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

　　我算是见识到“十里红妆”的盛大场面了，那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装满了衣裤鞋履、首饰被褥、各种橱柜、各式器皿，反正多数是我不认识的，加上那送亲的人员的排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虽说能风光出嫁，可是刚离开的几日玉菀蓉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头一晚她居然半夜找我哭了一场。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哄睡着了，看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要嫁到离家千里的地方，对象还是端木亦，我说不上他哪里不好，可总觉得他城府极深，我怎样都看不透，这样的人当丈夫我是不敢恭维的，不过也不敢对她日后的生活妄下断言，只是愈加厌恶起这政治婚姻来。

　　队伍一路上都是行地官道，因此速度颇快。到了夔国境内途径各个地方，当地的官员也颇为热情，甚至还有百姓出来相迎，看来这桩婚事两国都是乐见其成的。

　　五月二十五这日过了晌午，队伍便浩浩荡荡到了禹邺城外。听说夔国为了表示诚意，未来驸马爷，也就是端木亦亲自带人出城相迎。
　　我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城墙上“禹邺”两字格外醒目，想我离开已半年有余，如今回来心里真有抑制不住地雀跃，只想着立刻进城。
　　不过看到一袭蓝色锦袍的端木亦风度翩翩身姿优雅地从马上翻身下来时，我赶紧缩回了头。我的马车就在玉菀蓉车的后面，他走过来很容易就会看见，我不是害怕而是潜意识里不想被他看到。
　　过了一会儿，马车便缓缓动起来，大约是进城了，我却不敢再探头出去。

　　我们住进了一座行宫，等待着三日后的大婚典礼。
　　刚安置好，玉菀蓉就兴致勃勃地来找我。
　　“烟姐姐，你说的乐器在哪儿，我让人取来。”
　　我笑着拉她坐下：“妹妹别急呀。这一路妹妹也累了，现在天色又晚了，等明日我把那乐器取来好好教妹妹。”
　　“这样也行。”她欢快地答应了，可不一会儿眼神却暗了下来。
　　“妹妹有心事？”
　　她迟疑了一小会儿方低下头，小声道：“我听闻瑾王他……痴情，对亡妻念念不忘，府里连个侧妃都没有，我怕他……不喜欢我……”
　　没想到她担心的是这个，看着她有些委屈的小脸，我安慰道：“妹妹别担心，妹妹这么活泼可爱，瑾王一定会喜欢的。再说他府里没有侧妃岂不正好？妹妹还能省心，至于他那亡妻，妹妹该不会吃一个已故之人的醋吧？”
　　她忽然抱住我，拿头在我肩窝处轻蹭，拖着长长的嗓音道：“烟姐姐——”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想她还真的只是个孩子。

　　入了夜，凌舒扬潜进行宫找我，早在十天前他就按我的吩咐暗中先到了禹邺查探起那位高人来。
　　“小姐，请恕我无能，我查了好几日也无任何线索。”
　　我也没奢望事情能那么顺利，也不怪他：“这事儿急不得，毕竟除了音色之外，我们连他的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可是送亲的队伍在公主举行了大礼之后几日便会返回瑶国，要是再无那人的消息，如何是好？”
　　“这事儿我自有计较，既然到了禹邺我便不会那么容易就跟他们回去。”
　　“那我先退下。”凌舒扬说着正要退出去，我急忙喊住他：
　　“等一下！你把带也我出去，我要去凝竹楼。”

　　经过凝竹楼一旁的拐角，我让凌舒扬在暗处跟着，自己走出去进了楼。
　　半年不见，这前堂又重新装潢了一番，更加典雅别致。幸好楼里的姑娘还认得我，没把我哄出去。
　　我绕过前堂来到绛竹轩，门没有关，我便轻轻地推开门。
　　玥娘闻声抬起头来，见是我惊讶地猛地站了起来：“阿梨！？”
　　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快步绕过桌子走过来拉起我的手，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有些激动地道：“你究竟是去哪儿了？这半年毫无音讯，我们只知你被人掳走，险些以为……”她忽然停住，柔声道：“看到你没事便好。我们坐下慢慢儿聊聊。”

　　坐了下来，我便开口：“让你们担心真是我的不是了。那日我被人掳走是去的瑶国，途中幸得一位侠士相救，当时因我身无分文就跟着他到了瑶国国都琼淼，后来又因机缘巧合帮了瑶国的皇贵妃，便成了她的义女。此次两国联姻玥娘肯定听说了，我正是随着送亲队伍来的。”
　　“原是这样。”她略微点了点头，“阿梨说得虽轻巧，但我知其中必有许多凶险，真是难为你一个姑娘家辗转了这么些路途。”
　　一路过来我现在倒是没有当初那般厉害的感情起伏，只是对不起尹无风，不知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那阿梨现在的身份……瑶国公主？”
　　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轻“嗯”了一声。
　　她朗声笑道：“那我这凝竹楼的生意可要减去不少了！”
　　我有些疑惑：“玥娘的意思？”
　　“难不成堂堂一国公主还来这青楼当乐师？你敢当我还不敢请呢！”
　　“可是那契约……”
　　“现在是我先提出自然算不得你毁约。”
　　“那真是多谢玥娘了。”
　　“哎呀，哪来这么多客套话，是阿梨你自个儿有福气。”
　　“那我总得谢谢您的知遇之恩吧。”
　　“你这丫头呀。”

　　静默了一会儿，我忽地想到弄影，便开口问道：“弄影她……如何了？”
　　“那丫头命也好，”她虽这么说，可语气里似乎有些惋惜，“有富贵人家花重金替她赎了身，她年前就出楼了。”
　　肯定是太子，她不明说，我也只当不知道。
　　“唉，这楼里先是少了个弄影，眼下阿梨也是留不住了，这生意能不减吗？”
　　她惋惜的是这个？
　　“玥娘您放心，我看这楼里的生意也不比原来差，您花心思多培养培养几个姑娘不就行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事儿。阿梨回来要待多久？”
　　“还没个准儿，得看情况。”
　　“也是，有了这身份便由不得自己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我想把灵犀取走，玥娘看可好？”我怕她不肯，毕竟那是她花钱请人打造的，忙接上一句：“如果玥娘觉得不妥，我可以出些银子。”
　　她听了有些埋怨道：“你这丫头怎的净跟我客套呢？那筝无人会弹你自然可以取走，哪来银子不银子的。”

　　出了绛竹轩，我便回了沁竹轩去看灵犀。
　　屋子很干净，应该时常有人来打扫，我一眼便看见灵犀好好地躺在那儿，上面用绸布遮盖着。
　　我走过去，掀开布，弦面上没沾着一丝灰尘，一阵暖意涌出，不知是谁如此周到。
　　我坐下轻拨琴弦，浓浓的亲切之情从心底顺着指间流淌而出。

　　“烟姐姐！”
　　我弹到一半，便听见若橙清甜的喊声。
　　我停下手指，抬起头，她们姐妹俩正好站在门口。
　　若橙小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臂轻摇着，娇嗔道：“烟姐姐回来都不先去看我们，亏得我们一直为你担心。”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弹个曲子给你听，让你消消气如何？”
　　若紫在一旁笑道：“那丫头又任性了，梨烟你别听她的。”
　　我呵呵笑着：“橙丫头说的对，这次我真是让你们担心了。”
　　若橙道：“听楼里的姑娘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现在见你无事我们也放心了。这半年你……”
　　我仍旧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说：“不说这些了，我弹曲子给你们听。”

　　我弹完一曲抬头却见若橙的脸色有些黯然。
　　我弹的可不是什么伤神曲，便问：“橙丫头不开心？”
　　她叹息道：“没有。”
　　这丫头真不会藏心事，“你苦着张脸还说没有？”
　　若紫接起话头：“她呀，从听闻瑾王爷要成亲开始便时常这样。”
　　“哦——”我才记起她原来是对端木亦是有过别样的心思，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若橙还怕找不到好的么。”
　　她俩听了都扑哧笑出声来，若紫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梨烟你安慰人的法子倒是新奇。”
　　我挑了挑眉，欣然接受：“那是。”
　　她俩又笑起来，我也跟着一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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