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

　　只是五更天，过道里还得打着灯，松风宅子里就忙碌起来。
　　“师傅，您也不用这么赶吧。”清风提着一大桶水，语气里带了几丝不满。
　　松风道人看他一眼：“懒东西，平日里都把你们惯坏了，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如。”
　　明月嘿嘿笑道：“我们这不是替师傅你担心吗，这么早就忙开了，太阳都还没出来露脸呢。”
　　松风道人又哼一声：“柳安可也起了。”
　　虽已是苍老容颜，却还带了几分孩童的脾气。
　　“他是修为不凡的道长，我们这些小童当然比不得了。”清风厥起嘴道。
　　“哦，那我呢？”
　　不紧不慢地声音响起，和着几分慵懒，还有挑衅。
　　清风回头，然后干笑几声。
　　没话说，连他这个看起来应该是养尊处优睡个日上三竿的少爷人物都衣着整齐地到处晃了，他们也没什么理由不开始干活。
　　“呵，沈公子你也够早的啊。”松风道人捋捋胡子，笑得跟个狐狸似的，思索着要支使他去帮什么忙。
　　“啊，那是，等会儿有人送东西来。”沈廷雁回以一个危险地笑，眯了眯眼，打散他的所有念头。
　　正说着门口就有叫门声了。
　　“明月，去看看。”松风道人手一指道。

　　被明月领进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你们……”松风道人皱皱眉头，不是很确定这两人要干吗。
　　“松风老爷你放心，这是我的人，沈十一沈十二。”
　　沈廷雁抬抬下颔稍微介绍了一下两个人，又伸出手：“东西拿来。”
　　“四爷您也真是的，竟然要我们这么早就送东西过来。”沈十一苦笑道。
　　沈十二小声嘟囔：“要补眠的啦。”
　　沈十一忙扯扯他衣衫叫他闭嘴，所幸沈廷雁正和松风道人谈话，并未听见。
　　“老爷子你既然要炼那火器，一些事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们这些后辈吧。”沈廷雁甩甩手中的锦布。
　　“……你们要做什么随便做吧。”停顿片刻，松风道人叹道，“别再让我们的计划出事就行。我昨夜已经给乔博学送了信去，唉，还好东西拿回来了，否则真不知怎么和他交代。”
　　“那是自然。”沈廷雁说着又指向十一十二，得意一笑，“有我们霁月堂的伙计们在，办事绝对没问题。我昨夜叫他们今日五更三点之前送来，没想到现在就到了。”
　　松风道人怔了怔，霁月堂，沈廷雁，沈四爷，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只是平常风流公子的人，竟有那么大来头。
　　也不谈这类问题，松风道人只问：“这么说，沈廷雁你昨夜是跑外头去了？”
　　“虽然此时露重，他如果才刚起来，衣服也不会湿成这样。”
　　沈廷雁回头，看到祁七隐已去缠着明月，齐飞则不知何时过来的，倚着廊柱抱胸而立，神色淡漠。

　　齐飞淡淡道：“既然和这里书信往来密切，呆外头肯定不安全了，你才把他们叫来是吧，沈四公子。”
　　沈廷雁听着这话却很不舒服，两道细眉也皱了起来。
　　话里的那种疏远和冷淡让他很不舒服。这家伙是怎么了？用那么刻薄的语气说话。
　　齐飞却也有些纳闷。沈廷雁就是那个害乔庄和霁月堂做不成生意的罪魁祸首，他生气也是很正常的，但隐隐气闷的感觉还是叫他烦躁起来。
　　松风道人亦是觉得奇怪，却也没问什么，只朝在场的人打个招呼，让清风替沈十一沈十二安排房舍，随后就带着明月进了药房。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转眼就只剩三人了。
　　沈廷雁突然就不知要说什么了，倒是祁七隐很用兴趣地凑了过来。
　　“噢，沈公子原来就是霁月堂的四当家啊，我和师兄都不知道呢。”
　　祁七隐笑得纯洁天真，沈廷雁却觉得自己好像从那双半弯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诡秘的东西。
　　她这么一问，沈廷雁倒也反应过来，隐约猜到齐飞不快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他曾经恶意搅了乔庄生意，还是因为之前他都没说过自己是什么人？
　　他倒也非故意隐瞒，只是忘了说而已。
　　倒是他疏忽了，霁月堂毕竟是沈计玉当家，知道沈四当家的人，可比知道沈廷雁的人多太多了。
　　“是。所以我昨天也给霁月堂送信过去了，叫他们派人过来，也顺便给你们乔庄送些消息，谈谈合作的事。”心思回转间沈廷雁浅笑着给出回答，余光朝齐飞瞥去，齐飞却并给他任何有参考价值的信息，只是半低着头兀自思索着什么。
　　“尉迟鸿轩呢？”沈廷雁稍微提高了音量。
　　“他啊。”祁七隐无奈道，“昨天和曲公子秉烛夜谈，现在还睡着呢。嗯？那是你的鸽子？”
　　“什么？”
　　沈廷雁抬头，不远处飞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脚上还绑着什么。
　　红嘴，没有一丝杂毛，的确很像沈家的信鸽。可是，沈家的信鸽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把它派去霁月堂了吗？”祈七隐挑挑秀眉。
　　“不应该啊……”沈廷雁喃喃道。总不至于连沈家的鸽子都会迷路吧？
　　那只信鸽在松风宅子上方徘徊了一会儿，便往下俯冲而来。
　　沈廷雁不悦地伸出手要它停着，鸽子却一个回身，绕过他的手，停到齐飞肩上。
　　“噗……哈哈……”祁七隐忍不住暴笑出声，抬起头的齐飞也不禁露出笑意。
　　等到看完那小卷锦书，唇边的笑意却染上深深的无奈。
　　“喂，你都写什么了？”祁七隐眯起眼睛小声询问。
　　沈廷雁恨声道：“不可能，就算长得再像，这鸽子也绝不会是我的那只。”
　　说着就凑过头去，仔细看那来书。
　　字迹潇洒秀丽，写着“四日之后，望海石相见。”
　　落款是凤以寒，写于昨天。
　　“怎么回事？”他低了声音问道。
　　温热的气息洒在颈间，齐飞不着痕迹地侧身避了避，沈廷雁却还是有所察觉，更觉不悦，索性一手搭上他右肩将人按住。
　　一旁祁七隐眼珠转了转，笑得灿烂。
　　“凤以寒的，又是战书……”齐飞叹一口气，“我回一封推掉就是了。”
　　上次那一战他怕是没尽兴，只是这种时候，谁有那劳什子工夫跑去应战啊。还得和他说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地推掉才好，免得这人一时生气，反折腾什么出麻烦来。
　　把事情和凤以寒说，他也放心，定不会走漏了消息。

　　不知何地的一家茶馆里，坐着一位银发公子。
　　他面向年轻，却满头飞雪，吸引了不少往来过客的目光。
　　在这无数目光中，凤以寒却稳稳坐着饮茶，表情冷淡，没有丝毫不适。
　　只是眼角却看向另一张桌子。
　　那是两名女子，一个是少有的短发，长相还算秀丽，另一个碧眸冲天辫，却实在和好看不怎么沾边。
　　吸引凤以寒目光的自然不是她们的相貌，而是先前短发女子不经意间露出的左腕。
　　上头松松的系着一根红绫缎。
　　如果没看见倒也罢了，既然看见了，肯定要观察一下。这两人，想来都是从红绫宫来的。
　　凤以寒嗤笑一声。他倒也无聊得紧，竟然跟了她们半日，直到现在才现了身坐到茶馆里。看她们来去的方向，是要往中原地区去的，就不知要去做什么了。
　　茶水沾唇，凤以寒仔细听着她们的谈话。
　　“莉萨，你说那边会不会有防范啊？”
　　“你这不废话嘛，乔庄难道会打开大门任客出入？”相貌不佳的女子瞪她一眼，更显凶恶。
　　“那就我们两个没问题吗？”
　　“哼，还留在那儿的，估计也就几个和那天那小丫头一样的弟子，加上一个虽然曾名胜一时，现在却已垂老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那么大一庄子，守的人再强，散开了还有能什么呢。”
　　短发女子撇撇嘴又道：“说得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任务，咱们才两人，几乎可以说了无风声，一定拿得下来。”
　　倒不是她俩没有经验大声谈笑，只是凤以寒的耳朵，同在一个茶馆，他要仔细听，还有什么听不见的。
　　凤以寒眯了眯眼，怎么，是要打乔庄的主意吗。
　　他和那儿还勉强算有些关联。
　　昨天他倒送了信，约齐飞四日之后再打一场，只是不知那家伙现在在哪里了，要不要再给他个提醒？
　　给提醒的话，四日之后是别想打架了，齐飞不会去的。
　　不给的话……这里离乔庄还有一段路程，这两名女子功力不低，但也高明不到哪去，四天之内肯定到不了的。
　　但望海石离乔庄也有些距离，齐飞如果赴约，不出意外，这两人完全有能力在他回来之前下手。
　　而乔庄，据他所知，也正如那两名女子说的，没得到提醒，不先准备的话，突击之下，就算不会伤亡惨重，也肯定要蒙受不小的损失。
　　真是麻烦呢。
　　还是让他再考虑一两天吧，或者打完架再告诉齐飞。这样子虽然乔庄只剩两三天的时间准备，也总好过没有。
　　凤以寒一口喝完杯中的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有些小人，但对不住了，为了他的个人利益，两位姑娘，这事他可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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