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

　　二○○六年 夏
　　学校的图书馆外，紫罗兰开得绚丽夺目。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图书馆的窗旁，安静地看着一本书。夏日的午后阳光也显得静谧，微风吹过，窗外灿烂的花枝摇曳。然夕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女孩子，不自觉地漾出一个笑容。她轻轻地对着那个女孩子笑着，轻轻地说：“真是个让人羡慕的人。”突然那个女孩子抬起头，向然夕的方向看来。然夕立刻低下头，那个秀美的女孩子静静地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又安静地看她的书去了。

　　然夕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她感受的到刚才那个女孩子的柔和目光及没来得及看见的笑容。她在心底问着：“她是在冲我笑么？是么？”没有答案。

　　过了一会儿，然夕觉得应该没事了，便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女孩子所坐的那个位置。嗯？不见了？她忙走过去，却只有一条素色窗帘在小块蓝色天空的映衬下，随风拂动。人呢？不见了。

　　忽然一个柔美的声音从然夕的背后响起：“是在找我吗？”然夕慌忙地转过身，啊，那个乱人心智的笑容，又出现了……然夕突然感到不知所措起来，那个心目中最优秀的女孩子，在和我说话啊！女孩见她没什么反应，竟笑着对她伸出修长的手：“我是结子。”

　　然夕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女孩子那句话在耳际一遍遍重新播放。

　　“我是结子。”“我是结子。”“我是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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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名字，很好听啊。”然夕怔在那里想道。结子冲她柔和地笑笑，径自握住了然夕的手。然夕感到自己的心被这双手触碰后，就变得柔软不已了。“她有摸到我，这感觉真好。”正当然夕刚开始沉溺于这种感觉的时候，结子就把手抽走了。她淡然地坐下，翻看自己手中的那本书。

　　然夕看见阳光晒在结子柔滑的头发上，发出微微的橘黄色。她坐到结子的身边，轻轻地说：“不介意一起吧？”她在心中低低沉吟：“一会儿也好，我心中最完美的公主。”结子抬起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她，微微摇摇头说：“坐吧。”

　　于是两个人坐在了一起，一个沉溺在书中，另一个沉溺在夏日创造的这种唯美气氛里。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图书馆出去，偌大的图书室只留下了然夕和结子两个人。阳光柔和地撒在图书馆的陈旧木桌上，流光溢彩，然夕不由得有些痴迷。结子对她莞尔一笑，轻轻地说：“要关门了哦。”“啊，这样啊，可以一起么？”结子笑了笑，温和地说：“好，我在门口等你吧。”“嗯嗯。”然夕一边回答着，一边飞快地收拾东西。不一会儿，然夕就挎着一个白色松松垮垮的包跑到了门口。她四处张望，可是没有半个人的影子，紫罗兰在琐碎的阳光下摇曳，也显出几分灿烂到悲伤的味道。

　　然夕欣喜的表情垮了下来，她开始一点点地回想。今天遇到了自己最向往的人，她的笑容因为自己，自己和她坐在了一起，和她说了话，那么优秀的人……怎么能骗人！明明答应了一起的，怎么可以不见影子了呢？想着想着她苦笑起来，也是，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喜欢我的样子。可是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要勉强自己做出那么多让我怀念的事情，拒绝我不可以吗……

　　然夕颓然地走下楼梯，突然转身望着在落日下显得有些神秘的地方，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她身后，温和地问：“在想什么？”

　　是结子！

　　然夕猛地回过身，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结子依旧笑笑：“走吧。”“你……”“去哪里？”结子去拉然夕的手，然夕只是第二次触碰到结子的手，却感到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她自来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把心中所有的疑虑都忘记了，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家在哪里？这是个多么蛊惑人心的词。然夕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会对自己以外的人说出这两个字：回家。自她见到父母的离婚协议书时，她就发誓说自己再也没有家。她有的只是一幢过分华丽的冰冷房子和一颗苍白无力的心而已。呵，我说了什么？家，我哪有家？然夕的眼神里溢满了痛苦，她四处张望，慌忙中对上了结子的眼神。突然，心里平静了下来……

　　“这个女孩，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我的伤口，却能让我从她的眼神里得到慰藉。安静。安静得让人着迷。”她怔怔地想着，缓慢清晰地吐出一句话：“这样不好。”可是她没有放开和结子相牵的手，一个孩子，一个孤单的孩子 ，是因为太需要一份干净的感情了吧。这种不受束缚、若即若离又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感觉充斥着然夕的心，使她无法不去沉迷。然夕露出一个笑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没有人在身边了啊。”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结子在一旁看着然夕，她没有打断然夕的思绪，只是淡淡地笑着，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走着。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她好像只存在于安静这一种状态，与生俱来随遇而安的魅力使她在真实中也显得虚无缥缈起来。突然天空暗了下来，风卷及着沙石在刮起。街上的行人仓皇而逃，风把整条街吹了个通透，阴暗得厉害，让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然夕飞快地眨眨眼睛，握紧了与结子相牵的手。结子感受到微微的痛感，冲她淡然一笑：“去我那儿吧。”“为什么？”“近。”她缓慢地前进着，然夕顺从地跟在她旁边。两人背后是绝望地落日，早已变得混暗不清。她们悠闲的样子，倒像是散漫的人去远方旅行。

　　“到了。”

　　结子松开与然夕相握的手，拿出钥匙开门。然夕打量着这个破旧的楼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方。可当结子打开门然夕却发现，房间内的没见东西都那么熟悉，自己好像有过一段属于这里的记忆，只是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惊讶地站在门口不敢进门。

　　结子对于她这个样子并不感到惊奇，她只是笑笑，轻轻地把然夕拉进了房间，又轻轻地带上门，好像这些她都经历过。她的动作是那般的轻盈，就像一个已逝的灵魂再同自己的过去相互触摸。然夕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

　　她好像马上能回答你对这个小公寓提出的一切问题。譬如卫生间在哪里，厨房里有什么菜，衣柜里有什么衣服，床摆在哪个位置，家里养了什么样的金鱼……她好像都知道。正因为此，她感到有些不安。

　　“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结子微笑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然夕。然夕怔了一会儿，很熟练地坐在了结子的身边。“说什么？”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把一个靠背抱在怀里。
　　“随便吧，说到雨停为止。”

　　然夕没有想问为什么，她好像对这样简短的谈话很习惯。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叫直仲。他长得很漂亮，住在一个没落的王宫里。每天春末他都要去樱花开过的地方，看漫天的樱花飘飘洒洒，堕入沉静的水中……”

　　结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而露出淡然的微笑，轻轻地重复着：“直仲。”其实然夕心里清楚，直仲不是什么神秘的人。他只是她养死的一只猫罢了，她喜欢给他叫直仲。嗯，直仲。和结子一样，都是很好听的名字。她窝在沙发里，缓慢而清晰地诉说。

　　窗外的雨在整个夜晚都下个不停，于是然夕就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她时断时续地说着，结子也就时断时续地听着。直到两人都在这条沙发上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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