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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刘缈逗了一会草龟,渐渐觉得有些眼殇耳热。他是第一次出京,身边又没带仆人随从,衣食住行一概从简,自然处处不变。不过从昊京到临淄这一路上风光无限,山川胜景、民情风俗,各有妙处,刘缈看的兴高采烈,并不觉得劳累。此时松懈下来,却支撑不住了。他打了个呵欠,不多时便昏昏入睡。
燕然见他嘴角边带着微微的笑意,鼻翼微微张翕,神情安适平和,不由也微笑起来。他左右一瞥,见院中无人,身影一晃,从窗缝中闪进屋内,掩好窗扇后,在躺椅边站定。此时刘缈兀自熟睡不醒,浑不知朝思暮想的爱妃已近在咫尺。他翻了个身,背对燕然,笑意越发明朗。
做了什么美梦?
燕然看着刘缈唇边的笑纹,笑着抬起手。他本想捏住刘缈的鼻子,但就在两人肌肤将将碰触到的时刻,他猛然警醒,连忙住手。刘缈轻缓的呼吸着,温热的鼻息扑在燕然指尖上,一阵阵的冷热交替,让他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燕然仿佛被这种感觉迷惑了,任由手指悬在了半空。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挪开手,从刘缈的脸边捡起那只草龟。刘缈睡前特意将它放在那里,以免翻身时压坏了。他也确实把这只草龟保存的极好,燕然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觉得竟和刚刚编好时差不多。他想起自己在狱中编的另外一些小玩意,只怕早已是尸骨无存,心里居然有些不忿似的,轻轻弹了一下手中草龟。
他弹完才惊觉,这举动和刘缈何其相似,简直幼稚的不可理喻,忍不住好笑。这个念头尚未在脑中转完,门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剥啄声。
“殿下?”
刘缈的眉头轻轻一颤,燕然知道他即刻要醒,连忙将草龟放回原处。他收手时微不留神,袖口擦过了刘缈的脸颊。刘缈在半睡半醒间伸手去挠,却挠了个空,顿时警醒。
“谁?”
“是臣,吕嘉胤。”门外传来声音。
“嗯……”刘缈坐了起来,警觉的扫视着四周,却见一切如常,房中空荡荡的,并无旁人,但脸颊上被丝绸拂过的感觉依旧若有似无的残存着。他将信将疑的拿起草龟,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凝思不语。
“殿下?”吕嘉胤见刘缈久久不回答,生怕出事,又叫了一声。
刘缈把草龟收入怀中,整平衣物,端坐好,这才朗声道:“进来。”
房门打开的刹那,耀眼的阳光斜着洒了进来,刘缈眼前一亮,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房梁屋顶,却依旧一无所获。他大为失望,抬着的脑袋都忘了低下,以至于吕嘉胤一进门,就见到一副齐王正襟危坐、仰面朝天的诡异情景。他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叫了一声:“殿下,您这是……”
“没事,”刘缈回过神,低头平视着吕嘉胤,“何事?”
“臣已经派人去王宫准备,请问殿下,准备何时移驾?”
刘缈的手掌在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斜身躺下,笑道:“本王有些累了,先睡一觉再说。”
吕嘉胤一愣,却见刘缈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沉沉,他不敢再多说,悄步退出门外。
刘缈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华灯初上才起身。他睡时安适,一醒来却火急火燎,满口嚷饿,催着“立等开饭”。好在吕嘉胤早有准备,厨房里的灶头捅的火旺,炖的煮的都煨在火上。几个大师傅严阵以待,锅都烧热了。这边厢说声“开饭”,那边厢立刻下油炒菜,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一盘盘新鲜热辣、还冒着油泡的炒菜便流水价的送进上房。
如此精心伺候,刘缈却毫不领情,一落筷子便挑三拣四,不是这个菜口味不对,便是那个菜不够新鲜,就连一旁捧着铜盆端立不动的侍女,他都能嫌人家脂粉味太浓,扰了饭菜的香气。饶是吕嘉胤见多识广,也被这般皇家威仪搅得头疼不已。
刘缈挑挑拣拣的吃了小半个时辰,才丢下了碗筷。他漱了口,洗了手,擦了脸,喝了茶,冲吕嘉胤一笑:“有劳相国了,本王这就回宫,相国请留步,不必送了。”
吕嘉胤巴不得他这一句“留步”,但心里所想是一回事,面子上又是另一回事。身为臣下,自然不敢明着表示视君上为洪水猛兽,他正待坚持谦逊两句,却晃眼瞥见刘缈正凝视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神气极为特异。吕嘉胤心里突地一跳,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变了:“遵命。”
“那就这样吧。”刘缈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环顾室内,目光闪烁,口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恰在此时,赤霞电的嘶鸣声远远传来,刘缈笑道:“来了来了。”转身走出院子。
刘缈进临淄城时悄无声息,去王宫也不大张旗鼓,仅仅只有齐国司马带着三十六骑在随行护卫,他自己则策马而行,连车驾都不用。一行人静悄悄的到了王宫门口,总管太监赵成早已得到消息,在宫门等候多时。刘缈将缰绳丢给他,让他牵马前行,自己则极目张望,见前殿所过之处俱是灯火高张,书声朗朗,忍不住笑道:“稷下学宫,这回可是名副其实了。”他笑了两声,忽然想起当初听他倾吐心声的人此时却不在身边,顿时心下怅然。
“殿下,到了。”赵成勒住马,轻声打断刘缈的遐思。
“嗯?”刘缈猛然回过神。他跳下马,见赵成躬身站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也没看多少,直接就塞到他手里:“本王这些年不在,你们也没什么油水,倒是辛苦了,这些就算是本王补偿的。”
赵成轻轻一捏银票,触手软绵绵的,知道不会少,不由又惊又喜,连忙跪下:“奴才……”他话没说完,刘缈摆了摆手:“行了,别跟本王这里矫情了。吕嘉胤不好应付,能得的,你们就收好藏好吧——关门!”他一路说,一路走进寝宫大门,赵成连忙让小太监把门带上。
刘缈肚子站在寝宫里,这宫殿十几年没人住过,虽然已经收拾的温暖干净,灯火通明,仍有森然冷清之感。刘缈深吸一口气,轻轻击了两下手掌,灯下人影一闪,陈永从梁上纵身跃下。
“人呢?”
“殿下请随我来。”陈永引着刘缈,穿过几道门户,来到一座隐秘的宫室之中。这间宫室占地不小,布置却极为简单,只有一床一几,贴墙放着几张椅子,越发显得空旷。柳堰子和两名影卫站在床的两侧,刘缈并不理会他们。他远远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急忙走了过去。那人虽然仰躺着,脸孔却偏向床里,看不清楚。刘缈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扳过脸来。眼前是一张高鼻深目的俊美面孔,双目紧闭,昏睡不醒,赫然便是白天在酒楼和卓扬动手的那个胡人少年。
“很好!”刘缈满意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很好!”
他看了两眼昏睡的少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先凑近自己鼻端,脸上顿时露出嫌恶的神色,显见的这瓶中的气味不那么好闻。刘缈皱着眉头,将瓶子送到那少年的鼻端。过不多时,那少年轻轻打了个喷嚏,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他刚从昏迷中,四肢疲软,神志也模糊。他四下环顾,见到陈永时,微微一惊,旋即别开了眼光,看着刘缈,“你是谁?我在哪里?”
“怎么能这么说?”刘缈嘴一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那少年仔细看了刘缈几眼,失声道:“是你……”
“是我,”刘缈点头,“记起来了?”
那少年虽然记起刘缈曾在酒楼出手相救,但也想起,自己正是被那个立在一边的男人掳到此地,这两人到底存心如何,尚不可知。他想到此处,心中戒惧之意顿时大盛,脸上也显出戒备之色。
刘缈闻弦歌而知雅意,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他笑嘻嘻的往后一靠,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必惊慌,这里没人想伤害你,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四字从他嘴里吐出,恰似半空里突然劈下一道惊雷,那少年浑身一颤,惊道:“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是……”
“算了算了,别装了,”刘缈摆了摆手,笑的七分得意,三分诡诈,“匈奴漠北乌兰部小王子,阿斯翰殿下。”
阿斯翰陡然被他叫破真实身份,心头大震,立时就想从床上坐起,但浑身无力,上身只微微向上抬了两寸,便又落了回去。他看着刘缈,眼中既惊且怒,又带着几分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人?抓住我想要干什么?”
刘缈嗤的一笑:“这里是大宁,你是大宁死敌匈奴部落的王子,匈奴单于却又是你杀父夺母的仇人,你说我们找你是为了什么?”
阿斯翰听他如此说,惊怒之色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了然和不屑:“你们想知道漠南深处以及漠北的地形和兵备?伊宁林大单于是我的仇人,但我绝不会投向大宁,残害我的子民!”
“你的子民?”刘缈大笑,他低下头,慢慢压向阿斯翰,“你的子民在哪里?恐怕早就被伊宁林杀光了,殿下。”
阿斯翰大怒,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挥拳朝刘缈脸上打去。刘缈左手一抬,五指一收,轻轻巧巧的扣住他的手腕。阿斯翰怒不可遏,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的相貌像他的母亲,肤白如雪,此刻从底下泛出浓重的红色,恰如沁血的白玉,透着妖异的美。刘缈心中一动,身体又往下压了些,右手缓缓递出,就去扣他的下巴,嘴里还在调笑:“放乖点,小王子。”
他这副登徒子神色,阿斯翰在匈奴时就见得多了,当下就想要再给他一拳,但药力没过,左手说什么也举不起来。刘缈见他因有心无力而越发急怒攻心,双眉一挑,牵出一个无赖又得意的笑容。眼见那只禄山之爪已经将将要触到阿斯翰颌下的肌肤,刘缈突然没来由的全身一寒,他打了个激灵,停下了轻薄之举。
正在此时,陈永突然大吼一声:“殿下小心!”手中长剑闪动,青光激荡,朝屋顶扑去。众人只听见“叮叮当当”一连串响动,屋顶上飞扑下一人,朝门外掠去。陈永不追击,反身护住刘缈。
“是你?”刘缈认出偷袭之人正是在酒楼上与阿斯翰一起的胡人,与此同时,阿斯翰也惊呼出声:“者勒?”
刘缈瞥了阿斯翰一眼,笑道:“原来你叫者勒?”
者勒一晃手中的弯刀,冷然道:“放开王子!”
刘缈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直起身体,笑容可掬:“放开哪个王子?”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扣在手中的,阿斯翰的手腕。
者勒大怒,挥刀直攻上来。陈永长剑一摆,迎了上去,两人乒乒乓乓的斗在一起,交手大约二十余招,者勒的刀法中突然露出空隙,陈永挥剑直攻,者勒右手回刀封堵,左手一翻,从腰后抽出一柄短剑,朝着陈永肋下直插。陈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总算他应变迅速,百忙中足尖点地,身形向右飘开,躲过了这诡异迅捷的一击,但也让开了路径。
者勒逼开陈永,朝着刘缈猛扑过去。刘缈微微一惊,扣着阿斯翰的手顿时松开,其他三名影卫飞身扑上。柳堰子挡在刘缈身前,另外两个一个抱住刘缈,一个抱住阿斯翰,向左右闪开。眼见危机将除,偏殿梁上突然又跃下两名黑衣人,分攻两名影卫。刘缈眉头一皱,猛的将自己身侧的影卫推向阿斯翰。那名影卫立刻会意,长剑递出,疾刺黑衣人背心。黑衣人被前后夹攻,不敢纠缠,飞闪到一边,终于没有夺回阿斯翰。而另一边,刘缈与黑衣人交手三招便见不敌,被扣做了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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