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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城疑云
遥城是国境西南的一个古镇,与我们在南方研城的家——也就是那座我极其喜爱的水榭——距离并不遥远。
打着带我避寒安胎的旗号离开京城后,泽王府的队伍走到一半路时亦宣便带着我简装秘密离开了,老头子找来当朝最好的易容师将两个心腹易容后代替我和亦宣继续前往水榭。
我记得上次亦宣带我来时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东西南三方中转的官驿。这次不愧是特工行动,居然只用了五天!
每天换马的时候我都超级心疼那些跑得快断气的名贵的马。
这就相当于跑车级别的啊!!有这么折腾跑车的么?
十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遥城。
亦宣和我装成收购茶叶和倒卖绸缎的商人,随行的十余名“家丁”都是老头子和亦宣的心腹。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于是我极其安心。别说怕被人暗算,我甚至格外想带他们去暗算别人。
当然只能想想。
我们在遥城住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所有人都只知道这是俩有钱的商人买的房产,实际上是无影众在遥城的据点。
第二天,探子们就把关于案子的卷宗送到我们手里了。
亦宣问我要不要再多休息几天再开始查案。我无语。
这一路都有人抱着,睡得无比舒畅。
于是当场蹦了两蹦以示我精力充沛——结果差点被他给绑了。
被教训一顿后,决定先去看现场。尸体一直这么呆在原地也不是个办法。
探子引着我们从一条密道直接进入林府。
某唐僧一路在旁边唠叨,企图劝我回去。说怕我看到遍地尸体的惨剧会害怕,一再保证他会如实为我陈述现场原貌等。
我烦。想一掌拍死这只苍蝇。
还现场原貌呢。你以为自己高清摄影机?
虽然没有亲自到过案发现场,但当年看过的血腥现场图片说出来恐怖得能吓死你。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到达密道尽头——林府大门左侧一间房内的柜子后。
一起来的有五个人。一个是无影众安插在遥城的探子,其余四人都是我们带来的“家丁”。
探子说这密道是林府出事后才挖通的,因为林府已经完全被官府封死了,严禁任何人出入——老头子的杰作。为了方便查案。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惨状就真实地暴露展现在面前时还是被结结实实震撼了一把。
用于保存尸体的大块冰块虽然被下人接连抬走,这毫无生气的府中还是森冷无比。死亡的味道遮盖一切,让人由心生起一股寒意。
前院里有十七具尸体,都是仆人丫环。如探子报告的,尸体的咽喉都被划破,伤口很深。可以确定是被凶手一刀准确致命。
尸体的衣服都很整齐。我掀开一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仆人的袖口,没有伤痕。看来失去行动力之前没有反抗挣扎。
我蹲下身,仔细看了所有人的脸,发现表情十分一致——面无表情。脸色呈尸体正常的青色,并无反常迹象。
起身招呼。“石显,你过来看看。”
石显是亦宣的心腹,对毒物和药物造诣颇深。
“小主要属下看什么?”
“之前验尸的仵作说下人们都是先被人下药再割破喉咙,你查查看用的是什么药。”
“属下遵命。”
我示意探子带我们到屋内去,看林家一家三口的尸体。眼角瞥到沉默许久的某人——
他只是被我超出他天真想象的反应吓傻了。
看到我回头盯着他,朝我勾勾手指。等我小心穿过尸体到他身边这家伙一把捧住我的脸,死死地盯着不放,试图看出朵花来。
“宝贝,你是不是吓坏了?乖,害怕我们就不看了。”
我一脚踹开他。
“这是吓坏的表情么?你要害怕就先回去吧。”
某人以光速贴过来,满脸堆笑地拍马屁:“宝贝真是有胆识,那我们继续,继续。”
探子带我们进了厅堂。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赫然在目。满屋子已经风干变黑的血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屋内,挥之不去。
太师椅上的林老爷垂着头,身上穿着件华贵的袍子。林老夫人和他们的女儿面朝上躺在地板上,皆着盛装。
伸手掀开他们的衣物,果然是被人用刀划开了手臂与大腿内侧。血流得满身都是。
凶手还真是残忍。林老爷与老夫人已经八十高龄了,林夫人也年逾四十。本该是安逸舒适的人生黄昏却惨遭不幸。
突然很难受。一股莫名的悲伤涌出心底。
真奇怪。
强打起精神,继续在四周仔细查看线索。
当我抬起林老爷的右手时,发现了异常——右手食指指缝中有微量血迹。
奇怪了,其他的手指无论是指尖还是指缝都很干净啊。
难道他用自己的手指蘸血然后又擦掉了?
亦宣看我皱紧眉头,问我发现什么了。
指头蘸血一定是写了什么,被擦干净的话那就不是凶手,而是林老爷自己写的。为了不让凶手发现!
“林老爷用自己的血写下了线索。快找!”
亦宣听到我的话马上让另外四个心腹帮忙,一起仔细查看房内的血迹。
“能蘸血就说明他们已经被凶手割破手和腿了,看样子他们没有爬动过。林老爷写下的东西一定就在这屋子里。”
亦宣掀开林老爷的袍子露出他身后的石头地板时发出一声惊呼:“这儿!”
大家一同围了上去。
只见这块血迹甚少的地方写了两行共五个血字。有些模糊不清。
“皆同。木行染。”
傍晚,所有人吃过晚饭,开始整理案子的细节。
亦宣将随行的十三个的人中的四人派到第一起灭门案的瞿州去调查易氏一案,三人派到研城去调查顾氏一案。在身边的只剩下了六个人,还得除去俩专职门神。
于是桌边就只剩今天一同去林府的四个人了。
先是石显发话,一脸明显疑惑纠结的神情:“小主,今天属下仔细检查了前后院共四十具下人的尸体,死前的确是被人下了药。”
我奇怪,这娃的表情不大对劲。“怎么了?”
石显的娃娃脸更加纠结了,眉头拧成个疙瘩。
“怪的是属下无法判定这到底是什么药。如果是普通的蒙汗药,他们在被杀的时候应该是昏睡的,死后也能检测出药性。如果是被下了奇毒,那么身体某个部分的颜色一定会有变化。可这些尸体无一能检测出药性或毒性,与所有能致人昏迷或死亡的药物的症状都不相符。”
我皱眉。“那这点先放一下,你再去检查检查。”
石显点头。咬着下唇郁闷不已。
半晌没人说话,大家各自整理记录在现场收集到的细节。
亦宣手边的整理得差不多了,低头轻声告诉我:“林府的所有尸首已经移走了,老爷老夫人和墨夫人我会让州官尽快厚葬。”
我“嗯”了一声。亦宣敏感地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没说话,只在我额头上轻啄一下。
在这家伙面前永远藏不住心事。
“今天检查屋子里一家三口的尸体时,我发现有件事很蹊跷。”
“三个人都是被人划破了手臂和大腿内侧,失血过多而死。可是在地上和衣服的血与他们流出的量完全不符。”
“其余的血到底去了哪里?被凶手带走了?”
“林老爷一家三口都是武功高强的高手,哪怕林老爷和老夫人年事已高不能动手,可林夫人才却有能力反抗,可现场的迹象表明没有人挣扎或是反抗过,为什么?”
“还有就是林老爷留下来的血字。”
还有很多谜团我没说出来,这案子完全无迹可寻,只有等另外两宗案子的详细资料到了比对后能不能找出其中的入手点。
夜已经深了,大家各自散伙,我和亦宣回到房间。
我依然拿着卷宗在桌边胡思乱想,试图把这案子的细节拼凑完整。
亦宣已经换了温暖柔软的寝衣,从后面环住我。
“乖宝贝,不要再想了,案子的事等手下把另外的卷宗带回来再考虑。”
“嗯。知道了。”
我低头看着已经凸起的小腹。想到宝宝在一天天长大,心里满满的喜悦安宁。
“睡觉吧,我要抱着宝贝和念念睡。”
“你一直在抱着我们啦。”
从刚才坐在桌边开始,温暖的大手就一直护着腹中的宝宝。这家伙紧张我们得都快患上精神衰弱了。
“乖,明天带你们去逛逛这西南小镇的集市。很有意思。”
西南的集市和京城就是不一样。
当我看到从街头到街尾没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时差点激动得泪流满面。
京城那集市啊,满大街的糖葫芦,都快看吐了。
遥城的街道精致可爱,两边小贩们卖得最多的是大束清香的桂花和小巧诱人的糯食甜点。
我看着满街的桂花,忽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碰了碰护在我小腹上的手掌,亦宣低下头。
“怎么了?”
“就在这里过节好不好?一家人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呢。”我认真地看着那如黑曜石般漆黑明亮的瞳仁问道。
他温柔地在我额头印下个吻。“宝贝喜欢就行。你和念念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这个家伙,每次都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能不能吃些甜点和小吃?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哦。”我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拉拉他的衣服。
我可是已经多年没有碰过糕点和小吃了啊!!这家伙每次都拿念念当借口,残酷地压制我肚里的馋虫。
“……”态度有所动摇。
啊!希望的曙光!我趁热打铁,死皮赖脸地在他怀里蹭蹭蹭。
“好想吃哦,念念也说想吃啦。好不好?好不好嘛?”
事实证明不要脸的人绝对是世上最可怕的,基本就是所向披靡。
于是亦宣受不了我不要脸的耍赖,乖乖点头答应。
“行行行,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我喜笑颜开,踮脚捧住亦宣的脸大大地香了一下。
“亦宣最好了!”
一个时辰后,我摸着鼓得差不多跟小腹一样高的胃心满意足地继续逛街。
左手还捏着那个卖肉干的慈祥老爷爷送我的一串肉串。
“亦宣,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喔。”
他“扑哧”一声笑了,压低声音对我说:“后面的两个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我扭头——
后面的俩“家丁”满手满身都拎着挂着我一时高兴买的糕点和杂物。表情痛苦不堪。
女人天生就是购物狂。虽然不小心变成男人,骨子里还保留着对Shopping的迷恋。遇到对头的东西就唰啦爆发啦。
我终于理解当年老爸被迫陪老妈逛街的痛苦了。
由于这天心情格外好,搂着亦宣捎带那俩可怜的娃轧马路,直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回家。
从此以后我再说要逛街,哥们几个总是争先恐后无比积极地出门办事。
说明白点——作鸟兽散。
等了三天众人还是没能把案子理出个头绪,去研城和瞿州的手下也还没回来。
不要说搞清楚下药和血迹的谜团,就连凶手是谁,是不是帮派恩怨都没能弄明白。
泽岛和泽年(那天捎去逛街的被虐兄弟)认为单凭一个人不可能有本事一夜间灭掉一个在江湖中有很高威望的名门望族——先不说林府上下的仆人中有暗藏的高手,单一个林夫人就不是好对付的。两人坚信是被某个门派所灭。
石显和小定却说如果凶手精通用毒的话,一个人灭掉全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理由是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
亦宣和我看法一致,同意一个人完成的确非常困难,即使用毒也需要至少一个或一个以上的帮手。
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无法确定凶手的人数。沮丧不已。
更令人沮丧的我没说出来——
林府众人的遗体被厚葬后,我再去现场的时候发现几枚超级清晰的带血指纹。从发现的地点和状态来看可以确定是凶手的。
妈的这要是在现代,老子把指纹往资料库里一比对就能马上把那孙子给拎出来。他就是化妆成皇帝老头子都躲不了!
郁闷就郁闷在这儿——这是古代,光指纹有个屁用。
我们还是得继续对着这堆七零八落的线索抓狂。
娃娃脸的石显突然一声惊呼,“啊!”
全体侧目。
他盯着我和亦宣,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是还有个活口吗?”
靠,大家都把那个小丫头忘记到爪哇国去了。
亦宣马上让门外待命的老头子的心腹带我们去那丫头的藏身之处。
我边走边表扬前面蹦蹦跳跳的石显,
“行啊,这次多亏了石头,重重有赏哦。想要什么?”
石显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亮闪闪。“只要不让属下陪小主上街即可。”
我马上一脸受伤的表情看亦宣——
某人扭头看风景。
呜呜呜呜,吾等真是好桑心啊好桑心。
距林府被灭门那日已过去半月有余,当我们看到这场劫难中唯一的活口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听探子说她娘是林府的厨娘,没有爹。
看我们的眼神满是惊恐,身体不停地向后蜷缩。
我明白,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惨剧后,任谁都不能轻易摆脱无时不在的恐惧。
我让所有人都出去,房间里只剩我和亦宣。
朝那个小姑娘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轻轻地说:“我叫殷莲生,能过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姑娘还是害怕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晶亮干净的眸子溢满深不见底的惊惧。
我不着急。耐心地哄她说话。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不要怕。来。”
“肚子饿了吧?哇,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看着我突然变出的糕点,一下子破涕而笑。开始放下戒备,慢慢向我走来。
毕竟是个孩子。这样单纯无邪的少年心性。
“我叫二丫。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怯怯的声音。
“二丫,虽然这么做很勉强你,”我拉起她小小的手,轻轻握住,“可是为了抓住坏人替你娘和所有人报仇,你能不能再回忆一下那晚?”
她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不说话。
“我拉着你的手,在你旁边。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半晌,她才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那晚,晚饭后不久,天刚刚擦黑,府上的哥哥姐姐们都相继头晕。所有人都这样。”
“我觉得头好沉,眼前模模糊糊,也说不出话来。我去找娘,娘却比我还严重。”
“我听见有一个声音说,走出来院子里。我们就出去了。”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躺在地上了。”
“然后我就看到有血。好多血。”
“有东西抵住我的脖子,很冷。那个人在抖。脖子突然很痛。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娘。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她的身体很冷。”
“……”
我问了很多,她尽力回答。
最后,她抬头认真地问我:“大哥哥,我是不是没有娘了?是不是没有家了?”
我摸摸她的头,忍住眼泪,柔声地告诉她:“二丫,你娘只是离开你了。你愿意的话,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掉在我的手背。
“二丫没有娘,没有家了。你真的愿意收留二丫?”
“当然,这个家很大,每个人都会好好对你的。从今以后,你就叫泽曦好不好?”
我朝旁边的亦宣挑了挑眉,他浅笑着点点头。
“以后你就是泽王府中的丫环了。他就是泽王爷,我是他的夫人,你叫我殷小主就可以了。”
泽曦带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我们:“可是,你们都是男子啊。可以娶男子为妻吗?”
亦宣拍拍她的头,耐心地笑着说:“当然可以啊。只要你真的爱那个人。不仅可以成亲,幸运的话还能有孩子呢。”
泽曦更加吃惊了:“可是娘说,只有女子才可以生儿育女。”
我拉过她的小手放在凸起的小腹上,幸福地笑着说:“看,这里就有一个小宝宝哦。”
泽曦轻轻地抚摸着,满是泪痕的脸露出了喜悦地笑容:“那,小宝宝出生以后我能看看他吗?我最喜欢小宝宝了。”
“当然可以啊。你还可以照顾他呢。”
亦宣在一旁笑得温柔。
屋内没了先前死亡笼罩的压抑,三个人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期冀中。
宝宝的存在如同温暖的柔光,驱散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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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线写得接近尾声,现只需将案件主线圆拢即可。不过即使这样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