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一百个世界

　　二月二，龙抬头，是文武百官休沐日，忙碌的大人们难得休息，纷纷呼朋唤友去赏花游湖。

　　谢府乃丞相府邸，占地辽阔，府中自有奇珍异草，星子湖泊。谢云鹤自认为是个懒散的人，于是在众人结伴游湖的时候，他躲了个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还日子，飞星为何还沉迷睡梦呢？”

　　来者不善啊，谢云鹤翻了个身，继续闭目而睡。

　　“谢云鹤。”语调拉长，声音变得充满威胁。

　　“臣恭迎太子殿下。”谢云鹤无奈的坐在床上，懒懒散散的对黑着一张脸的小太子行了个礼。

　　“孤倒是第一次见人在床上给我行礼的。”小太子的红唇比猩红的披风更红，他咧着嘴笑得很恶毒：“孤要是让人参你一本，飞星，你怕是不好过哦。”

　　“还请殿下海涵飞星的不周到之处。”谢云鹤施施然从床上爬起来，倒了杯热茶塞进小太子冰冷的手中。

　　“飞星，你也就仗着孤宠你。”邓云低垂眼帘，喝了一口这杯热茶。

　　“呸，真难喝，谢云鹤，你什么品味。”邓云嫌弃的吐掉口中苦涩的茶，怒气上来了，随手一扬，热茶泼了谢云鹤一脸。茶杯咕噜噜在地上转了一圈，碰到了桌脚，啪的一声停下了。

　　“殿下，小心脚。”跟在小太子身后默默无声的侍从捡起茶杯，放回圆桌上，随后捏起下袍，把溅在小太子靴子上的茶渍一点点擦干净了。

　　侍卫苏正诚抬起脸，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更妙的是他眼中只有邓云一个人。谢云鹤无声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被热茶烫得发红的脸颊。

　　“飞星，孤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好没有？”邓云嘴里含着饴糖，半眯着眼，脚搭在对面椅子上，惬意的晃了晃。

　　“殿下，臣乃天子门生，正德十三年圣上钦点的探花，殿下要臣以色侍奉殿下，恕难从命。”这回谢云鹤神色一正，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上。

　　“飞星，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邓云脚尖在谢云鹤的脊梁上重重踩了一脚，阴恻恻的笑了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谢云鹤偏僻寒酸的小院。

　　谢云鹤直起身子，却依旧跪在地上。他看着门扉旁猩红披风一掠而过，轻笑着用大袖抹干净还带着茶水的脸。

　　谢云鹤，京城第一才子，诗画双绝，欺霜赛雪的脸更绝。

　　阳光照在皇宫金色的琉璃瓦上，整个皇宫都熠熠生光，但室内依旧是冰凉的。今日气温回暖，邓云都只穿着薄薄春衫，但养心殿依旧放着几个火盆，皇上还穿着冬日厚厚的棉袍。

　　“长寿，听说你又胡闹了？”皇上旁边是一盏明灯，他老了，即使在白日都难看清奏折上的字迹。

　　“父皇，又有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儿臣觉得他们舌头都有点长啊。”邓云肆无顾忌的扫视着宫殿内的太监、宫女，目光所至之处侍从无不战战兢兢。

　　就在昨日，邓云当着皇上的面将两位长舌宫女拉下去杖毙了，皇上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谁还敢惹太子呢。

　　“长寿，冷静点。”皇上走过来，半搂着邓云，像小时候那样拍着邓云的背，一点点按下邓云的怒火。

　　皇上自由体弱，登基以来。后宫有孕者屈指可数，又因后宫阴司，只诞下邓云这个独子，从小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邓云是慎之又慎，连给他起小名都是只求长寿。

　　偏偏邓云的娘怀孕时中了毒，邓云诞生之时就沾染了余毒，性情暴烈，性格阴晴不定，易怒，怒则伤肝，太医开的一些平心静气的药丸没什么大用，邓云也不喜欢吃那些让他像个死人一样的药。皇上只能万事随邓云的意思，哄着他，让他勿轻易动怒。

　　“父皇，对不起，长寿又生气了。”邓云轻轻抱着瘦小的父皇。从前的父皇高大伟岸，现在父皇老了，该他保护父皇了。

　　邓云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道折子。所有的奏折呈上来的时候都是干净整洁的，但这道奏折表面被泥点、血迹沾染了，奏折的内容更是有人用血写下的，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父皇，你要答应我，此事要交由我负责，并且你不能生气。”邓云捏着奏折，不让皇上抽走。

　　满朝上下，也只有邓云敢这样和皇上讨价还价了，偏偏皇上还是拿邓云没折。

　　得到父皇的承诺，邓云喝退了宫殿里的侍从，展开带着腥腻血气的奏折，一字一顿念给皇上听。

　　“臣浙州府广安县知县陈广平恭请圣安...正德五年谢府为占地二十亩，害死吴氏五口...正德八年谢平庆抢夺民妻，害死孙家两人...正德十年谢府倒卖广安粮库精粮十吨...正德...正德...”这不是奏折，是冤魂的哀嚎，是走投无路的父母官的血泪。

　　“呼..嗤。”皇上捂着胸口，控制不住自己往下倒。

　　“父皇，你别生气，这件事交由二衬来负责。”邓云咧着嘴笑着，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脸上，无端的煞气横生。

　　“殿下，五百御林军到齐了。”苏正诚身披甲胄，全副武装，英气磅礴的站在邓云身后。

　　“出发。”邓云跨上黑色骏马，猩红的披风在京城大道上飘扬。

　　“人都带来了吗？”邓云居高临下的看着五花大绑的谢丞相，谢道灵年近花甲，蓄着一把文士胡子，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很无害，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有狐狸的狡猾，狼的狠厉和狮子一样的心。

　　“殿下，整个谢府的人都在这里。”

　　“飞星在哪？”邓云轻笑着看着身下密密麻麻低垂的头颅。话音刚落，谢云鹤就被拎出人堆，放到了邓云马腿边。

　　“飞星，你现在愿意入我东宫吗？”邓云右手拿着马鞭，挑起谢云鹤的下巴。谢云鹤的脸上染上了一道灰尘，莹白的脸像宝珠蒙尘一般，惹人怜惜。

　　“臣不愿。”谢云鹤别开脖子，下巴离开了邓云的马鞭，头始终低垂着，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是吗？哈哈哈哈。”邓云狂笑了一会，似乎感到了乏味，之后邓云随手指着一位芳华少女，屈了屈手指。

　　苏正诚看到殿下的手指，抽出了雪白的刀，一声惨叫，地上多了一滩鲜红的血。

　　“小香”谢府的妇女、孩童哭成一团，成年男子无不红着眼仇恨的盯着邓云，更别提一向爱护家人的谢丞相，他眼角滴出两滴浊泪，此时他的一下子老了十岁，尽显老态龙钟的狼狈。

　　“小妹。”谢云鹤的声音是从喉咙挤出来的，破碎的嗓音似乎在滴血。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谢家世代忠良，我谢道灵三朝元老，你邓云只是一区区太子，怎敢如此对我。”谢道灵昂着头，厉声呼喊。

　　“砍了他的手，堵住他的嘴。”邓云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父！”谢云鹤看着头上冷汗直冒却被堵住嘴，连痛呼一声都做不到，不禁落下热泪。

　　“现在呢？”邓云趣味的看着谢云鹤的眼泪。

　　谢云鹤闭紧嘴巴，看着谢道灵，一声不吭。

　　邓云也不生气，随手指了一个人，雪白的刀晃得谢家人眼睛生疼。

　　“别杀了，奴愿侍奉殿下。”谢云鹤扯出一丝动人的微笑，蠕动身体，如玉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邓云的靴子。

　　“飞星，你要是早这么识相，你的小妹和弟弟是不是不用死呢？”邓云笑着欣赏谢云鹤咬紧牙齿，却还要继续卖笑的样子。

　　谢家人被第二个惨死的人压垮了心里底线，诅咒邓云的、咒骂谢云鹤的，还有苦嚎的，求饶的，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邓云充耳不闻，用鞭子卷起谢云鹤放到马上，留下哀嚎的谢家人，向自己内城的宅子奔驰去。

　　将满身灰尘的谢云鹤扔给手下去洗刷干净，邓云坐在书房内，挥退左右，只留下苏正诚。

　　“怎么样？盯着皇叔和其他大臣了吗？”邓云灌了一碗茶，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了苏正诚。

　　“内阁暂时无人动弹，六部中吏部尚书的二公子刚才出门喝茶了，礼部尚书家中飞出了一只鸽子，这是传信。”苏正诚将一个小竹筒递给了邓云。

　　邓云将看完的小纸条递给了苏正诚，苏正诚塞到嘴里，默默吞掉。烧掉、撕掉都有痕迹，那就吃掉。

　　出了书房，邓云脸色一变，又成为了那个易怒，沉迷男色的荒唐太子。

　　邓云和苏正诚商量事情很迅速，谢云鹤还在汤池里泡着。邓云推开汤池的大门，不一会儿，惨叫声、哀嚎声和粗喘声传进了院子里，传到了每个耳朵中。苏正诚听着春宫声，眼睛默默盯着紧闭的大门。

　　自谢云鹤屈服后，邓云每日都会从皇宫溜出来，只为宠幸谢云鹤。京都的氛围越来越紧张，参太子的折子雪花一样的涌向养心殿，但皇上都留中不发。一时间，京城风雨飘摇，家家门户紧闭。

　　“王爷，两百盾兵，一百弓箭手已布置好了，今天定能让那个荒唐太子丧命南坊街。”昏暗的房间中，一位年迈的嗓音声音狠厉。

　　“动手干脆点，让阿云痛快的走吧。”皇叔转着手中的菩提手串，声音悲悯。

　　“驾，驾。”一行人骑着骏马，驰过空无一人的南坊街。

　　“哈！”狭长的街道两端，涌出不少拿着重盾的士兵，向街道中间推进。无数箭雨飞来，骑马的人不断倒下再也没有起来过，盾兵不断挤压空间，将骑马的人封锁到十米之间。

　　“杀！”盾兵弃盾，拿出□□，向前捅去，几声哀嚎，骑马的人都倒在地上，没有一声气息。

　　“大人，狗太子已死。”一位脸上还带着血液的士兵拿起狗太子的头颅，递给了首领。

　　“很好，赏银千两，封千户。收兵，去皇宫。”首领仔细辨认头颅，确定无误后，将头颅装进早已准备好的匣子中。今夜他们要改天换日。

　　“准备好了吗？”邓云靠着朱红的养心殿大柱子，望着一颗星子也没有的夜空。

　　雷霆手段拿下谢府，日日前去宠幸谢云鹤，松散九门防御，将养了十几年的替身送到必死之地，都是为了今日将鱼儿一网打尽。

　　父皇年老了，压制不住富贵了十几代的家族了，王朝也旧了，腐朽的味道沾染了整个国家，那怎么办？只有剜掉腐朽的部位，杀死所有可见的害虫，为王朝注入新鲜血液了。

　　“准备好了。”苏正诚看着一条涌动的火龙，仿佛闻到了血腥气。

　　“王爷，准备就绪，走吧。”几位老臣拥护着穿着亲王，走进了门户大开的皇宫。

　　“去前殿拦截他们，别让他们打搅了父皇的休息。”邓云解下最爱的猩红披风，系到了苏正诚银白甲胄上，白甲银枪红披风，仿若赵子龙在世。

　　苏正诚红着脸笑了笑，珍惜的摸了摸红披风，大步朝着早已整装待发的军队走去。

　　“杀！”

　　“不好，王爷我们中计了，狗太子没有死。”一群人大慌，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了。

　　“慌什么，现在谁生谁死还不好说，杀。”王爷扔掉手中的菩提手串，拔出锋利的宝剑。

　　这一夜，皇宫前殿都一块石砖，都沾染了鲜血。

　　漆黑的房间被推开，血腥气扑面而来，谢云鹤依旧被捆绑着双手，他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松垮的袍子，脖子、脸颊、胸膛全是青紫的暧昧痕迹。

　　“王管家？王爷胜利了吗？”谢云鹤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出了眼泪，但他固执的睁大眼睛，期待着等了很久的礼物。

　　“你是在等这个吗？”一颗头颅扔到了谢云鹤的怀中。

　　谢云鹤微笑着，他的手动不了，眼睛看不见，但他用脸颊，用舌头感应着心里描绘了千万次的脸。

　　“是他，是他，王管家，我报仇了，我报仇了。”谢云鹤疯狂的笑着。

　　门口的人披着月光，走了进来。来者白甲银枪红披风，一身血气。

　　此时的谢云鹤终于适应了光线，能勉强看到了。他哀嚎着，惨叫着，嘴里发出了不似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他疯了。

　　银光闪过，锋利的枪尖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嘴角流出血液，瞪大眼睛，就这样死去了。

　　“对不起。”苏正诚捡起那颗和邓云相差无几的头颅，装进木匣中。

　　“殿下，幸不辱命。”苏正诚跪在地上，仰慕的目光盯着坐在玉阶上的邓云。

　　“干得好。”邓云摸了摸苏正诚的脸颊，抹干净他脸上的血迹。

　　邓云身后，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新的王朝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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