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流离

　　刚回到杜府，端王和王妃就来了。听到薛大夫说裕王只是受了点擦伤，端王才放下心来，倒在椅子上不停的喘。

　　侍书边替夕颜上药抱扎，边小心的问，“真的不用去医馆找薛神医看看吗？”

　　“哼！”夕颜冷笑了一声，“他的医术不过是仗着行医年头够久积累下了些经验。就他也配称神医？！连你家小姐的病都看不好。”

　　“小的说错话了。我只是比较担心小姐的手，怕留下什么病根。”侍书不再多言，低下头仔细的给夕颜抱扎。

　　“我不是你真正的小姐，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只需做好我吩咐的事，我定会守约，治好杜夕颜的病，放你主仆二人自由。”只是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听了这话，侍书才感激的看着夕颜，“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夕颜抬手打断她，“行了，我哪里是什么小姐！我累了，你退下吧。别人问起来，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小的明白。”侍书端了药盘就出去了。

　　侍书刚走出水榭就看到了慕清寒，一个人在门口踟蹰不定的。“慕公子，你这是要进来还是要出去？”

　　“杜姑娘怎么样了？让薛大夫瞧了吗？”慕清寒正犹豫着该不该去看看夕颜，可巧就碰见了侍书，省了让自己为难。

　　“小姐累了。不想见外人，所以就没有请大夫来瞧。不过用了些端王府送来的药膏，手上的伤好多了。慕公子不必挂心。我家小姐已经歇下了，您也请先回吧。”侍书对他让了让礼就离开了。

　　慕清寒只是呆呆的站在门外，看着水榭小筑。紫苏要是你也能同夕颜一般幸运，该多好。

　　封州的三月总是细雨蒙蒙，窗户打开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着一层水汽。夕颜很是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它像极了在缙云山的时候。常常早上醒过来，她都有身在虚庐的错觉。

　　在房间闷了两天，难得天气也不错，夕颜准备出去转转，可侍书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夕颜看着她。

　　侍书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小姐你的手还没好，还是在屋里休息吧。”

　　夕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并不理会她，抬脚就出了屋子，侍书只好赶紧跟上去。

　　她们刚走进月亮门洞就听见几个小丫头在紫藤花架下低声说笑。

　　“这次老爷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看这两天，裕王可是天天往熙凤阁跑，咱二小姐的水榭可是半步都没踏过。这小姐也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呵呵，那是。不清不白的，还出来丢人吗？我听去找的人回来说，小姐和裕王在山洞里衣衫不整的，哎呀！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反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啧啧，这小姐坏了名声还怎么嫁呀？就她那病恹恹的样子也想攀上裕王爷，那可是在脂粉堆里混的主儿。真是不知廉耻，现在害我在杜府做事都抬不起头来。”

　　“咳！”听得身后有人咳嗽，她们才回过头来。

　　看到侍书黑着一张脸，夕颜眼睛红红的，她们都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见过二小姐。后面还有活，小的们先行告退。”说完大家都做鸟兽散。

　　夕颜刚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竟是冤家路窄，眼泪立马夺眶而出，推开慕容萧兮就跑了。

　　“小姐，小姐。”侍书去追夕颜，还不忘瞪萧兮一眼。

　　侍书追到房间，就看见夕颜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小姐，你别难过。”

　　“难过？”流离笑着转过头来，“你到千叶门有多少年了？”

　　“快十二年了。”侍书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十二年！我真是羡慕你。”流离走到桌边坐下。

　　侍书越听越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我要是能有你用毒的本事，少活十年都甘愿。”

　　“呵，”流离苦笑着，“你真是单纯。为了你家小姐倒是什么苦都愿意吃。难为你在千叶门待了十二年还能这般天真，刚才的那些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我又何来难过呢？！看来门主这一手创造出来的杜府还真是一片乐土。”

　　“乐土？！”侍书冷哼了一声，“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也算乐？我和小姐差不多都快把自己的本名给忘了。”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从当年你们去求半夏给你家小姐治病，答应主上变成杜夕颜和侍书开始，就回不了头了。”何来的抱怨？流离摇摇头，“住在这杜府里的人都应该庆幸，不用去面对那么多的腥风血雨。只用安安心心的过正常人的生活就好。”

　　“太多人，穷其一生只为找个安稳的地方，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于我都是一种奢侈。”流离停了停，“你和你家小姐离这样的日子却不会太远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很快就能自由了。”

　　忽然，流离把食指竖在在唇边，示意侍书噤声，“有人上楼来了。”

　　“小姐，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侍书立马会意。

　　“咚咚咚”响起了几声敲门声。侍书看着夕颜点头，才走去开门。

　　一看是慕容萧兮，侍书的脸色立马黑下来，“裕王，你既无心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家小姐。过些日子你就要回京，我家小姐却还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你让她以后要怎么做人？”

　　“你先出去吧，这是我和夕颜之间的事，我们来解决就行。”慕容萧兮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侍书听完就乖乖的退了出去。

　　“夕颜，我们成亲吧。”

　　杜夕颜抬头惊讶的看着慕容萧兮，随即眼光又黯淡下来，没有说话。

　　萧兮走过来蹲在跟前，握住她的手，“我明天就去跟你爹提亲，好不好？”

　　夕颜还是没有开口，她觉得现在的他仿佛又变成了那晚山洞里那个温柔的慕容萧兮。

　　“夕颜？”他见夕颜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好不好？”

　　杜夕颜摇摇头，“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不想做你王府众多女人里可有可无的一个。”

　　萧兮听了，却忽然大笑起来，弄的夕颜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难道说错了吗？还是说他会喜欢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

　　“原来你一直不开口，是在吃醋呀？！”萧兮敛住笑意，“我可还没有成亲，王府里又哪里来的众多女人？”

　　“吃醋？我？吃你的醋？省省吧！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吃醋？”

　　“那在无定谷崖上，你为什么不放手？”

　　“那是……”夕颜一时语塞，“反正就不是因为喜欢你。”

　　夕颜一下子哭起来，“我讨厌你，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老是欺负我，我干嘛还要喜欢你你？我找气受吗？你还那么花心，有那么多的女人，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我才不会喜欢你！你出去！你走！”

　　萧兮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襟，“那好，那我走了。”

　　夕颜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关门声，她才猛的转身，却看见萧兮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夕颜的脸一下子绯红一片。

　　“骗子，你怎么还没走？”

　　“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走。我要是真走了，你不是要哭的更伤心？！”慕容萧兮走到夕颜跟前，伸手轻轻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夕颜却哭的更厉害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很傻的，也很容易当真。我不敢轻易爱上任何人，是因为我怕，我怕那份感情不能长久。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活不了多少年。所以，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在我活着的时候一心一意的爱我。但是你，我知道，不可能的，你不会为我停留，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萧兮扶住夕颜的肩，让她正视自己，“傻丫头，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我喜欢你，我喜欢那个在无定谷崖上，死死抓住我的傻丫头！”他抚上她的脸，“我这几天一直想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你，也不去看你。可是，我发现我失败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完成父皇的遗愿之前娶妻，可是我却对你动了心。你明白吗？我不敢让自己行差踏错，所以我犹豫了。但是，今天听到他们的话，看你这么伤心，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夕颜，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你不过是贪一时的新鲜。”夕颜躲开他的手，“我会拒绝你，因此让你觉得我与你身边的女子不同，挑起了你的征服欲，你误认为自己喜欢我。等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了，你就未必还会珍惜我。我要让我的丈夫一辈子都只爱我一个，哪怕有一天我死了，他也不能再娶，你能做到吗？”

　　“就算我现在给了你承诺，你会信吗？”慕容萧兮走到门边，“夕颜，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等着做我的新娘吧。”说完他就走了。

　　不一会儿侍书就走了进来，看着夕颜在发呆，“小姐，你没事吧？”

　　这时，流离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把这瓶药给你小姐服下，你们就快自由了。我和慕容萧兮成亲的时候，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没过几天，有一件事在封城被大家议论的沸沸扬扬——风流成性的裕亲王要大婚了，娶的竟然是杜家病怏怏的二小姐。一时间杜府风光无限，惹来不少人眼红。这今后，无论皇上要立哪位王爷为储君，杜府都可保荣华了。

　　杜府上下一片喜气，大家都在为明日的婚事忙前忙后。大厅、游廊都换上了茜素红的软烟罗，远远看去整个杜府像是笼在了一片绯色的霞雾当中。

　　月光照进水榭的小窗，洒在铜镜上，泛起清冷的寒意。夕颜静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喜娘替自己上头。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夕颜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的新嫁娘都是带着美好的祝愿出嫁的，而自己却是想着要如何去算计自己的夫婿，顿时兴趣全无，挥了挥手示意喜娘停下，“好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整个房间都静下来，夕颜呆呆的看着衣架上铺陈开来的喜服，凤凰翙翙其羽振翅飞，金色的绣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走过去，轻轻的抚摸着柔软的锦缎，要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此时应该会觉得很幸福吧。可是，自己……夕颜苦笑了一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幸福是什么味道了吧。

　　正望着衣服出神，突然从窗户跃进一道黑影，夕颜警惕的一转身，发现居然是慕容萧兮。“你怎么来了？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待在端王府吗？”

　　慕容萧兮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你想我啦，所以特地来看你。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你穿上这件喜服一定很美，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也伸手摸了摸华美的锦缎。

　　“你不知道成亲之前，两个人是不能见面的吗？”夕颜侧头看着他。

　　“我一向率性而为，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就会去做。”

　　“那娶我也是？”夕颜走到窗前，“即使没有得到皇上的赐婚，也要娶？”

　　萧兮刮了一下夕颜的鼻子，“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妻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惹人非议呢？！赐婚的诏书，册封的玉牒相信已经在送往封州的路上，我们回京前就会送到端王府。”

　　夕颜有些纳闷，“当年端王要娶姐姐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功夫。皇上体恤端王病弱，加上思念故端王妃，才破例允了婚。你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能说服皇上呢？”

　　慕容萧兮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皇上这次派我来封州，表面上是替他来探端王的病，实则是想借我的口，替端王讨道旨意，能让他返京。皇上的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却迟迟没有立储，他还在等……”他停了停，“因为皇上和父皇之间有着一个金匮之盟，这些年虽然除去了一些绊脚石，但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还有些尚在，皇上不敢冒天下之大不为，所以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召端王回京。”

　　“那……”夕颜立马明白了，“你是拿和我成亲跟皇上做了交换条件？！这样不是对你很不利？”

　　萧兮握住夕颜的手，“如果以后我当不了太子，有可能连王爷的番号都会被褫夺，也没有现在这样光鲜的生活，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萧兮……”夕颜心里隐隐有些感动，“这样值得吗？你不怕我是和端王串通的吗？”

　　萧兮笑了笑把夕颜搂进怀里，“就算是个骗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萧兮！”夕颜嗔怒的叫着他。

　　“呵呵！”慕容萧兮轻轻吻了吻夕颜的脸颊。“真舍不得，不过还是要走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乖乖做我的新娘。夕颜，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恩，”夕颜也伸手轻轻搂住了萧兮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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