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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燕然歪着窗口边的睡榻上,出神望着小楼前方太湖石堆叠成的一座假山,一道银练似的瀑布从山顶泻下,落入下面小小的水潭中,碧色的潭水满而不溢,泛出连绵不断的涟漪。
他被方惟义带回吴王宫已经四天,一直住在王宫花园中的这座晚香楼里。这是刘钦和他的臣属们消夏时常来的地方,环境清幽,陈设精美,四周遍植各种奇花异草,只是入秋后花朵大都已经凋谢,满眼都是阴阴的绿色,未免有些单调。
燕然看了一会,心里无聊起来,想找些其他事情做,一转身却看见方惟义正站在身后,幽暗的目光紧紧粘在自己身上,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方惟义眼眸深处闪过莫测的光芒,他走近燕然身边坐下,伸手抚上雪白的脖颈,修长的手指缓缓插进衣领中,紧贴着光润的肌肤,一点一点的用力,分开本就束的松散的衣襟,目光跟随者慢慢褪下的衣物移动着,一点一点扫过逐渐裸露出来的肌肤,近乎严厉的审视着。
“看来好多了……”雪白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管润的色泽,原先那些杂乱的痕迹消退的几乎无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红晕一样的色泽,方惟义
扯出一个看上去还算满意的笑容,从怀里掏出药瓶,伸手蘸了点药膏,抹上余下的痕迹。
“这药的效果不错,明天应该能全消了。”
“是白峰给你配的?”燕然看着窗外,淡淡的问。
方惟义哑然失笑:“你也太小看我了,这点小事,我还用去找他?”说话间他已经将药上好,将燕然的衣服重新拉上,手指却又不安分的在腰侧划过,沿着脊背,慢慢的摩挲到脖颈,又顺着胸膛向下滑去……
燕然忽然转回头,目光灼灼,直直的看进方惟义眼眸深处。
“你想干什么?”
“……不知道!”仿佛是被那充满挑衅目光的明亮双眸摄去了魂魄,方惟义愣了一下,才笑着回答。那笑容很快又掺杂了些许苦涩和无奈的滋味,他轻轻的摇头:“我好像……从来就弄不清楚,对你,我到底想做什么……”
燕然凝眸看着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那么,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他的笑容出乎意料的和煦,眉梢眼角甚至带着丝丝暖融融的春意,说不出的妩媚可喜。方惟义竟看的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苦笑着开口:“杀我!”
“对了!”
“了”字出口,燕然左肘横摆,重重击向方惟义胸口。方惟义知道他中了情蛊,能运用的内力有限,因此并不在意,右手挡住他的肘弯,掌心微缩,不费吹灰之力的化解了撞来的力道。他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燕然腰身一拧,右手疾出,大拇指点中他胸口膻中穴。霎时,方惟义只觉得一股阴森的寒气直透全身血脉,胸口剧痛,仿佛被人用锥子狠狠的扎了一下。他大惊之下复又大怒,左手猛的挥出,但一口气提到胸口便滞住,燕然左手向他额头猛击,危急之中,方惟义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脚在榻上狠狠一蹬,向后就倒,燕然也是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一掌落空,身体摇晃着向前冲去,恰好扑进方惟义怀里,将他冲的站立不住。两人在气喘吁吁的地上滚做一团,狼狈不堪。
“你……”方惟义低头看着伏在胸前不住喘息的燕然,想要说什么,但一开口,胸口顿时气血翻涌,他连忙凝神调息,过了许久,才觉得好了些,只是浑身酸软,使不出半点力气。
“你这几天练得不是冰心诀……”
燕然不比方惟义好多少,刚刚那几下,尤其是点中方惟义膻中穴的那一指,已经是他毒发后所能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真气,此刻他心口疼的发颤,连从方惟义身上站起来都不能。他听了方惟义的话,勉强抬起头,笑道:“不错……是……玄阴指……”
方惟义勃然变色,咬牙怒道:“你——”却又很快压下怒色,恢复了平静:“你没用冰心诀,是怎么克制情蛊的毒性的?”
“克制?”燕然格格一笑,“谁告诉你我克制情蛊了?”
方惟义闻言,心里突地一跳。他凝神细看燕然的神色,见他脸上笑意未敛,一层浅浅的血晕从雪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衬得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光华流盼,春风无限。方惟义心里一阵冰凉,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你别这样!情蛊的毒性只能堵不能疏,你顺其自然,当时虽然不会难受,但过后只能越陷越深,这是饮鸩止渴!”
燕然闻言大笑,但他喘的太过厉害,只笑了两声,便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他斜睨着方惟义,既不屑,又好笑:“ 你……你现在……还有空担心我?”
“那我要担心什么?”方惟义皱眉盯着他,“担心你杀我?你打算怎么办?是掐死我,还是咬死我?”
燕然眼中倏地一寒,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在两边脸颊上拉出刀锋一样尖刻的线条,但这神情转瞬即逝,他扭头看向方惟义腰间,抽出手帕裹住手指,这才小心翼翼的去摸索他挂在背后的一个小小皮囊。
“杀你的东西……就在你自己身上。”
燕然收回手,指尖拈着两枚银针,亮在方惟义眼前。
“你皮囊中的暗器金针是无毒的,但是,这两枚银针,却是淬了剧毒的,我说的不错吧?”
温润的银光在方惟义墨黑的瞳孔里微微颤抖,他却一眼也不看,只牢牢的盯住燕然,仿佛要将他的笑容深深的刻进脑中。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带着无奈的笑容:“早知有今日,我就在这上面淬些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是吗?”燕然笑得更加开怀,“那倒正合我意。”
他提起手,夹着两枚银针,缓缓向方惟义脸上送去。方惟义知道他要做什么,忍不住开口:“不能换个地方?”
燕然手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冷冷说道:“我讨厌你这样看着我。”说完,又将银针缓缓送出。
方惟义看着那闪亮的针尖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知道今日恐怕绝难幸免,忍不住苦笑:“我有最后一句话,你能不能让我说完?”
出乎他意料,燕然竟真的停了手:“你说。”
方惟义瞪大了眼睛,有些受惊似的,他换了两口气,才慢慢开口:“好歹,让我亲近你一次——”
“闭嘴!”燕然脸色通红,仿佛气的有些愣住了,“要拖延时间,这招未免太——”
话没说完,方惟义忽然偏过头,凑上去,在停在他唇边的燕然的手腕上轻轻一吻,燕然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整条手臂都是一抖,两枚银针险些掉了下来。他连忙用力,牢牢夹住。
“可惜,”方惟义垂眸看了一眼有些歪斜的银针,似是而非的叹息,又抬眼看着燕然,“别着急,这次是正经的,你听了这句话,绝……”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进来。燕然和方惟义都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忧虑。
“是你的人?”燕然用眼神询问着。
方惟义摇了摇头,燕然住进晚香楼后,他早就叫刘钦约束下属,决不能进入。
两人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响动,一阶一阶的向上移动,却很慢,显然来人也十分惧怕和犹豫。他上了七八阶楼梯,试探着叫了一声:“方公子?”
方惟义皱了皱眉头,沉声应道:“我在,什么事——不许上来!”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向下退了一阶,回到原位:“王爷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方惟义敷衍着,“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是。”那人应了一声,缓缓走了下去。
方惟义听他的脚步声消失,低声道:“我一盏茶的功夫内不出现,他们就会找上来。”
燕然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摇了摇头:“那么,我吃点亏,和你死在一起,也没什么。”
“真是的,”方惟义笑了起来,“怎么还是这么爱钻牛角尖?死在那群侍卫手上,可不是什么……”
“自从你在临淄出现,对刘缈下手后,我就知道,这一次,我们俩之间,注定只有一条路可走。”
方惟义看着他眼中闪动的怅然和决绝,蓦地变了脸色。
“阿彩那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惜——白峰没说错……这一次,小方,我站在刘缈那一边,明白吗?”
方惟义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跳,却只抬起两寸,就沉了下去。
“那么——”燕然提起手,就在这时,楼上忽然闪进一道人影。燕然和方惟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精悍的汉子立在楼梯口,左边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眼角一直拖到下巴,左眼蒙着一块眼罩,显然是瞎了——竟然是曹芒。方惟义大吃一惊,却表现的不动神色,斥道:“谁准你上来的?”
曹芒不答,恶意狰狞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突然得意的大笑起来。他在笑声中运上了□□成的内力,震得燕然和方惟义气血翻涌,难受之极。但两人只是冷眼看着他,谁也不说话。
大半炷香的功夫后,曹芒才渐渐收住笑声,却愈发的不怀好意:“江南燕子门,湘西方家,好大的名头。你们两个臭小子想不到,今天会死在爷爷手上吧?”
燕然和方惟义都被他的笑声震得有些头晕眼花,知道此时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俩向来高傲惯了,被一个从来瞧不起的绿林强盗如此羞辱,岂能咽下这口气?燕然冷笑一声:“就凭你?”
方惟义不等曹芒开口,立刻接口:“别瞧不起人家啊,他现在可成仙了。”
“成仙?”
“那是,原本是人,现在是龙——独眼龙,可不成仙了么?”
曹芒大怒,纵身上前,一掌向燕然顶门劈下。燕然目光一闪,等掌心离自己额头不到半尺时,手腕一翻,停在耳侧,两枚银针指向曹芒的掌心。这样一来,等于是曹芒主动用手心拍这银针,而他却不费吹灰之力。曹芒情知这银针绝非善类,但这一掌他用足了十成的力气,加之燕然的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他竟来不及收势,掌心被银针对穿而过。
燕然随即挥出左掌,“啪”的和曹芒对了一掌,修长的身体顿时向后飞去,后脑恰恰对着桌角,撞上去非死即伤。方惟义大惊失色,他刚刚和燕然软磨硬泡,已悄悄凝集起一股真气,此时也顾不上可惜不可惜了,手脚并用,奋力向后跃出,将燕然拉回怀中,与此同时,他的后心也重重撞上了桌角。他一口气尚未换过,胸前又是一股力道袭来,他知道这是燕然移祸江东,将曹芒的掌力转到了自己身上,但当此之际,只能咬牙硬顶,他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回……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燕然不理方惟义,凝神屏息,定定的看着曹芒。他右眼圆睁,瞳孔在眼眶中高高突出,仿佛随时都能暴跳出来,嘴张得大大的,一只手紧紧的扣住喉头,似乎想要大吼,却什么声音都发布出来。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扭曲着身体,来回翻滚,一层青气从他手上的手掌开始,渐渐的向上蔓延,青气所过之处,整个肌肤和肢体都变得怪异的僵硬起来。
燕然露出骇然的目光:“这……这是什么……”
“怎么?”方惟义吐干净口中的残血,笑了,“庆幸没在我身上用这个了?”
燕然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方惟义触到他明净如水又幽深难测的目光,心里突地一热,丹田之下的部位竟有些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燕然显然也感觉到了,他抬手撑住方惟义的胸膛,想要挪开身体,甫一用力,方惟义忽然向边上一让,燕然手肘落空,顿时结结实实的扑进他怀里。
“你——”燕然又惊又怒,但全身无力,只能伏在方惟义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什么?”方惟义身上其实也没了力气,动不了手,只能低下头,灼热的唇在燕然耳鬓边来回厮磨,轻声调笑,“我是男人。”
燕然闭上眼睛,努力驱赶心里的杂念,默默地调息运气。方惟义在他耳廓上轻舔一下,却也不敢再调戏他,收摄心神,也开始潜运内力。两人都清楚,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谁先恢复体力,谁就是赢家。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燕然慢慢抬起手,撑起上半身。方惟义看着他明亮晶润的眼光,心中微微叹息:终究还是他快了一步,自己刚刚那一下心软,实在是不该。
“小方……你一旦心软的话,就注定活不下去……”燕然喘了口气,掐住方惟义的脖子,微微一笑,“这次,我真的是只剩下掐死你的力气了……”
他缓缓收紧五指,方惟义呼吸渐渐困难,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敢,依旧温暖而平和。燕然的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曾松懈,就在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燕然大吃一惊,气力一松,手上的劲道顿时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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