　潘熹显然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他没拒绝，由她去折腾。裴子阳就真的在一众油腻大叔的注视下，认认真真地给他系好领带，系完，还给他整整衣领，求夸奖似的看着他，“我系领带的手艺好吧！”
　　潘熹还是没说话，这回他身边那一群人见状，以为这女孩只是在讨好潘熹的女人，又见她长得精致漂亮，还正是他们这个年龄最喜欢的，成熟里又不乏可爱的类型，就动了心思，嘴里开始不干不净。
　　“何止是系领带的手艺好啊，相比其他手艺更好吧。”
　　“啧啧啧，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小美人给我系领带，死也值了。”
　　“老王你这是想和小美人系领带吗？我看你是想系小美人领带吧。”
　　话说的很难听，裴子阳却还能保持一张笑脸。
　　潘熹还是没什么表情，只跟她说：“让一让，挡到路了。”
　　裴子阳没动，仍然执拗地站在他面前，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那个被称呼为“老王”的男人忍不住了，蹭过去说：“小美人，潘先生的床可不是你们这些人随随便便能爬的。你不如跟我，一样能吃香的喝辣的。”
　　裴子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微扬起下巴，还是看着潘熹，话却是对王总说，“你问问潘熹，我上不上的去他的床。”
　　这话说的何止放肆。虽说潘熹私下生活混乱，情人众多，可没有一个敢站到明面上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是潘熹的人这种话的。没人说，所有人就当不知道，都当他是那个对亡妻用情至深至今仍未续娶的好男人。
　　不知道潘熹会怎么处理这个不懂事的女人。王总心有余悸地退后两步。
　　潘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点燃，缓缓吸一口，当众，捏着裴子阳的下巴把这口烟给她渡过去。
　　裴子阳咳得不行。
　　在一众惊愕的目光里，潘熹独对刚才不知轻重凑过来调戏裴子阳的王总说：“她确实上的去我的床。”

　　潘熹没带裴子阳回她一直住的高层公寓，但也没说要带她去哪里。他不说，裴子阳就不问。
　　车里太安静，安静的人生出困倦的心思，但裴子阳不能困倦。困倦了就失去警惕了，接下来才重头戏，她不能有一丝错漏。
　　伸手戳了戳潘熹，他没动静，又扯扯他衣角，还是没动静，裴子阳坚持不懈，还要再戳，潘熹冷冷开了口，“没完没了了？”
　　裴子阳看他，“您不理我。”
　　潘熹靠在座椅里，意义不明地笑了声，“消停会儿吧，等下有的你折腾的。”
　　于是裴子阳就闭嘴，乖乖坐车。
　　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熟悉到每经过一个地方，她都能下意识地反应出它的名字。裴子阳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她颤声问：“这是哪？”
　　潘熹平静极了，“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是松阳路。她从小长到大的松阳路，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松阳路。很快，就要到达那里。那里新换了民国风格的路灯，有一排价格昂贵的老洋房，老洋房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其中有一个院子里种着向日葵，还有一架小小的秋千。
　　“停车！快停车！”
　　听见裴子阳尖利的叫喊声，司机犹豫地看着后视镜里的潘熹。只见他面色沉静，只有眼睛阴沉到像笼盖了一层厚重的乌云，“继续开。”
　　“不要！”几乎是一瞬间，裴子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求您，不要在那里！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潘熹语气温和地开口，“你这么久没见你父亲，一定很思念他。我想，你也这么久没回松阳路的老房子了，也应当带你来看一看才对。”
　　裴子阳飞快地回答：“我不思念！我一点都不思念！潘叔，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吧！潘熹！”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和淡然。一双大而亮的眼睛里盛满泪水，流露出的全都是哀求。“潘熹，我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
　　然而潘熹何止冷漠。他把人抱进怀里，抚着背安慰她，一边对司机说：“开快一点，子阳都着急了。”

　　等车停在松阳路裴家旧宅门口时，裴子阳说什么也不肯下车。
　　她拉扯着潘熹的袖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样子，“潘叔，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一定乖乖的。您叫我学系领带我就学，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饶了我，您别带我进去。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小美人哭的梨花带雨，妆已经全花了，更显得她可怜。
　　如果潘熹只是想调教她听话，那么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可是潘熹不想止步于此。
　　他要裴子阳记住，她是攥在他手里的人，再不愿做的事，只要他想，她也必须乖乖配合。眼下要她明白这个道理是时节有些晚，但不妨事。
　　他们的日子还长。
　　裴子阳再次体会到男女之间力量差异有多大。潘熹虽然较去年年长一岁，对付她还是很自如，任凭她撕扯扭打，最后还是把她拖进老洋房里去。
　　熟悉温馨得让人不自觉放松的安逸和即将要面临羞辱的抗拒一起袭来，似乎要把一个裴子阳分成两个人。而潘熹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裴子阳终于放弃求他手下留情这幼稚的想法，默默流泪等待接下来的痛苦。
　　潘熹今晚兴致特别高，玩法就丰富起来。裴子阳冲进卫生间里一边拍着胸口缓解呕吐感一边漱口时，潘熹就在后面把她揽进怀里，让她上半身伏下去，开始新的一轮。
　　裴子阳抬头就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和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身体。
　　卫生间冷白的灯光，那样清晰地照射出所有的不堪。
　　她闭上眼。
　　最后一次是在她的闺房里。原本已经没有力气反抗的裴子阳在潘熹抱她走向那间屋子的时候再次挣扎起来。
　　“不行！不能去！哪里都可以，唯独那里！潘熹！”
　　可是，假如潘熹会因为她的挣扎停下来，那么他们此时也不会在这里了。
　　裴子阳的闺房还是少女的闺房，温馨而精致，是每一个女孩都会渴望拥有的那种类型。
　　被褥间到今天还藏着少女的幽香，床很软。裴子阳平躺在上面，面无表情地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潘熹忽然停下来，裴子阳知道他一定是被她这副模样败了兴致。她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
　　但潘熹总能猜出她的心思，他说：“子阳，假如你不想受更多的罪，不想让我在这间房子里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最好配合我一点。”
　　“还能有什么更过分的事吗？”裴子阳睁开眼，声音很轻地问他。
　　潘熹低头吻她的唇，把她两片柔软的唇瓣含在嘴里，“你今天是来示弱的，别功亏一篑。”
　　裴子阳沉默了，她推着他坐起来，他居然也难得配合。裴子阳垂着眼埋头，被潘熹拦住。他把她抱进怀里，她就开始摆动身体。
　　思想会骗人，但身体不会。最后潘熹在裴子阳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反应以后，放过了她，就揽着她睡在这间少女的闺房里。
　　床不太大，两个人睡多少有点挤，只好贴得紧紧的，近到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皮肤的纹路。
　　床的对面是一幅画，画的是成片的向日葵。是她小学的假期学画时完成的写生作业。绘画老师带着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行半个南北向的中国，去东北找大片的向日葵写生。
　　裴子阳喜欢向日葵，站在一大片向日葵里，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这幅画被老师评价为“有灵气，有生机，让人感受到了人与自然的对话和情感的连接”，因此长久的被挂在这里。
　　裴子阳发现潘熹一直盯着这幅画看，问：“你喜欢它？”
　　潘熹没有说喜不喜欢，“这是你画的？”
　　裴子阳说不是。
　　“那是另外一个女孩画的。”
　　可是潘熹知道，那就是她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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