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玉堂觅归燕

作者:瀚海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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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0 章


      刘缈醒过来的时候,桌上的蜡烛早已经燃尽,微弱的天光将斑驳的树影映在翠色窗纱上,轻轻摇动。
      天亮了啊。
      刘缈迷迷糊糊的想,看了一眼怀中的燕然,见他安稳合目,睡的正香,他笑着把脸埋入柔软的发丝,准备重回梦乡。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轻微的剥啄声。
      “王爷。”
      是何柱的声音。
      刘缈倏然警醒,他小心翼翼的放开燕然,悄步走了出去。
      “怎么了?”
      何柱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左边那名侍女捧着托盘,盘里放着两只盖碗,一只青花,一只白瓷,此外还有一只三寸来高的青瓷小瓶,一只小小的香合和一卷绷带,右边那名侍女捧着铜盆和手巾。
      何柱见刘缈出来,领着两名侍女走到他身边,躬身行礼:“王爷,这是您吩咐的药。”
      刘缈看着托盘,没有去取盖碗,而是拿起青瓷瓶。
      “这个……”刘缈将瓶子放在手心把玩了一会,扔了出去,“不要了!”
      “波”的一声,青瓷瓶落入院中池塘,溅起小小的水花,消失不见。
      “王爷?”
      连狠心都下不了,玩这种把戏还有什么意思?
      刘缈摇了摇头,端起白瓷盖碗,一口将汤药饮尽,五官顿时皱成一团:“好苦。”
      何柱替刘缈打开肩上的绷带,用清水洗净伤口,又取过侍女手中的香合,打开盒盖。香合里装着的不是胭脂香料,而是半透明的胶状药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何柱挑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在刘缈的伤口上涂抹均匀,给他裹上干净的绷带。
      “衣服不用换了,”刘缈将香合放进怀里,端起青花盖碗,“你们去吧。”
      他推开卧室房门,走到床边,伸手推了推燕然:“燕子,起来,吃药。”
      燕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刘缈,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碗。刘缈见他双目晶明,毫无睡意,笑了出来:“你装睡啊,来,吃药。”说着,将药碗送到他唇边。
      燕然不起身,也不张嘴,他盯着刘缈,若有所思。刘缈看着他的神情,心头忽然泛上些许苦涩,连笑容都不自然起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燕然摇了摇头,微微抬起上身,就着刘缈手里喝下汤药。他喝完最后一口,倒回枕上,恰好瞧见对面窗户上树影斑驳,枝叶摇动,“沙沙”声轻微可闻。
      燕然心里一动,轻声说道:“刘缈……”
      “嗯?”刘缈猛地回头。
      燕然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眼中满满都是期待,不觉犹豫了一下。
      “窗户……窗户打开。”
      “哦……”刘缈脸上的神彩黯淡下去,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日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进一股淡然清甜的香气。窗外一树浓翠,夹杂着大朵的鲜妍的红花,在风中左右摇曳,翩然生姿。
      燕然看着那株花树,竟渐渐的出了神,脸上也不自觉的绽开笑容。
      刘缈却没那么好的心情,他看着燕然灿然的笑容,手在窗棂上越抓越紧,直至青筋暴起。

      踏进七月门,皇后的寿辰就近在眼前了,大堆的事情等着刘缈去做。可齐王殿下全然不放在心上,只顾纠缠他的“爱妃”,白天晚上,没完没了。齐王府的人急得跳脚,偏偏一个都没辙。
      好在燕然的伤是通脉时出了岔子,真气反冲经脉造成的,手足无力的症状虽然麻烦,归根究底并不是大事。有刘缈小心照顾,加上他自己“乖乖的”,七八天下来,诸如喝药、换药、梳洗等事已经能自己做了,接下来又开始打坐练气。刘缈虽然痴缠不休,可是和“爱妃”相处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动手动脚的机会更是难寻,偶尔能够动次手,还是被他爱妃拎出去练拳脚刀剑。
      刘缈忍不住心里暗恨,当初占尽天时地利之便,偏偏自己中邪一样舍不得动美人,这下可好,洞房花烛之望越发渺茫,只能每天夜里抱着啃啃咬咬——
      “聊胜于无吧……”刘缈长叹一声,哀婉无比。
      “王爷,您说什么?”
      “嗯?”刘缈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大厅上座,面前一地奇珍异宝,何柱站在一株四尺来高的珊瑚树旁,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没……没什么!”刘缈咳嗽一声,终于想起今天是皇后生日,等会自己要进宫朝贺,他正了正脸色,“就是这些?”
      “是,这是等会要送进宫去的,请王爷最后看一遍。”
      刘缈拿起礼单,一目十行:“行了,就这样吧。皇后过生日而已,亏你们如临大敌的。”说完转身要走,突然又定住身形。
      “这个……”他从装着首饰的盘子里检出一件东西,“本王要了,你们另外找东西补上。”

      刘缈走到院子门口,还没推开大门,先闻到一阵馨香扑鼻。他微微一愣,伸手推开院门,眼前蓦然一亮。
      明瓦滴水檐下飞红乱舞,各色花瓣围成大大小小的圈子,在空中不断打转,越是靠里旋的越急,翻滚的花瓣几乎连成五彩斑斓的锦带。最外一层则要慢得多,像缓缓振翅的蝴蝶,翩翩起舞,悠然自得。转的虽慢,却没有一片落地。
      不断圆转的花阵中心,是一个跃动的光圈,寒光吞吐的空隙中,偶尔能瞥见一抹碧青的人影。
      是……燕子吗?
      刘缈想着,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物件。
      就在这时,光圈向上一振,收缩成一道窄窄的光柱,就此凝然不动。四周飞旋的花阵也随之停顿,但一瞬之后,仿佛被看不见的大力驱使着,猛然炸裂。半空中顿时纷纷扬扬,落下一场异香奇美的花雨。
      刘缈对飘落的花瓣视而不见,只牢牢盯住站在对面的人影,看着他一摆手中的长剑,冲自己微微一笑:“是把好剑。”
      刘缈踩着满院落花,有些恍惚的缓步走到燕然面前,接过长剑,振指一弹,剑身嗡嗡鸣动,寒芒闪烁,若一泓波动的秋水:“秋水剑……”
      话音未落,他手中剑锋一闪,朝燕然左肩劈下。燕然侧步斜身,轻轻闪过,刘缈圈转长剑,回刺燕然腰侧,燕然不闪不避,右手两指疾出,径自来拿刘缈的剑锋。刘缈不等招式用老,剑刃反撩上去,削他上臂。两人你来我往,到第十六招上,刘缈一招“星河欲转”,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圈住燕然上半身。燕然微微一笑,足尖轻点,腾身跃起,落在屋檐上。
      刘缈手中剑光一凝:“下来。”
      燕然充耳不闻,举目向东南远望:“真是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东南方是皇宫所在,刘缈听他这么说,顿时默然。片刻之后,他翻身扑上屋顶,走到燕然面前,亮出掌心。
      “这个给你。”
      他手里是一只洁白莹润的羊脂玉坠,雕刻成西域天马的形状,前蹄高抬,昂首嘶鸣,神骏非凡。
      “这是……”
      刘缈不等燕然说更多,快手快脚的将坠子套在他颈中。
      “走吧。”
      “去哪?”
      “更衣,进宫!”

      刘玄虽然说过要在建极宫嘉德殿举行庆典,但建极宫是君臣朝会之所,皇后生日的庆典放在这里举行,到底不大妥当,因此还是改在了长乐宫永寿殿。齐王府在建极宫西北,长乐宫却在建极宫以东。刘缈一嫌路长,二不耐烦和旁人应酬,三更不愿意燕然随便露面,干脆驱车直入建极宫,从复道直行至长乐宫。
      “到了,”刘缈低头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笑了回头,“这可真算是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了,是不——燕子?”
      身后空空如也,燕然已经不知去向。
      刘缈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了定神,极目环顾,但四周人影闪动,唯独没有他极其熟悉的那个。他这时真的惊慌起来,撩起衣袍下摆,撒开腿飞跑,一边跑一边大吼:“燕子?你在哪?”
      他脚下慌不择路,眼睛又只盯着宫墙殿顶,跌跌撞撞不知撞到了多少人。刘缈一概不理,反正也没人敢和他计较。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眼见前方匾额上“永寿殿”三个大字已经清晰可见,刘缈心里一阵冰凉,颓然停下脚步。
      真是……
      他还没想出“是”什么,腮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耳朵被人狠狠拧住了。
      “你这撒的什么欢?”
      刘缈听到这娇柔又蛮横的清脆声音,已经猜到来人是谁,顿时脑仁一抽。他龇牙咧嘴,瞧瞧一瞥,果见身后站着一个装扮华贵的女子,清雅秀丽,神采飞扬,正是自己的同胞亲姐,临川长公主刘瑛。她身边立着一位看上去温文儒雅的青年,是她的丈夫,平都侯单逸。
      刘缈脸都白了,几近万念俱灰:“四姐……”
      刘瑛伸出纤纤素手,轻轻一刮刘缈的脸颊,脸上又是戏谑,又是爱怜:“瞧这满头大汗的,眼圈还红了,谁把我家宝贝千里驹欺负成这样?”
      刘缈回过神,奋力一甩头,夺回自己的耳朵:“不管你的事!”
      “哟!”刘瑛嫣然微笑,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你的小鸟儿出事了?”
      “什么?”刘缈瞪大了眼,见鬼一样盯着自己的姐姐,“你怎么……”
      刘瑛轻轻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挽住他向永寿殿内走去。

      庆典的开头繁琐又无趣,不要说原本就怏怏不乐的刘缈,连刘瑛也毫无兴趣。她瞅了个空子走到刘缈身边,轻声和他咬着耳朵:“你和那只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缈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很少的一点——你笑什么?”最后这句是冲着单逸去的。
      单逸收敛笑容,摊开双手,示意“我可什么都没说”,刘瑛抬手就打,被他轻易闪了过去。
      刘缈见姐姐姐夫这琴瑟和谐的模样,越发胸闷气短,顺手抄起酒壶,满满斟了一大杯酒,一口喝干,紧接着又斟了一杯。他斟的快,喝的更快,刘瑛和单逸错眼不见,他已经灌了大半壶下去。
      刘瑛从未见过刘缈这副模样,连忙摁住他:“胡闹什么呢?”
      刘缈脸色绯红,盯着刘瑛看了一会,猛地扎进她肩窝里。
      “姐,你弟弟,这回……可是遭了……报应了……”
      “怎么了?”刘瑛抚着刘缈的脑袋,温言安慰。刘缈酒后吐真言,一肚子郁结全冲姐姐发泄了出来。但他喝的太猛,酒劲上的急,脑子糊涂,舌头也大,话说得不清不楚,半天功夫,才说了个七七八八。
      刘瑛正聚精会神的听刘缈说话,肩头突然被人轻轻一拍,她一惊回头,见单逸立在身后,下巴微微一扬:“你瞧。”
      刘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御座上空空如也,皇帝陛下已不见踪影。

      刘玄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进永寿殿旁的偏殿中,和人声鼎沸的正殿比起来,这里显得冷清不少,甚至算得上凄清。虽然殿内也点着上百支蜡烛,灯火通明,照的纤毫毕现,但殿门一关,隔绝了大殿中嘈杂的声音,顿时静的让人有些心悸。
      刘玄走到偏殿正中,停下了脚步。烛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映的极淡,几近于无。他面前摆着一方大案,上面有一把酒壶,两只酒杯,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刘玄提起酒壶,将两只杯子斟满。
      “你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未使刘玄受惊,他端起酒杯,慢慢转过身,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有恃无恐。
      殿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烛光掩映下,他青色长衫下摆上,两只燕子翩然生姿,直欲破空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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