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一百个世界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此时漠北正值八月，月中时天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三天前鹅毛大雪就从天空打着旋儿飘在了地上。今日寅时，无数冰雹砸到了地上，整个漠北军士兵伤了好几百人，帐篷、车马砸毁数千计，然而新的棉衣依旧未到。

　　此时，作为莫北军的主帅，邓云正坐在冰冷的帐篷中读家信。漠北处在滴水成冰的冬日，但家信是一团和气的春日。邓云自从来到漠北，就和草长莺飞的京城和梦里那些怪异的大楼、会动的铁盒子远离了，整日思考的可就是战事和活着两件事了。

　　盛朝规定边疆大将必须五年回京述职一次，哪怕战争一触即发，邓云却不得不动身前往京城。

　　来了边塞十几年，一到大寒天气，蛮奴的牛羊就会死伤，没有吃的，蛮奴的眼睛就会从辽阔的草原转移到富饶的邻国身上。今年应该也不例外，蛮奴必然会南下打谷草。邓云有点忧心。

　　“云哥，将军，快出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帐篷外欢呼雀跃。

　　邓云放下手中信件，走出了帐篷，面对拍在脸上的冷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眯着眼，看到兰溪穿着破棉袄，快活的围着几辆马车上蹿下跳。

　　邓云迎着风雪，站到马车前，终于看清了马车上运载的东西，全是棉袄。虽然看着很破旧，但边关将士从不要求外表，暖和就行。

　　邓云抽出一件棉袄，摸了摸，挺厚实的，就是一股霉味，还带着土渣子。邓云抖落棉袄上的灰尘，确定能穿后，就立刻扔给了在帐篷边守营的士兵。他冻得鼻涕泡都流出来了，缩成一团，一刻不停的蹦跶着身体，想要生出点热量。

　　“将军，真暖和啊，还是咱军师有办法。”两脸通红的士兵放下手中的长枪，帮着邓云将一件件棉袄发给士兵。

　　“兰溪，谢谢。”邓云将炉子上的水壶拿起来，倒了两杯热水。

　　“行啦，和我客气什么。”兰溪抖落身上的积雪，毫不客气的将冰冷的手塞进了邓云的手心。

　　邓云攥紧冰凉的手，用力揉搓起来。兰溪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但手依旧乖乖呆在邓云手心里。

　　“马上要去述职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回去，皇上多疑又一股小家子气，你家里情况又复杂，我不和你回去，就你这呆脑袋能被欺负死。”兰溪拿额头轻轻碰了碰邓云的额头。

　　“你有好好擦珍珠膏吗？怎么一点也没消下去。”兰溪摸着邓云眉宇间的伤疤。

　　“李束几个前几日手脚皴出了血，我给他们了。”邓云深色坦然。

　　“唉，你呀。”兰溪拍了拍邓云的肩膀，默默缩到了床上。

　　邓云喝着热茶，默默看着公文。边关的生活就这样，贫穷、拮据，时不时还有生命危险。邓云身为长官，只能费尽心思让那些士兵活下来。

　　邓云和兰溪都是昔日在京都呼风唤雨的王公贵子，到了边关却成了最吝啬、最喜欢占便宜的人。

　　“将军，贡礼都准备好了。”士兵穿着蓝色棉袄，喜气洋洋的。

　　“好，出发吧。”邓云登上躁动不安的坐骑，看了看皑皑白雪之下的兵营。

　　现在的邓云可能想不到，他这一离开，终其一生，他再也没回到这里。

　　邓云到京城外时，是个温和的秋日，天高气爽，穿着红袍的官员和太监拿着明黄的圣旨，早已等候多时。

　　依旧时老一套，宣读圣旨，夸奖漠北将士，该升官的升官，无官可生的邓云捞到了个伯爵的封赏，从镇北公世子变成了平北伯，之后是大宴将士的老一套了。当初生的旭阳升上顶空，圣旨终于念完了。

　　兰溪嬉皮笑脸的和礼部官员、宣旨太监们拉着关系，顺便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他们袖子里。

　　“朝廷已腐朽至此了吗？”邓云走在街道上，欣赏着京城的风景。

　　“是啊，我们是大胜归来的军士却要向太监、小官员进贡。听说在京都的官员更难，不给太监贿赂，根本见不到皇上。”兰溪摆弄着小摊上的蝈蝈笼子，低声说着蛮奴语言。

　　“国之不国。”邓云看着街道上愁苦色满面的小摊贩，长长的叹了口气。

　　“别在这里忧国忧民了，好不容易回来，我们去吃顿好的吧。”兰溪拉着邓云，直奔龙源楼。龙源楼，京城第一酒楼，靠山的皇族某位王爷，大厨都是宫里退休的御厨，菜肴精美。

　　两人坐在龙源楼，也没讲究的去包厢，直接坐在了大堂，点了十道菜肴，一顿风卷残云。无视了来往客人的差异眼光，邓云和兰溪挺着肚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

　　“真好啊。”兰溪砸吧着嘴，感叹道。

　　邓云笑着点了点头，到了两杯茶，慢慢消着食。

　　边关苦寒，这是邓云几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五年前，最美味的一顿饭也是在这吃的。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家里人应该等着我们呢。”兰溪站起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邓云的家就在兰溪家隔壁，邓云是镇北公的长子，兰溪是定远侯的次子，两人年岁相仿，一起长大，后来邓云的父亲镇北公受了重伤，邓云就去了漠北，两年后已是新科进士的兰溪放弃了科举，跑到了漠北给邓云当军师。

　　回到满是王公大臣的北街，邓云和兰溪各回各家了。

　　和母亲一番叙旧后，邓云和父亲去了书房。大概讲完了这五年来漠北发生的一切事务，邓云捧着茶，看着镇北公。

　　漠北公，身材高大，头发已经花白，右手和右腿都没有了，脸上还有一道疤痕，看着像个恶鬼，但邓云知道父亲依旧敏锐、聪明，依旧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漠北军神。可惜，父亲手上的身体，朝廷的压力，让他再也回不到魂牵梦绕的漠北了。

　　“京城这几年不太好，皇帝那小子越发堕落了，广纳后宫已经不算什么了，为了造园子他都敢卖官了。”漠北公毫不尊敬当今昏庸的皇上，这样的皇上也确实没什么可尊重的。

　　“父亲，我这次回来述职带了三千部下回来，此时就在京城之外。”邓云放下手中的茶，目光直直的盯着镇北公。

　　“府中还有两千家丁与侍卫。”漠北公狰狞的笑了一下，看得越发像个恶鬼。

　　“定远侯。邓云迟疑了一下，兰溪和自己是好兄弟，父亲和定远侯也是生死之交的朋友。

　　“我们之间有默契，放心吧。”

　　“皇上万寿在七日之后，到时候”邓云声音很轻，面色却越发冷酷。

　　“去吧，这几天多陪陪你母亲，她当年为我担忧受怕那么多年，现在老了还要为你担忧，多体谅她。”漠北公谈起结发之妻，声音难得温柔了。

　　“是，父亲。”邓云朝着父亲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房。

　　“今日是朕的寿辰，更是漠北将军邓将军回京的日子，为漠北将士干一杯。”黑眼圈，面色蜡黄的胖皇帝举起酒杯，义正言辞道。

　　“为漠北将士干一杯。”大臣纷纷举杯，之后一个个都身体发软的倒了下去，皇上也不例外。

　　“有毒”

　　此时整个宫殿乱成一团，昏迷的，忙着探明情况的，跑去找太医的，趁乱生事的，还有聪明人直接找地方躲了起来。

　　片刻后，无数火把将皇宫照得亮如白昼，很久未出现的镇北公身着重甲，全副武装。邓云、兰溪、定远侯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镇北公身后。他们身后是无数士兵，他们狂热的跟在镇北公身后，毫不在乎前方是皇宫。

　　“大胆，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被冷水泼醒的皇帝竭力保持他的威严，但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想在看一个丑角。

　　“皇上下旨，自己德不配位，让位于镇北公。”兰溪拿着早已写好的圣旨，笑盈盈的盖上了玉玺。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皇上目眦尽裂的看着邓云他们。

　　漠北公看着躺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的皇帝，残忍一笑，十年未染血的大刀染上了殷红的血液。

　　“我的心愿圆满了，现在只想回到漠北，皇帝你来当吧。有一日我发现你变成了昏庸的皇帝，你老子就来取你狗命。”漠北公拍了拍的邓云的肩膀，带着那群将他视若神明的士兵离开了。

　　“父亲？”邓云大声呼喊，但漠北公依旧大步向前。

　　“兰溪，我怎么就变成皇帝了。”邓云困惑的看着眼前金黄色的椅子。

　　“你不是一直担忧吃不饱、穿不暖的漠北士兵吗？你也很可怜那些穷苦百姓吧。那就好好干吧，只要你好好干，天下百姓就能过得更好一点了。”兰溪眺望着远处的琼宇，笑了笑。

　　“别担心，我总是在你身边的。”兰溪拉了拉邓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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