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是我老攻

　　大口饮了一碗，又连续倒了两碗，汩汩地灌下，本是豪迈的动作，却在这红衣少年处偏生是潇洒肆意，优雅地很，一点也不粗俗。
　　连平安见他喜喝，不由道：“这酒与你的甜酒比可差了不少，我以为千兄已然看不上这用清水勾兑的清酒。”
　　千花明嘿嘿一笑，眯着眼笑得欢，“安兄你这就没情趣了，这酒就如世间美人。三千美人，皮相不一，却各有各的美，如端正婉约，清丽出尘，美艳动人，窈窕淑女，或是可爱大方。那这酒呢，也如此。我的酒虽甜香美味，用上等的雪水配置。但是世间的其他酒也不差啊，单说现在我们喝的清酒，虽凡俗，刺喉火辣，但最适合配酱牛肉解腻，几碗下肚，寒气全都出来了。你不细品，美人美酒也就都一个样啰！”
　　笑着又灌了一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丢进嘴里，小脸满足极了。
　　连平安：“……”
　　他是不知，他只知修道之人不能色|欲！
　　见他吃的开怀，精神气也都有了，问：“千兄现在可以说一说那‘有趣’了罢。”
　　“好说好说。”千花明应得爽快。
　　放下筷子，右小腿抬起，架在长凳上，一副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架势，开始之前，他笑笑，“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想请安兄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连平安问。
　　千花明道：“我等会要告诉你的事情回去后不要说与任何人听，林子里的幻境以及那眼睛也都不要说出去。若人问起，就说林子是个迷宫，很危险，蛇妖并不在里头即可。“
　　“为何？”连平安又问。
　　等会千花明要告诉他的事情，他不能说出去还可以理解，但是为何龙涎森林的事情也不能说。
　　千花明不恼，解释道：“这原因嘛，我给你说一个故事你就懂了。我相信你听过后，即使我让你说，你也不会说得。”
　　门外忽而吹起一阵狂风，夏日炎炎，把客栈门外的锦旗吹得刮刮响。狂风入内，红衣翻飞，墨发随意摆动，千花明却纹丝不动，亮亮的眼睛里召唤出了远古的记忆，随着他清冽的嗓音缓缓书写开来。
　　“继上回说道龙族飞上九重天后，龙族便与蛇族真正的一刀两断，完全没有了任何联系。龙族又在人间中伤了蛇族，所以这蛇族见到龙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自个会躲得远远的，从来不会与之争抢地盘。有龙在的地方，蛇妖是全然不敢靠近半分。这空谷村早年间是蛇妖的地盘，蛇喜阴凉潮湿之处，我看那林子完全适合蛇妖盘踞。可眼下，却唯独那龙涎森林没有蛇妖，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连平安沉思，他的脑海里只能浮现那紫色诡谲的眼睛，神秘强悍。再结合千花明的这番话，他不由想到，“难道那林子里有……”连平安并未完全说出那个‘字‘，可两人似乎都知道那是什么。
　　千花明笑笑，风吹起他前额的一缕散发，他换了一个话题，道：“世间修道之人，必定会修习幻术。幻术的最高境界便是假时亦真，真时亦假，浮沉人间，不见出路。制造幻境，困住对方，甚至是让对方一辈子也出不来。而世人修习一生，资质最好者却也只能堪堪比得上妖族修炼者半分。又或者说着幻术更适合妖族修炼，安兄可知是为何？“
　　连平安顿了几秒，道：“因为这幻术一开始就是妖族发明出来的招式，之后人族祖先因缘巧合才学了这幻术半分。“
　　千花明点点头，道：“这发明招式的原主便是龙族。“
　　连平安有些诧异，“书上并未提及。“
　　“那是自然，龙族升天后，就已经不问世事许久了，幻术也就没有在人间使用过。“千花明倒了一碗酒，又汩汩地喝了下去。
　　“我们在林子中遇到的幻境，幻力十分厉害，让人忘记自己是谁，沉浸在幻境中。听闻这世间上，唯有龙族的驭幻术才可以有这效果。“
　　连平安有些不明白，问：“据书上所写，龙族在天宫之上守着，怎么会藏匿在这小村的林中？“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千花明的声音忽而低了几分，“我从幻境中醒来时已经隐约猜到是何妖在使这幻术，可是不敢置信，也不敢肯定。毕竟千百年来，人间再也没有人见过神龙。若不是石门的那只紫色眼睛，我也不会记起这个故事来。”
　　“传闻当年龙族全体飞升的时候，闹出了一件事。这龙族里的某条小龙喜欢上了人类的男子，这男子据说是仙门道家的青年才俊，在一次降服蛇妖的过程中，男子与这条小龙相识相爱。后来男子的家父生了一场大病，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需要这幼龙的龙鳞片服之，病方可痊愈。小龙得知后，为了这男子，甘愿把身上的龙鳞片给了出去。这一给，本该可以飞升的小龙失掉了大部分灵力，抵不住天宫的威压，随后被留在了人间。小龙高兴，本以为可以和男子在人间共度一生，岂料男子取走鳞片后一直没有见回来找过小龙。小龙因为失去鳞片，只能盘踞在老巢养伤。“
　　千花明取过酒瓶，倒了一碗，大口喝下，摸了摸沾在唇边的清酒渍，竟是沉闷了下来。
　　半晌，见他一碗酒一碗酒地喝下去，也不见继续说，连平安听故事听到一半有些心痒，问：“……后来呢？“
　　千花明喝的双眼都多了几分血丝，不过眼睛依然亮亮的，声音有些沉重，“安兄，你该不会连龙鳞片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龙有逆鳞，不可触之。”他的神情严肃认真，弯起的唇角也都放了下来。
　　“世人皆以为龙身上的鳞片多了去，要一片不要紧。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龙的灵力全部凝聚在龙鳞上，一片龙鳞就是好几年的修为。尤其是龙心的鳞片，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可若是被夺去，这龙怕是会元气大伤。”
　　连平安沉默，半晌，问：“我们在林子见到的那只眼睛莫非就是这条小龙？”
　　“十有八九是。若不是元气大伤，怎会窝在那林子里。所以这故事的最后啊，不用我多说了。”
　　“这世上薄情多情郎，重情之人少之又少。”
　　千花明又灌了一碗，拎起酒瓶，已然空空如也，倒也倒不出。有些沮丧地把酒瓶扔到桌上，手肘撑在桌面，支着脑袋，一派悠悠然，倒像是有几分醉意。
　　连平安不由劝道：“修道之人不应饮酒过度。”
　　千花明转过头望向他，笑笑不语。
　　半晌，又道：“安兄现在可知那幻境为何是那样的情形嘛？“
　　连平安想了想，回他：“这太子和青莲怕是虚构出来的人物。但是这故事情节倒是有几分可以揣测。太子喜欢青莲，对她允诺要护她一世。“
　　这点在他刚开始进入这幻境时听到的对话有关，这一男一女的对话，全都是太子对青莲的诺言。
　　“太子妃被杀，应该不是青莲所为，但是青莲却被诬陷为蛇妖作祟。我与你之前讨论过，原以为这是心结，其实不然。天坛之上，要验证青莲。此时怕才是幻境真正的心结所在。“
　　“救还是不救青莲，是对太子之前诺言的考验。太子之位贵重万分，若救，必定是失去所有。若不救，便是违反了对青莲的诺言。前者是利益，后者是道义。于情于理，其实都应该选后者。可世上的人皆有七情六欲，恐怕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尤其是在失去自身记忆，以为自己真的是太子的情况下。”
　　“恐怕这小龙是厌恶极了违背信诺之人，我选择了后者，刚好是破镜之选。”
　　他说得起劲，顿然回神，发现红衣少年正定定地望着他，撑着下巴，笑意绵长。
　　“是我说的有何不妥？”连平安问他。
　　“没有。说得极好。我只是在想幻术这么厉害，安兄最后能够选择与我一同赴镜，安兄那时候就一点也不害怕？毕竟琉璃镜对人体危害过大。”千花明笑着反问他，眼眸亮亮的。
　　连平安回：“若我没在幻境中苏醒过来，我不知我会如何选择。但我已醒，幻境又是虚的，我便一定会救你。”

　　千花明挑了挑眉，脸色并没有半点愉悦，似乎有些不太满意这个回答，瘪了瘪嘴，道：“如果这不是幻境，是真的。安兄可会保我？”
　　连平安不知这少年在纠结什么，在他看来，他是仙门道家之人，又手持慈悲剑，不管是谁，他都要救得。
　　对连平安来说，救人，是坚守心中的道义。
　　“救。“连平安回地没有半分犹豫。
　　千花明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又接着问：“如果我是妖呢，你还会救么？“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也有些期待。
　　连平安有些头疼，他发现这个少年总是喜欢作假设，在崖壁下时是这样，现在喝酒还这样，真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他好心回：“你不是妖，我也不是太子。”

　　红衣少年微怔，明亮的黑眸闪了闪，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道：“也对，反正我啊，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需要安兄来二选一，谁也别想胁迫我。”
　　他这话说得霸气又有点赌气，眼睛亮亮的，神情倔强地很。
　　连平安又想起了后山的红兔子,小拇指动了动，想顺毛是怎么回事？!真是罪过罪过……

　　**
　　还没有走到客栈门前，距离五十米左右，站在门前忧心忡忡的连丹橘望眼欲穿，一下就望到了那青衣身影。
　　扯开嗓门，又惊又喜得迎上前，“安师兄！“
　　这一叫，客栈里的人全都听见了，纷纷冲出门。
　　连丹橘情绪激动，眼睛里蒙上了层层湿润，一看就要哭。连平安赶紧道：“放心，我们无碍。回客栈再说。“
　　他这个师妹，哭起来就停不了，哭声还大。
　　连丹橘一听，连忙把师兄迎进客栈内，燕七炮则等所有人都进了屋后，把木门关上好说话。
　　“师兄，你消失了一天一夜，可真是把我吓死了。“连丹橘压住眼泪，小脸紧张死了。
　　闻言，连平安和千花明有默契得对视了一眼。
　　没想到他们在幻境多日，竟是外头世界的一天一夜。
　　明流放接着话道：“若是今晚你们再也不回来，我和修竹就打算去林子里找你们了。“
　　“对啊，剑仙，你师弟回来说林子危险，你们又分散了，这么久不回来，我可是担心死了。哭都哭了好久，也不知怎么办才好。“燕七炮语气真切，情感浓烈。
　　但就是不见半分眼泪，那双小眼精神的很，看起来昨晚睡得很好。
　　连平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众人也都问号脸看向他，燕七炮摸了摸头，好似这话说得过于夸张了，看来巴结话也不能说大，立马解释：“我说的是丹橘师妹，呵呵，这我们昨夜一提起你，这丹橘师妹就止不住地哭啊，真是我见犹怜，谁看了都跟着想哭。”

　　实际是连丹橘昨晚哭得厉害 ，吵闹的很，就是不肯停。
　　“谁是你师妹！你又不是连家的人。“连丹橘呛了他一声，十分看不惯此人巴结样。
　　“这……这……“燕七炮挠头，有些无措。
　　道家百门，无论哪个门派，见到的年纪比自己小的，一律称作师妹师弟，这已经是行走百门规则，这小姑娘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啊。
　　“你昨晚的打呼声都要把屋顶掀翻了，我倒是没见你担心半分。”连丹橘继续呛他。
　　燕七炮有些尴尬，立马找补道：“我这不是为了不给大家拖后腿嘛，降妖除魔，必须要有好的体力跟上。再说了，我这是知道剑仙不是一般人，不管什么危险都可以摆平！”
　　连丹橘哼了他一声，给他一个白眼。
　　“燕兄说得没错。剑仙就要有身为剑仙的能力，安师弟这么厉害，不从龙涎森林回来就说不过去了。“连经冬也加入对话中，看似在夸赞人，可听起来阴阳怪气些。
　　从连平安他们回来，连经冬就和所有人的态度不一样，双手抱臂斜靠身后的木栏杆，半分紧张和关心也不见。
　　正常，毕竟这位师兄早看他不顺眼。连平安也不跟他计较，反正在连家也没少听他的怪言怪语。全当左耳进右耳出，不搭理。
　　“安兄自然能平安从龙涎森林回来，只不过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千花明看不惯，插了一句。
　　连经冬被激怒了，他向来是连家数一数二的优秀弟子，多少人捧着，现在竟是被一个红衣毛头小孩讽刺。
　　讽刺一次不够，还次次都拿出来嘲讽。
　　蛟龙之战似乎在他这是过不去的丢脸事迹，蛟龙之战这少年一举成名，他倒好，成了败者。
　　连经冬放下手臂，站直身子，朝那少年上前一步，恨恨道：“我当时是有些心急，可也是为了降妖，为百姓除害。你也不必次次拿来说事。我知道我现在修为不够高，可是假以时日，我相信勤能补拙。那蛟龙也必定不是我的对手。”
　　千花明“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接着道：“我可没说你这为百姓除害的事情不好，我也相信勤能补拙，假以时日你的剑术更高明。可问题是剑术高明了，这脑袋不灵光不行。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打蛟龙时尚且都不分清蛟龙的实力，还差连累你的师傅，要不是我，我怕你们连家要换主了。我看啊，你当时完全不是心急，就是想强出风头，没想到出风头不成反吃了口狗屎。”
　　这话说得脆生生的，节奏明快，听来令人舒适。
　　经历过蛟龙之战的其他人都听出了意味，不忍耸耸肩发笑，主角则是铁青着脸，下不了台。

　　连丹橘害怕师兄气坏，不由好心劝道：“千兄，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她小心翼翼求道。
　　连经冬一听，心里感动师妹的关心，但对这红衣少年更是讨厌几分。
　　下一秒，连丹橘小声道：“师兄要是气坏倒地，我还要照顾他的。本来搂上躺着的人就够多了，多一个人才能多一份力……”
　　连经年的心情犹如坐了趟荡秋千，从高点荡到了谷地，绳子还断了。只觉心口被插了一刀，脸色沉的很。
　　在这么下去，他的这位师兄真是要被气晕。
　　连平安唤了红衣少年：“千兄。“
　　“嗯？“千花明挑挑眉，怎么滴，这是心疼师妹了？

　　“真话不是谁都爱听的。”连平安好心道。虽然他没有经历蛟龙之战，但是听底下回来的师弟师妹提起，又熟识连经冬的秉性。倒是也觉得当时他的这个好师兄一定是没有看清蛟龙的实力，想出风头导致。
　　连经冬卒……
　　千花明哈哈一笑，睨了连经冬一眼，倒也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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