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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流言
玟山顶上院子的东厢房内，上官子烨望着门口的两人，道：“芝儿，阿七，你们有什么话就说罢，别磨磨蹭蹭的！”
芝儿和阿七对看一眼，犹豫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刚从城里采买东西回来，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流言，这流言，恰与上官子烨有关。
芝儿走近上官子烨的床前，道：“公子，我们之前在茶楼歇脚的时候，听到一些胡说八道……说你不是郎主的亲生子……”
上官子烨瞪大了晶亮的美眸，继而失笑，“这真的是胡说八道了。芝儿，你把话说全了，不可能只有这一句吧。”
“是……”芝儿想事已至此，不能遮遮掩掩的了，总得让公子心里有个数，遂低声道：“那些人说郎主的亲生子出生没几天便夭折了，正巧郎主的一个表弟此时诞下了……公子，郎主便抱了公子过来充作亲生子，而这个表弟……是因山匪玷污而有孕……之后，表弟嫁了人，又生了孩子。两家各自安好。”
上官子烨不笑了，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流言指名道姓的，就是想说我是个野种？怎么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三皇女快要提亲的时候传出来？”
阿七打着手势——这流言是一个多月前从临潜县传出来的，但一开始并未指名道姓，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不对头了。
“临潜县传到这里……我爹爹的老家就是临潜县，且我正是在临潜县出生的。”上官子烨披了块小毯子，靠在床头，“你们将今日听到这流言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一遍。”
待芝儿详说完，上官子烨沉吟不语。今天他们是听两个商人在茶楼里闲聊时说的，这事还没到传得沸沸扬扬的程度，但京都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包括某些官宦人家。无论流言是真是假，事情都有点麻烦了……
上官子烨心里乱纷纷的，皱眉盯着被子道：“我爹爹听说此事了吗？”
芝儿道：“不知道郎主知不知道，我们直接就回山上了，没有回府。公子，殿下那边……”
“暂时顾不上了，先回家见过爹爹再说。”
“公子，你的伤还没全好，怎能下山？”
上官子烨摆了摆手道：“其实早养得差不多了，就算没这事我也该回家了。我受伤的事，你们别在爹爹面前露出破绽！芝儿收拾收拾，待会就下山。”
本来再过六天，欧筱彦就会派长史来上官府提亲，而上官子烨也打算在那之前两三天回家——提亲是不用他在场的，但人不在府里，总归不大合适，且他也颇有些想念爹爹——现在出了这事，他更是心急火燎的，想赶紧见到爹爹。上官子烨眼下最关注的不是自己的亲事会不会受影响，也不是流言是谁制造的，谁要害他，而是他的身世，真如流言所说的那样么？
上官子烨的父亲卫氏生了四女两子，上官子烨是最小的，比他因病去世的哥哥上官子玥小了六岁。上官子烨是在满满的宠爱中长大的，除了父母，嫡亲的姐姐哥哥也都很疼爱他。
而在他十一岁那年，哥哥得了绝症，留书出走，大家都很难过，父母派了许多人去找哥哥，他因为会武、以前出过门，也想去找，被父母坚决拦下了，父亲含着泪说：“你哥哥离家了，你难道也要离家，让我们为你担心么？”因此，上官子烨后来虽涉足江湖，无法时时在家，却基本上不出远门。
上官子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大家虽都晓得他已不在人世，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特别是卫氏。因此七年后欧筱彦将上官子玥下葬，上官子烨得知后也不曾告诉卫氏，怕他受到打击。这些年来卫氏添了不少孙子孙女，嫡亲的就有七个，儿孙绕膝于卫氏也是一种安慰，这种安宁的状态，上官子烨不想打破。
可是如今不得不打破，或者说已经有居心叵测的人打破了，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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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子烨匆匆走进房中时，父亲卫氏正坐在他最喜欢的那张柳木圈椅上，拿着一本账册在看。
“爹爹！烨儿回来了！”上官子烨行了一礼。
卫氏应了一声，含笑道：“我算着你这皮猴子也该回来了。这么多天在外面玩耍，把爹爹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哪有，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爹爹。”上官子烨一张小嘴还是很甜。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卫氏身边。小厮很快上了茶，然后卫氏把所有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卫氏的一个心腹守在门外。
看见这阵势，上官子烨的心一沉。卫氏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手，道：“烨儿，想必你也听说外头的传言了……”
一瞬间，上官子烨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颤声道：“爹爹，那些人都是瞎说的对不对？”他盯着卫氏，渴切的盼着父亲点头。
卫氏沉默良久，上官子烨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们说的……是真的。”卫氏闭了闭眼。既然深藏多年的秘密已经被他人揭破，他再不舍，不忍，不甘，也还是得说明白。
“烨儿，你是在临潜县出生的。当时因娘家有事，我苦苦求得你母亲的同意之后回了临潜，后来就在临潜待产，却不慎动了胎气而早产，孩子很弱，七天之后夭折了。这全都怨我。”
上官子烨静静的听，双拳却是紧攥的。卫氏继续说道：“后面的事你也知道，我将你抱了回来。这是帮我表弟的忙，也是帮我自己的忙——早产和孩子夭折的事，我必须瞒着你母亲，你母亲本是很不情愿我大着肚子回临潜的。”
卫氏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我很对不起你母亲，自始至终她都不晓得你不是她亲生的……你是我那表弟生的，和我也有一点点相像，故而你母亲也不曾怀疑过。”
上官子烨倔强道：“我不管那么多，你们就是我的亲爹亲娘！”
卫氏红着眼圈微笑道：“好孩子，好孩子……”说着取出帕子往眼睛上按。
他连喝了几口水平复情绪，方缓缓道：“此事当年做得极为隐秘，我原以为能一辈子将它藏在心中，可世上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至于是谁透的，我已经派人去临潜查了。自从前天知道后，你姐姐们一直尽力要把事情按下去，可是流言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卫氏神色凝重，“烨儿，你今日该和三皇女殿下见一面。瞒是瞒不住的，看殿下的意思是怎么样。”
“这幕后之人不就是想破坏我和殿下的亲事吗？”上官子烨恨得咬牙，“爹爹，有没有可能是府里那些小叔们干的，尤其是上官子欣那一房？”
卫氏摇头，“不会是他们。这么多年来他们要是发觉一点蛛丝马迹，早捅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烨儿，你想过没有，这流言不止毁你的名声，还有……”
“还有生我的那个人。”上官子烨不愿去想那个人，但事已至此又无法回避，“流言一开始没有指名道姓，或许它的重点不在我的身世，而在那个人，只是传着传着重点被传偏了……爹爹的表弟虽有好几个，但有心人要是想查，一准能查出来是谁？”
卫氏微微点头，道：“我几个表弟，在你出生之后才出嫁的有三个，其中一个难产而亡，还有一个你出生时他才十五岁，没满十六是生不出孩子的，也可以排除，所以，熟悉你生父的人会很容易知道是他——”
上官子烨打断了卫氏，“别说，爹爹别说，我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烨儿，冷静些，事到如今我必须说清楚，你生父姓李，叫李绛，他生下你一年后嫁给了临潜的一位举人曹正晴，曹正晴后来考中进士，现在是翰林院编修，你生父给曹正晴生了两女一子，他们一家，现在就在京城。”……
当天午后，上官子烨去三皇女府见了欧筱彦。欧筱彦此前已经知晓传言并很快出手，尽可能阻止其进一步扩散。得知上官子烨的生父是曹正晴的正夫，她吃了一惊，曹正晴她也认识，文质彬彬的，曹正晴的表弟媳司徒修琳正是司徒修玉的姐姐，曹正晴还曾应司徒修琳的请托来皇女府里送了一次赔礼。
不过曹家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官子烨本人。欧筱彦和上官子烨谈了很长时间，也向他作出了承诺，她不在乎他的出身，要娶他为侧夫的心意不会改变……
次日是休沐日，欧筱彦一大早就被柳贵侧君叫到宫里，这很不寻常，柳贵侧君惯于晚起，她去如意宫一般都是下午，上一次这么早被叫去还是方涟墨来京时。
那一次可说是好事，而这一次……欧筱彦心中忐忑，但愿那流言没有传到父君耳中……
然而事与愿违。柳贵侧君端坐着受了女儿的礼之后，开口直截了当地道：“彦儿，最近京中有些传言，你要娶的那个上官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欧筱彦点头承认，权衡之下，艰难道：“父君，这传言，内容……基本属实。”
在柳贵侧君通透的目光之下，欧筱彦又道：“上官子烨原本不知，问过他父亲之后就找我说清楚了。父君，上官他没有过错，您上次也答应彦儿了……”
柳贵侧君面上透着些许不忍，缓缓道：“不行，你绝不能娶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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