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

　　他一手捏住我的下颔，迫使我张开嘴，另一只手就这样将碗里的药全部灌进了我口中。我只不停地掉着眼泪，一些沿着嘴角流入口中，又是苦又是涩，一些与溢出的药混着一起滴落。
　　后来，他终于解开我的穴道。那药太苦，一直苦到了心里。我一手捂着胸口轻咳着，一手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他终究还是这样做了，我盯着他漆黑沉寂的眸子，刚才内心翻腾着的汹涌怨意刹那间烟消云散。我根本没有办法恨他。
　　“你好好休息罢。”他淡然地朝着我说道，仿佛至始至终不曾发生什么。我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着他们渐远的脚步声，泪水又一次涌上来。

　　我整了整妆容，熄了屋里的灯，轻声掩了门出去。所幸明月当空高挂，不至于将路走岔了。

　　到了端木亦的住处，他仿佛一早便知道我会来找他，敞着大门，坐在那儿自斟自饮，一副等人的模样，见了我只淡淡道：“你终于来了。”
　　我进了屋将房门掩上，走到桌边，低声道：“昨日之事是我的不对，还望王爷海涵。”他纤长的手指握着青花瓷的杯盏，慢慢地抚着杯面上的花纹，半晌才道：“你何时这样注重礼数了？”满是讥讽。
　　我只当未闻，现在是我求他，只能忍气吞声。“我确实需要您的那株幻灵草，不知王爷您肯否割爱？”

　　他轻笑了几声，放下杯盏，抬起头示意我坐下。我迟疑了一会儿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他替我斟了一杯酒，推到我面前，轻笑道：“若是本王现在不肯了呢？”
　　我微微皱起眉看着他，他脸上的笑意渐深：“你以为本王会用自己的手臂去换他的命？”我心下暗惊，他竟已经知晓尹无风将那株幻灵草让给了我，那说动他的希望不是更渺茫？我定了定神，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就当壮胆吧。可说出来话却底气不足：“不过是以身相许，只要能救他，我答应便是了。”

　　他微抬手指半掩着薄唇笑道：“本王不需要你的以身相许。”我彻底怔住，看来我是真的高估自己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待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便想着要起身离开。不想刚刚挪了脚，他便快速地站起来一把拉住我，将我拽进了他怀里。
　　他的左手垂着，只右手却也是力道十足，将我搂得紧紧的，我挣扎不开。他侧着脸贴在我耳边，轻笑道：“我要你嫁与我为妻。”

　　我彻底懵了，彻彻底底地，脑子当机了，眼睛黑屏了。我疑心那解药是假的，我的听觉变得更糟糕了。
　　“听不懂么？”他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却不放过我，沉了声继续道：“听不懂我可以再说一遍。此刻我正是在威胁你，威胁你嫁与我为妻。”字字清晰入耳，我没有办法再装傻充愣。

　　我使了全部的力气推他，他似乎没有防备，倒退了几步松开了我。我忍不住讥讽道：“您可真会说笑，您不是已经有王妃了么？”我疯了才会答应当他的小老婆。
　　他竟嗤笑一声：“你竟也这样重身份？”
　　他的口气反倒像是在嘲笑我，我有些怒了，却极力让自己冷静：“我想你搞错了。”这不是身不身份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受了二十四的现代文化教育，我是断然不会去做小三的，更何况他老婆还是与我姐妹相称之人。“你以为我和别的女子那样喜爱虚名，喜爱攀龙附凤吗？我不妨告诉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统统不在乎。若是两情相悦，即便无名无分我也愿意跟他，可是我对你半分情意也没有。”

　　他眯起黑眸，神色平静无波，眼底却闪过一丝痛楚，半晌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问道：“竟连半分都没有么？”我很想斩钉截铁毅然决然地回他一句“不错”，可是他此刻的模样让我的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去。我果然不胜酒力，不过一杯而已舌头便有些打结了。
　　他忽然又上前一把将我抱住，声音有些涩却很是情真意切，听不出半点平日里的戏谑讥讽：“即便你没有，可我对你却是满心的情意。”
　　这一瞬间，在他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一辈子我都要与他纠缠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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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姑娘……蓝姑娘……”我没有直接回房，悄悄跑到蓝绡的住处找她。所幸她还未睡下，我轻喊了几声她便应了。
　　“姑娘有事？”她见是我颇吃惊，“这么晚了，姑娘怎的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我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臂，恳求道：“有一件事想请姑娘帮忙，请姑娘务必答应。”

　　一夜无眠。

　　尹无风第二天一早便在我屋前候着，让我打点一下启程。我愣了几秒立马回神问道：“你不是还有事要与他们商讨吗？”
　　“其余之事你无需操心，我早已安排好了。”他淡然道，“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你也无需多想。”
　　我怔了怔，他总是连安慰人都这样生硬。
　　“尹大哥……”他转身时，我下意识地叫住了他，他回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我。我真心实意地朝他展露开笑颜：“没什么……只是想要谢谢你。”他展开眉，脸上竟也微微有了笑意。

　　仍旧是楼日雅送我们出去，仍旧要穿过那个树林。我静静地走在最后，心里有些忐忑。还没等到走出去，便有两人形色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林子，一人见了楼日雅急忙附耳过去与她低语了几句。楼日雅越听脸色越差，待那人讲完，脸色已苍白如纸。
　　“出事了？”尹无风沉声问道。
　　楼日雅吩咐了那人几句，又恨声道：“朝廷那帮贼子已到了谷口，正在掘壁企图开道！”
　　尹无风不慌不忙道：“若真要挖出一条隧道来也非易事，我早已让人快马加鞭赶来，只要我们安心待在这里，不出几日援兵便会到。”
　　“尹公子有所不知，”楼日雅皱着眉道，“那石壁多处地方设有机关，只要碰到一处便会有通路。他们派来的人肯定不少，能发现机关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我们便先回去。”

　　不想又出了这样的岔子，我内心愈加忐忑不安。回了村子，噬魂的长老们已经被召集到一起等着商讨事宜，尹无风与他们在议事厅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我与蓝绡、吴不治在一旁的屋子里焦急的等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接近晌午时分，众人从屋里出来时，几乎个个都是面露忧色，难道问题没有解决？只见那族长抱拳对尹无风恭敬道：“真是多谢尹公子，我们村子若是能顺利出逃，将来定听候公子差遣。”
　　这是要迁村？那些官兵们可是在路口守株待兔呢。
　　“事不宜迟，还请先生回去打点一番，我们即刻启程。”

　　的确是迁村，我们先前是从村子东南面的谷口进来的，而这村子的东北面与正北面各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隐密山路，我们正是要兵分两路先逃出去再做下一步打算。
　　端木亦自然是与我们一路的，于是我十分尴尬外加精神不振。

　　我原来竟是真的疯了。昨晚，我将自己卖了，为了还尹无风的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嫁给端木亦，做他的侧妃。美其名曰侧妃，其实就是小老婆，就是新时代人人唾弃的小三，可我现在偏偏就身在这封建社会，在夔国的众多美人佳丽千金小姐眼中我指不定还是个攀了高枝的。
　　而我安慰自己，这样我与尹无风便都能活下去了，指不定在嫁人之前我就回去了。若是真回不去，不过是嫁人而已，反正不能嫁给想嫁的人，那么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端木亦也是真的一丝空子都不让我钻，处处防着我，说要与我成亲之后再将幻灵草交出来。我还能怎样？这场赌局中我的筹码少得可怜，他肯赏脸让我下注已是他的善心之举。也多亏了他的善心，尹无风不会知道我们这场赌局。
　　而我原本打算请蓝绡帮我留在村子里并在他们出去之后将我所留的一封书信交给尹无风的这个忙，眼下看来也是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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