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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齐桓回到宿舍楼下，他没有马上上楼，而是坐在石阶上望着吴哲的花圃。花圃里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但齐桓却看得出神。这里让他心静，可能是因为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生机与美丽。
今天的确是命悬一线，如果那个女人的枪口再低一点，他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这次是他命不该绝，除此之外就不知该做何解释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死了，队里的那些家伙们会说些什么，会不会肆无忌惮地把他的糗事全都抖出来。如果吴哲听到了，是不是也会笑个不停，就像那天晚上一样。齐桓自嘲地笑了笑。
只是子弹擦伤，那小子就紧张得要命。他已经经过不少阵仗了，也不是没见过流血受伤，怎么还大惊小怪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他面前，受伤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C3那个多事的家伙，当时恨不得把他的嘴给封上。一心藏着、掖着，就怕让他知道，但还是没能瞒住。至于受伤的经过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他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让他心神不宁了。
心中的柔软被轻触了一下，就荡开一片涟漪，扰乱了平静。柔和的月光中，齐桓忽然一阵心烦意乱。
可能是今天受了太多刺激了，而且毕竟已经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齐桓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他决定上楼睡觉。
A大队的战士们心理素质都是过人，执行任务产生的冲击逐渐平复，各人的感受慢慢沉淀，他们又经历了一次成长的过程。
一个月后，三中队完成了电子信息技术考核，全体人员顺利过关，袁朗非常高兴。为了奖励大家，他决定接下来为期一个月的冬季野外驻训就直接带他们到东北山林欣赏雪景。三中队的队员们闻讯都有些矛盾，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悲哀。考好了是去东北，要是考不好难不成会被踢到西伯利亚去（从另一方面讲也算是出国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所有人都带齐了防寒保暖的装备和相应的野外生存用品，全副武装地被赶进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深山老林。队员们四人一组，分别从不同位置进山，他们要用三天时间走出山脉，到指定地点集合，并完成相关地图作业。
连虎看着手里的指北针叹气，今天已经是在山上的第二天了。这次野外生存的题目几乎与老A选拔时完全一样，不同的是现在前无堵截后无追兵，但近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崎岖的山路和过膝的积雪让他们消耗了更多的体力和热量。在这种环境里负重三十公斤跋涉三天对于老A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身后的齐桓叫了一声：“连虎，原地休息。”
连虎原地转了一圈，在这里找个能休息的地方也不容易。
齐桓、吴哲和C3走向旁边一棵倒卧在雪地里的大树，树干很粗，但也有一多半被埋进了雪里。他们拂去树干上方的积雪就坐下了。连虎也立刻把自己挪了过去。
“队长真是厉害，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法子也能整我们一通。”连虎刚坐下来就开始抱怨。
“三十六计用了几千年了，现代人不还是趋之若鹜？”吴哲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囊里掏出电子地图，开始在上面作标识。
“队长要是把三十六计都用全了，我们就连渣都剩不下了。”C3也哀叹了一句。
“不用全部，三分之一就够了。”连虎的语气很绝望。
“不过要是美人计的话，明知是火坑我也会跳的。”C3开始作白日梦。
“美人计你就别想了，用在你身上的大概也就是什么上屋抽梯、偷梁换柱、无中生有、釜底抽薪、关门捉贼、隔岸观火……”吴哲正自顾自数得开心，冷不防C3抓起一团雪冲他扔了过去。
雪团砸在吴哲头上散成了粉末，落了他一头一脸，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沾到冰冷的雪末激得他一声怪叫，他马上不甘示弱地随手抓起地上的雪往回就扔。只是他这一下太没准头，全都照顾到了连虎的脑袋上。连虎一咧嘴，抓起一团雪掷向C3。
“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在那边！”C3觉得自己很冤。
“那一下是帮锄头扔的，这一下才是报仇的。”说完，连虎手里的雪团又向吴哲飞了过去。
下一秒钟，雪团来来往往，三个人打开了雪仗。
齐桓自始至终没吭过气，但也免不了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他觉得有必要开口制止一下了，“喂，你们不累啊？”话音刚落，一团雪在他脸上开了花，吴哲哈哈大笑。
齐桓终于忍不住加入了战团。此仇不报非君子。既能报仇又能做君子，两全其美。
四个人终于闹够了，全都靠在树干上喘着粗气。
“让你们歇会儿，没一个领情的。准备出发。”齐桓发威了。
吴哲笑着说：“菜刀，再等一分钟，我把地图做完。”他又把刚才匆忙收进包里的电子地图拿了出来。
吴哲赶着作图，但带着厚厚的手套操作起来缓慢笨拙，他不想耽搁时间，就三下五除二地脱掉手套，这下速度就快多了。
一分多钟后，吴哲做好图就要把电子地图放回背囊里，但这时他的两只手已经完全冻僵了，连解开背囊搭扣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到了。吴哲正要叫连虎来帮忙，却已觉察到一道目光射在了他身上，齐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他们都带着深色的防护风镜，但吴哲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齐桓眼中的怒火。
吴哲耸了耸肩，嘴角上翘，一脸赖皮。心里还在想，你眼里的火气要是能帮我暖手就好了。
齐桓真是有脾气没处发。他一把抓过电子地图塞进了吴哲的背囊，然后又抓起一把雪放在他的手上。吴哲不再等他发话，自动自觉的搓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双手已经有了知觉。他想去拿放在一边的手套，齐桓又拉过他的手，仔细地把他手上的雪末清干净，这才拣起手套，帮他套上，扣好。
“这只是冬训的第一个科目，想挨到最后就不要瞎胡闹。”齐桓恶狠狠地说。
吴哲也不说话，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向上的弧度，只恨得齐桓牙根发痒，忍无可忍之下又伸手在吴哲的头顶上轻拍一掌，就不再理他，转身走了。齐桓并不知道，在风镜的掩饰下，吴哲的眼神早已从玩笑变成了温柔，他深深地凝视着齐桓，感受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竟希望这一刻能够定格成永远。
C3和连虎也发现了吴哲的劣行，都毫无同情心的对着他摇头叹气，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神情。吴哲现在心情好得很，丝毫不以为忤，笑嘻嘻地背上背囊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向目标前进。
齐桓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冬季的山区每天下午大约四点半就开始天黑了，摸黑走这样的山路是很危险的。虽然大家都已经很疲惫了，但现在还不能休息，他们要抓紧时间赶路，并要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听到队尾的吴哲一声痛呼，前面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这时吴哲已经摔倒在地上，他们立刻跑了过去。
“靠，捕兽夹。”C3大吃一惊。
捕兽夹夹住了吴哲的右小腿，他已经痛得脸色苍白，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C3。”齐桓脸色凝重。
C3已经会意，走到捕兽夹的另一边。
齐桓和C3一人扳住捕兽夹的一边，一起用力，一下就把夹子掰开了，吴哲又是一声闷哼，连虎连忙轻手轻脚的把他的腿抬了出来。
“谁那么缺德，在这儿装这种东西？”C3愤怒了。
齐桓走到吴哲身后，帮他卸下背囊和枪械，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这个锈迹斑斑沾染了鲜血的凶器，“只能是偷猎的人。不是最近才装的，应该有些年头了。这种东西能把骨头夹断。”说完这句话，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连虎。
连虎查看了吴哲的伤处，就掏出急救包，他一边包扎一边说：“骨头应该没断，但伤口很深，到底有多严重现在可看不出来，一定要马上送医院才行。”
齐桓说：“C3，你来。”
C3接替了齐桓的位置，齐桓从吴哲的背囊里掏出了无线电通话器，开始和总部联系。
通话结束后，齐桓对大家说：“总部查看了我们了位置，说直升飞机没有办法在这附近降落，距离这里最近的唯一可以降落的地方在西南方向三十公里处。现在我们就出发。”
“离天黑只有一个小时了。”C3说。
C3和连虎都看着齐桓，一个小时走三十公里的山路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并不怕危险，但他们需要知道怎样应对危险才能把吴哲安全送到目的地。而且天一旦黑下来，直升机是没有办法在这种地理环境降落的。
“今天是没有可能把吴哲送出去了，我们现在就走，明天天一亮直升机就会等在那里。”齐桓已经收拾好通话器材。他又走到吴哲身边，“锄头，你怎么样？”
吴哲还在咬牙忍痛，“没事。”
齐桓看向连虎，连虎忙说：“刚给他吃了止痛药。”
齐桓对吴哲说：“今天晚上可能没那么好过，忍着点儿。”
吴哲痛得面无血色还不忘瞪他一眼，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知道。”
齐桓对C3和连虎说：“你们两个拿装备，我背他。”
吴哲又出声了，“我自己走。”
齐桓语气平静，“现在不是呈强的时候，A大队不要瘸了腿的电脑。”
吴哲无言以对，他懊恼的看着自己的右腿。
齐桓背着吴哲，C3和连虎各背着六十公斤的负重，他们尽可能快的向目的地前进。
五点多钟，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现在换成C3背着吴哲。他们早已放慢了速度，连虎在前面慢慢地摸索着道路，三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又走了一会儿，连虎非常幸运地找到一个小山洞，齐桓决定晚上就在那里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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