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玉堂觅归燕

　　这遗愿提的简直可说是匪夷所思，刘缈却有种五味陈杂，窝心到极点的感觉，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他才勉强开口：“沐风……是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
　　燕然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空泛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听了刘缈的话，瞳孔中有微弱的神采一闪而逝：“什么？”
　　“他很喜欢你吗？”
　　燕然眼底忽然泛出浅浅的笑意，将黝黑的双眸染出血色的湿润：“你吃醋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
　　刘缈苦笑：“我好歹也是大宁齐王，不要把我当成开醋厂的成不成？他是很喜欢你吧？就像——”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四姐喜欢我一样。”
　　燕然眼中暗涌的波涛平静了些，却更显得幽深，他慢慢放下双手，忽然问：“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十一岁。”
　　“我和你一样，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也只有十一岁，”他将刘缈些许的惊讶尽收眼底，笑了笑，“所以除了小时候打的底子，我的武功其实大半都是卓扬教的。他名义上是我的师兄，其实算是半个师傅。他十四岁那年，栖霞庄被正道攻打，满门尽灭，是我爹在众人手下救下了他，后来，是我娘尽心照顾他。卓扬的性子又冷又躁，无论爱恨，都易走极端，从此把我爹娘奉若神明，对我也好。二师兄倒不是我正经的师兄，他是我师叔的徒儿，但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们三个，一直都很好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刘缈也不需要听更多的了。
　　他原以为，沐风说这话，一则是出于满腔怨愤，二则是要给当时必然是伤心欲绝的燕然找个活下去的目标而已。但现在，他忽然明白，沐风的心思，远没有这么简单。
　　燕然说他和卓扬一直很好，但刘缈却一丝一毫也看不出来，从第一次由华明嘴里听见“卓扬”两字开始，他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昭示这对师兄弟之间非但没有深情厚谊，反而像有深仇大恨，现在看来，源头就是这件事了。燕然先前一心要救方惟义，事后固然是追悔莫及，进而自责不已，而卓扬，他虽然看出了方惟义隐藏极深的狼子野心和残酷心性，却偏偏采取了最不智的手段去激化他。
　　沐风的死，他们都有责任。而他们又都太骄傲，也太固执，即便是受到如此之深的伤害，他们也绝不屑于偎依在一起相互安慰，只会更加尖锐的相互彼此。
　　没脑子的行为，但实在太像是他们会做的事情了。
　　刘缈在心底默默叹息。
　　沐风，他大概早就想清楚这一切了吧。
　　所以他才会留下这句话。
　　方惟义的武功极高，当世的后起之秀中，唯有卓扬能胜过他。倘若卓扬当时真的杀尽方家满门，那么，他和燕然之间便就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要燕然亲手报仇，卓扬不仅不能亲自动手杀掉方惟义，还不得不尽心尽力，对燕然倾囊相授，尽心指点他练武，而燕然纵然有再多的不情愿，也不得不收敛起来，虚心学习。
　　“亲手报仇”四个字，把这几乎反目成仇的师兄弟俩紧紧绑在了一起，怎么也离不开。
　　如此，他们或许还有化解心结的一天。
　　刘缈不得不感叹，这位二师兄确乎是个人物，被那样的折磨之后，临死之前，居然还灵台清明，面面俱到。
　　无怪乎他“失踪”如此之久后，武林中人仍对他念念不忘。
　　那么燕子和卓扬呢？
　　刘缈垂下眼眸，黯然苦笑。
　　那是他们心底扎的最深的一根刺吧，深到燕然也许五年来都不敢去碰一下……若不是此次方惟义主动出现，他还会再拖上多长时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