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可待

　　月色清寒寂静，船影遥遥，仿佛宛若无人，寂然无声，只是船橹拍打着水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在黑夜里听得格外分明。

　　二人周身凝起一股突然而至的强大气流，从水面上继而转到水下，凝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木船开始在原地打转，止住不前。

　　“唉”暗夜里暮的响起一阵叹息，苏湮顿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退开一步一步稳住身形。

　　她抬眼望去那蓝袍男子身形也是晃了晃而后站住，显然方才那一番斗法谁都没占了便宜去。那刚才出声的是？难道。。。

　　她转身向身后望去，从开始一直坐着摇橹的船家大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他抬起手慢慢摘掉戴在头上的斗笠，开口说道：“老头我，已有六千多年没有去过青丘山了，不曾想青丘山主的幺女如今也长的这么大了。”他转过身来脸色映着月色，微笑着边捋着白胡子边问道，“女娃娃，你爹爹近来可好？”

　　苏湮怔了一下，依稀记得年少时她自己是见过这位伯伯的，有时爹爹会邀他下棋，一下就是整整一天一夜。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很久没再见到了，想到这她忙俯身作了一个辑答道：“小女苏湮，拜见伏星子伯伯，”接着对着伏星子展颜一笑，“湮儿的爹爹一切安好，五百年前带着我阿娘除出外游玩去了。谢过伏星子伯伯挂念。”

　　“如此甚好，甚好啊，哈哈。”现下的伏星子看来仙风道骨，哪里还有一点船家大伯的影子。

　　“笙儿，你过来，”伏星子朝着那蓝袍男子点了点头唤道。

　　“是，师傅。”他的嘴角微翘，对着苏湮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世侄女，风笙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今日这番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哈哈。”

　　苏湮静静地望向风笙，他有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顺着她的目光，他回望过来，依然是有些上翘的嘴角，带着些淡泊宁定点尘不惊的笑。

　　此时苏湮只是收回目光呆呆地望着江面，脑中浮现的是沐儿那双同样琉璃似的眼睛，那个风笙竟然和忽闪着那漂亮的眼睛唤着她娘亲的沐儿有着同样的眼睛。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种可能和疑惑，她很想问风笙，五百年前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婴儿，有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这算不算是一条线索，又或者其实这世间拥有同样双眼的人亦不在少数。

　　苏湮就这样想着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而那厢伏星子正在细细交代着风笙些什么，初夏微凉的夜风吹起他们的衣袍，荡向漆黑的夜幕。风笙的笑容带着几丝慵懒，波澜不惊地眼神扫过船头的苏湮黯然的身影，无悲无喜。

　　伏星子亦是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苏湮，他记得上一次在青丘山上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喜欢跟在她爹身后对什么都好奇，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今夜他再次见到她，却已变了认不出来的性子，六千年她长大了，第一眼他几乎没有认出来。

　　她的性子变得很淡定，仿佛思虑过一千次一万次的清晰，给人的感觉宛如看破一切的寂然，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伏星子知道他和风笙都感觉到了。

　　但是伏星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风笙的肩膀，而后大声说道：“笙儿，我去处理下你留下的烂摊子，你要把为师的苏侄女毫发无伤的送回去，不然等着受罚吧，哈哈。”

　　待苏湮听到伏星子的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只来得及看到那一袭玄炮，踏着月色渐渐远去了。

　　木船上只剩下苏湮和风笙两个人，“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的？”风笙笑意盈盈地看着苏湮问道。

　　“你怎么知道？”

　　“方才你看着我的时候，像是透过我再看另外一个人。怎么，难道你想的那个人与我很是相似吗。”

　　“哪却也不是，”说到这苏湮望向风笙，“只是你的眼睛与他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你在找他吗？”

　　“不，我在寻找他的父母，或者说是我是在找寻一个可能在火海里已经去世已经五百年的女子。”

　　风笙的目中有光彩微微一闪，缓缓道：“五百年么，在凡世已经足够好几次轮回了，苏姑娘何苦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执着？”

　　苏湮眉头一蹙，却又听他慢慢接了一句，“是了，即便能够不为了死去的人执着，却也免不了为了活着的人执着。。。”

　　“但是，风笙，灵魂是不灭的，”夜空徒然一阵阴霾，云层缓缓遮过月亮，苏湮的神情风笙没有看清，“他们不会死，只是时隔多年后，以不同的面目和身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即使饮下那忘川之水，也会有那无法放下的执念呢。”

　　“是吗？”，风笙慢慢拿起他的佩剑，“所以，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话音未落，他竟提气御剑朝着苏湮的方向刺去，苏湮眼中突然变色，侧身一避，那剑气堪堪擦身而过。

　　“啊”她听到身后传来刺痛的喊声，只一下就没了声息，回转身去，只见，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悬浮在水面上，胸口被刺了个个大窟窿，却不见有鲜血向外冒出来。只是断断一瞬间，他的身躯凭空解化，风过，竟被吹成了粉尘，散在空中。

　　苏湮脱口而出：“这是？”

　　“禁咒！，化物为躯，滴血成人。”

　　“风笙，来人不止一个。”

　　“听出来了，他只是前锋。”风笙的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气，却很快又恢复成笑意盈盈，他的嘴角微翘转向苏湮，“苏姑娘，看来我们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水面突变，寂静无波的泪湖仿佛从底下被炸开般，木船四周徒现一轮黑衣面具杀手，他们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是无神的望着苏湮和风笙的方向，动作整齐有序，摆成剑阵，目的只有两个字“格杀”

　　月亮此时已经从云层厚穿过，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整整一圈的黑衣人包围着他二人，风笙的佩剑疏影泛着浅浅的蓝光，穿梭其中，剑过之处都是一阵阵粉尘随风散去。

　　苏湮的身边没带兵器，当下拿出随身带着的竹箫格挡来人，她本无心杀人，奈何敌人来势汹汹招招都是杀手，被逼的急了，就一招一个出手狠厉。

　　来人武功虽不是一流，又因为是人偶幻化而成支撑的时间亦不长，只是那一批人被打回原形，便瞬时又有新一批的黑衣人加入战局。没有生命的敌人虽然没有活人灵敏，却是连绵不绝的前仆后继。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苏湮记不得黑衣人已经换了几批，全身高度戒备的状态使得久违作战的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略一分神，右手肩膀上被左侧潜过来的杀手的剑稍削去一片衣角刺中，裸露的皮肤感到黑夜的冷意又覆盖温热的鲜血，她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眼尖的杀手见有一个同伴得手便赶过来攻击负了伤的苏湮，一时间她只能换左手持箫，勉强应战。

　　同时，风笙发现了苏湮的异常，使个障眼法摆脱掉身边的杀手，赶到苏湮身旁。两人手持身上的兵刃相互护着对方后心背靠背站着，与渐渐缩小包围圈的黑衣人对峙。风笙的身上散着浓浓的杀气，本想着以静制动，却没有想黑衣人也只是有规律的向他们靠近，但身上的武器却没有动。

　　“苏姑娘，你没事吧？”风笙轻声传音入密。

　　“没有大碍，只是剑上似乎啐了毒，手臂有些发麻。”

　　“那么，没时间与这些人车轮战了，要速战速决。”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苏姑娘，你看那片飘过来的云层，等到它遮住月亮，我们都隐去身形，你攻玄武位，我攻朱雀位，破了这千面搜杀阵。”

　　“好。”

　　“动手”

　　剑起，箫落，阵眼一破，黑衣人来没来得及出手，便消逝于无形。夜，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肩上的伤带来的疼痛感，苏湮甚至会觉得刚才那一场只是一场幻觉。

　　风笙飞快的用手指点住苏湮肩上几处大穴，用内力逼出毒血，渐渐的苏湮觉得手臂不再麻木，伤口也已经止住不再流血。

　　看着苏湮脸上如是重负的表情，风笙忍不住笑意开口道：“苏姑娘，怎么一副怕被人知道受伤的样子呢？”

　　“当然怕，”苏湮脱口而出，“被相思知道肯定要埋怨我的，而且沐儿也会担心。”说到这她突然停住了，似乎是意识到对于刚刚认识的风笙说的有些过头，她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红。

　　“原来是怕亲人担心么，”风笙的声音恍惚，仿佛充满温柔的忧伤。

　　苏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巧妙的避过只是问道“你知道，来人是谁吗？”

　　“应该是那个人，似乎这一次我挑起了他的怒火呢？”他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不曾经历方才那一场搏杀。

　　“谁？”

　　“那只吃人的凶物——穷奇。”

　　“在凡界复生了吗？”

　　“是呀，而且是个不能轻易动它，权倾朝野的角色呢。”

　　“当朝国舅？”

　　“苏姑娘，果然好聪明，”他嘴角微微上扬，“你怕不怕？”

　　“难得遇上有趣的事情，当然拭目以待。”苏湮笑着回望他，“如今你我同坐一条船上了。”

　　“山雨欲来。”风笙脸上闪过一抹纯然微醺的笑意让人不知不觉为之迷惑，“后悔有期，风某告辞。”

　　不知不觉船已靠了岸，苏湮见街上无人，默念个移字诀，回到客栈。还好，相思与沐儿睡得正熟，便换下沾血的裙衫轻轻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夜幕下的泪湖岸边，有人吹奏轻箫，曲调清冷，如飞鸟曳波凌空，“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赫然是那首《葛生》。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神——如琉璃。　

《童话》




《蒹葭》
首个小说新坑，努力填中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