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 four
夜未央,春色寒。
刚刚下过了一场雨,空气中还带着些潮湿的味道。月亮被春雨洗过后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显得格外的明亮。地上残留着雨后的痕迹,一淌淌水洼。樱花是禁不住风雨的,不少花朵被打落在地,残红狼藉。想来定是教伤感的女子心伤的。有几瓣落樱从树上晃悠悠的飘下来,轻轻地落在那一滩积水上,像一艘船飘荡在月半凋零的湖面,点亮了一个圈。
轩端莲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一时不能自持地落下一滴泪来。
今夜,她想家了。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仅仅是想家。她心里没来由地对未知的日子产生急切的期待感,有混杂着无法掩藏的恐惧。
来真央已快两个月了,她每夜梦见临行时婆婆沧桑的泪眼,以及她握住自己的手时,那苍老的皮肤针扎一样刺疼了自己。她想对婆婆说些什么,却似乎有一只手扼紧了自己喉咙,她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看见樱花如雨一样下下来,是血染樱,鲜红一片。婆婆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莲听不清。那些樱花越落越多,将两人重重阻隔了……梦境尽头,有一柄七彩的光从末路刺过来,日贯长虹……每到这时,莲便会惊醒。
她每每想起这经久不散的梦总有那么些心怵,以致卯之花时常关切地询问自己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自己则抱以令人安心的微笑,摇着头告诉她自己没事。
她想,自己应该会没事的。
卯之花也不多问。想到这个莲总是心怀感激。
夜晚的风很凉。莲觉得有些冷,她正准备关上窗户,突然看见樱花树下有人在练剑。冷冷的刀反射着寒凉的月光,一阵寒意破空而来。莲看着那抹身影微微笑起来……是他……
风将窗子吹得一开一合,屋内空无一人。叠在床上的外裳不知何时不见了。
斩魄刀从上往下斜斜划过,然后旋身、劈、刺。光影缭乱,竟似模糊了眼,只剩下白花花的亮影一片。地上的残花被气流带动在地面低低旋转。一朵八重樱禁不住这等凌厉的气势从树上落下,旋转着,然后停在芒尖……那人单手持刀平举胸前,低低地呼吸,气息没有因之前的剧烈运动产生丝毫紊乱,亦没有出汗,只有微卷的褐发在风中轻摇。
轩端莲站在几棵树之外的地方,看着那套行云流水一般的斩术,不由暗自心叹。他们两人,并非天才,所取得的出类拔萃的成绩都是在无人时,在其他人睡觉或玩乐时,刻苦练习得来的。
莲对这样的人,总是赞赏非常的。
“轩端啊,你这么站在树后面不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以为你是在暗恋我。”那人回过神来,朝轩端莲走去。
莲暗暗叹了口气,只好从树后面出来。
“怎么发现我的?我以为我灵压隐藏得很好。”
“确实这样没错。但引人注目的并非你的灵压,而是你这个人本身。”他递过来之前那朵八重樱,然后笑着看着莲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美丽的轩端小姐身上有一股独特的菊花茶的香味吗?”
“京乐君,我可以当你是在夸我吗?”莲接过它,顺口问道,“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我的灵压不起眼?”
“哎呀哎呀,对于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夸奖了。”京乐春水依旧一副悠哉的样子。
“那,谢谢。”莲并不吃那套,她非常清楚,京乐春水表面上吊儿郎当,但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晰。“今晚浮竹君怎么没来?”
“他啊……先睡下了。”京乐抬起头看了看天,说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应该很适合想家吧。”
少女精致的双眸大睁,暗暗心惊。
“你很惊讶吗?”京乐的调调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莲一眼,却又轻轻笑起来,“因为你的脸上有泪痕。是想家睡不着吗?”
莲用手探上脸,轻轻抚过那道干涸的痕迹,像抚过内心深处的结痂。“不,是听见下雨所以醒了。”她没有说谎。莲睡眠很浅,她在模模糊糊中听见了滴答之声,像时光走摆,清脆悦耳,意识不知怎的就慢慢清醒过来。
“京乐君,你们很努力呢。经常都在无人时看见你们练习。”莲不想谈论那个,便转移了话题。
“呵呵,轩端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我和浮竹也经常看到你和卯之花泡在图书馆里的说。”京乐用手枕着头,靠在一旁的树下望天说道,“虽然现在老师只教了‘二十’以下的破道和缚道,但上次我可看见你用‘突嘴三角’缚住了一只追着猫四处跑的狗呢!”
京乐说道这个,不禁低低笑出声来。这让莲颇有些尴尬。
“呐,京乐君,教我吧。”莲突然说道,这让她自己也有些意外。
“什么?”京乐也感到惊讶。
“斩术。”莲走上前去,拔出京乐插在地上的斩魄刀,说道,“上次课上所教的那几招,我一直觉得学得不太好。”
轩端莲想起有一次课堂上自己的失败,便觉得无地自容。
那是一次练习赛。莲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女生一组。她记得,那女生的斩术很好,哪怕在男生当中也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吧。刀法和京乐浮竹一样,干净利落,流畅之至。只是莲总是隐约觉得,那人的刀法似乎过于凛冽了,以至于显得有那么一些狠毒。
轮到自己和她对打时,那女生先发制人,迅捷的步伐快速上前,当头便是一招劈来。莲急忙后退避开,同时挥刀挑起。那人迅速挡住,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变幻莫测的进攻,让原本斩术不佳的莲一时难以招架。那人见她露出破绽,便用到向着莲脚下扫来,莲一时慌乱躲避,失了重心,不由向后跌倒下去。而那竹刀竟没有丝毫停止意图地破空刺来……莲心下一紧,用手护住胸口和面部……紧闭上眼。
只听到竹刀相交“嚓”地一声,然后便是竹刀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道场发出响亮的摔响。
一时间,鸦雀无声。
莲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浮竹持刀挡在自己面前。想必刚才就是他一刀挑落了那女生的竹刀吧。莲看着浮竹略显清瘦的身躯,那么笔直的如白杨般立在面前,内心酸涩竟有了想泪的冲动。
卯之花慌忙跑过来,迅速治好了莲手肘的擦伤,将她扶起来。
“没事吧?”浮竹转过身来关切地询问。
“恩。”莲摇了摇头,低声道了一声谢谢。
教室这才喧哗起来,众人像突然醒过来一般,将她团团围住……一片关怀之声。
一阵凉风袭来,将莲外裳的宽大衣袖扬起,猎猎捕风。
少女定了定神,双手握紧了刀柄,挥舞起来……
旋转,腾跃,激刺,斜劈……发丝飞扬,划过美丽的弧线;双足落地无声,惊起一汪水波;落英缤纷,少女是一朵梦中开花的白莲,娉婷、鲜妍,在初夏即将来临的夜晚缓缓盛开,发出微微的白光,美如蜃景。
……
红衣背影在启明星升起时消失在路的尽头。
莲握着刀微喘,思索着京乐留下的那番话:
轩端,拿刀的人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胸怀慈悲;但无一例外的便是都意志坚定、心无杂碎。你可以将刀舞得如在舞蹈,但你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步,在我看来都凌乱不堪,漏斗百出。你到底在恐惧什么,担心什么,犹豫什么,这些都只有你知道。但你必须想清楚……然后决定是背负它,还是抛弃它。
内心小心潜藏的情绪被人如此轻易地揭开,她已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少女轻轻苦笑,收起刀,转身离去。
京乐推开寝室的门,便看见浮竹倚在窗边。浮竹见他回来,回过头来看着他脱下外衣,躺倒床上呈一“大”字。他对自己搭档这种性格颇有些无奈。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起来罢了。”
“是吗……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的斩术。”
“如你所见,如你所想。”浮竹转头望向窗外,那儿已空无一人,只有月光穿过层叠的花瓣洒在地上,斑斑驳驳。“很危险。她的不安,终有一天会害死她的。”
“你忧虑过多了。她是轩端莲,仅次于我们的第三名。这些障碍都不是问题。”京乐闭上眼睛小憩。
浮竹微微笑起来,他想起京乐曾对自己说的话……
自己曾问他,为什么对其他女生都摆出一副色相,而偏偏对轩端莲和卯之花如此正经,甚至至今都只是唤她“轩端”而不是“莲”或者“小莲”。
当时京乐的语气很随意,但说的内容却是认真的。
我以为女人要分两种,一种是用来怜惜的,另一种则是用来尊敬的。而她和卯之花很不巧就是那后一种。所以任何体恤都必须建立在男女完全平等的基础和信任上。她们不需要怜悯和帮助,而只是需要一份信赖和支持。
“她天生就是被人瞩目的焦点,她一直很吸引人。”京乐用衣服遮住面部,声音被瓮在里面,模模糊糊。
“也包括你?”浮竹调笑道。
“也包括你。”
当晚如殇的夜色静静地照着远处的群山,月华如霜。
早天破晓,殷红的霞光穿过窗棂投在少女苍白的侧脸上,使其看起来多少有了一份红润。
卯之花坐在床上打理着自己的辫子,看着躺在对面榻上闭目安睡的少女,又看了看墙上多出来的一把“浅打”,她轻叹了口气。
走到少女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抚摸莲精致的面颊……如此冰凉。好像透到人的心底。
柔软的手指抚过少女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喃喃道,“莲,不哭……”
=== ======= ======== ===== ======= ======
那夜回到寝室,我梦见了一个男子。看不清面容,也听不清声音。但那种感觉却分外熟悉和亲切,我知道,那是我的父亲。
当初你一刀挡在我面前,竟似为我挡住了风寒的一生,你挺立的背影成为我出生以来最清晰的影响,风骨如竹。我似看到未曾谋面的父亲就在眼前。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梦见他。
插入书签
哎~为什么收藏总比留言多……
难道是我写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