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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破绽
转眼又是三月，展月影到了太原。这日正在酒楼品尝汾酒，忽然感觉袖中瓷瓶震动，她忍不住一笑，寻香小虫嗅到“余香袅袅”才有异动，必然是范遥在左近。她在窗口向街上看去，果然见他正带着几人住进客栈。展月影见那几人中并没有和自己照过相的人，也住进了那家客栈。她在房里歇了一会，感觉袖中小虫又有异动，连忙到门口向楼下看去。原来只是范遥在楼下准备用晚饭，她不禁暗笑自己草木皆兵，正要推门下去，忽然看到几个女子走进客栈，却是峨嵋派弟子。她不愿与峨嵋弟子见面，当下打消了下楼的念头。
展月影仔细看去，那几个峨嵋弟子中，只有大弟子静玄、俗家弟子贝锦仪是认识的，其他虽在峨嵋山上见过，却并不相识。
那几个峨嵋弟子坐在范遥后边，叫了几个菜，随口聊起江湖之事。谈及武当派时，一个女子言语之中对展月影和武当派走得太近有些不满，发了几句牢骚。静玄道：“丁师妹，展姑娘对武当有恩，有的近些也是正常的。”那姓丁的女子冷笑两声，不再言语，静玄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略有不满。
贝锦仪打圆场道：“展姑娘是东邪传人，想来武功是很好的，本派武功出自桃花岛，有机会的话双方切磋一下，定有进益。”丁姓女子冷哼一声，道：“桃花岛的武功当然是好的，但是不知到她手里还剩多少。本派武艺精深，剑法凌厉，她年纪轻轻，未必能应付得来。”
她刚刚说完，见到前方的头陀回过身，冲她们做了几个手势，显然是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丁姓女子道：“你这头陀，我峨嵋弟子说话，你参与什么？”范遥摇了摇头，让小二拿来纸笔。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看着他落笔。
范遥拿着纸笔，一挥而就。展月影所在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纸上写的什么，等范遥写完，她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范遥将纸张掉转，让峨嵋派弟子看个清楚。峨嵋派弟子一见，登时气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只见纸上墨汁淋漓写着十四个大字：红花绿叶白莲藕，头陀尼姑是一家。
丁姓女子上前两步，怒道：“你这头陀，欺人太甚！”拔剑向范遥刺去。范遥身形未动，也不见他挥手动足，已将剑夺到手里。
峨嵋弟子尽皆骇然，静玄呼哨一声，几人拔剑出鞘，呈扇形围住范遥。范遥做了两个手势，表示峨嵋剑法不错，可惜用剑的人不怎样。
众人见他这般轻视自己，都怒气上涌。丁姓女子道：“静玄师姐，今日定要给这头陀一个教训。”贝锦仪道：“我等与大师素不相识，大师为何一再侮辱？”范遥一笑，做了两个手势，说看到这些女子嚣张，心中不忿，也是替人打抱不平。静玄道：“不知峨嵋弟子曾得罪过哪位江湖朋友，请大师明示，若是属实，定会择日前去道歉。”范遥双手胡乱比比划划，众女看他这般，分明是有意寻衅，心中有气，望着静玄。
静玄面色苍白，强压怒气：“大师看不起我等，也就罢了，可是大师看不起峨嵋派，休怪我等无礼了。”又一声呼哨，众女出剑。范遥身影晃动，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声，众女长剑落地。静玄脸色惨白，道：“我等学艺不精，输在大师手下，无话可说。大师武艺高强，峨嵋弟子日后定当拜访，请教大师法号。”范遥看了看被峨嵋弟子打碎的桌子和洒落地上的笔墨，走到旁边，那桌客人早已躲开，只有几盘菜在桌上。他拿起鸡腿，在桌面上写了“苦头陀”三个大字。
静玄点头道：“原来是苦头陀苦大师，静玄记下了。”看也不看地上的剑，转身便走。众女跟随其后，出了客栈，竟然没有一人去捡起长剑。范遥坐了另一张桌子，看到小二和掌柜的从柜台下爬出，便打手势叫小二上菜。王府之人刚刚躲在一边，这时纷纷到范遥身边，道：“苦大师大展神威，杀得峨嵋派片甲不留。阿猫几人平素自负的可以，结果主人交予的任务还是要靠大师才能完成。”他们见范遥不大理会自己，又陪笑道：“苦大师一心为了主人着想，自是为了建功立业了。”
小二将几盘素菜放在范遥面前，众人又道：“苦大师今日大展神威，我们要好好为他老人家庆祝，快再去那些好菜。”小二苦着脸去了。
范遥吃饱喝足，回到房里，就察觉到窗外有人，他闪身来到窗边，屏气凝神，正准备出手，忽然嗅到一股子久违的药香，他不禁一笑，推开窗子。
展月影从窗子上方落到地上，飞身进了房间，低声道：“大师，你怎知道是我？”范遥看着展月影，忽然开口道：“你去弄一件峨嵋派的衣衫。”展月影一惊，愣愣看着范遥，半响才问：“大师，你说话了？”她知道苦头陀范遥会说话，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说话。
范遥点头道：“我只是头陀打扮，不是出家人。我姓范，单名一个尧字，尧舜之尧。”展月影点点头，知道范遥未必会告诉自己他本来的身份，所以并不意外他欺骗自己，毕竟他肯开口对自己说话就已是极为难得。范遥又道：“今日我挑衅峨嵋弟子，是想到一个主意，需要你帮我弄一套峨嵋弟子的衣服，快去快回。”展月影道：“大师，峨嵋派毕竟与我有旧，望你手下留情。”范遥点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展月影皱眉道：“大师，你刚才怎知道是我？”范遥道：“你身上药香甚是特殊，我岂能不知？”展月影一愣，脱口道：“幸亏是大师，若是别人……”范遥道：“日后尽量小心，你现在快些去找峨嵋派的衣服。”展月影点点头，穿窗而出，不见了踪影。
天色还未全黑，范遥听到窗上轻轻一响，知道展月影来了，放下心来，低声道：“进来罢。”展月影从窗而入，范遥道：“带来了？”展月影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包袱。范遥打开包袱，里面正是峨嵋派弟子的衣物。展月影侧头看着他，好奇道：“大师，你要峨嵋派的衣物作甚？”范遥看着她，笑道：“我自有用处。”
范遥语音方落，就听到外面有人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应是有人来找范遥，却正巧撞到了两人见面。若是一般人展月影定能瞒过，可是二人皆是耳力敏锐，听到来人脚步极轻，武艺极高，看来是瞒不过去的。范遥潜伏王府中已久，已经听出有这般脚步声的只有玄冥二老，不管鹿杖客便是鹤笔翁，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
范遥急中生智，低声道：“躲在床上。”上前伸手散开展月影的头发，将她推到床上，抖开锦被，将锦被胡乱盖在展月影身上，又低声嘱咐了一句。展月影也明白眼下不容犹豫，脱去了鞋袜，露出一双纤白嫩足，整个人躲进被里，却把头发披在枕上，又把脚留在外面。范遥这边将峨嵋派的外衣扔在地上，解开自己身上衣物。
这时门外已经开始敲门，正是鹿杖客的声音。范遥前去开门，鹿杖客见他衣衫不整，倒是一愣，随即道：“看来倒是在下打扰苦大师了。”范遥面有怒色，做了两个手势。
鹿杖客赔笑道：“在下也不知苦大师正在忙，若是知晓，怎敢前来打扰？在下师兄弟奉主人之命出来办事，路过太原，给苦大师带一封信。在下急着将主人的信函交给苦大师，还望大师能让在下进去说话。”
范遥瞪了鹿杖客一眼，回身进门。鹿杖客进去，关上了门，看房内女子衣服洒落一地，却是峨嵋派的衣物，暗自吃惊。他又向床上看去，一床锦被遮盖，枕上披散青丝万缕，锦被下面露出一双白皙粉嫩的玉足，骨肉匀称、丰腴而不显臃肿。
范遥听不见声音，回头看见鹿杖客直直看着床上展月影露出的双脚，喉头不住吞咽，当下上前两步，挡住了鹿杖客视线。鹿杖客这才惊觉失态，连忙赔笑道：“苦大师，咱们的事切莫让女人打扰了。”上前将床帐放下，合拢床帐时双手划过锦被，摸到床上余温尚存，才信了自己是真的打断了范遥的好事，而不是范遥演戏遮掩。
范遥早已料到鹿杖客狡猾多智，定然不会轻易相信，早已让展月影用内力将被褥捂热，这时鹿杖客果然借机试探。鹿杖客见他眼神锋利如刀，看着自己双手，当下笑嘻嘻的抱拳道：“在下无意中冲撞了苦大师，苦大师莫怪。”他见范遥只是瞪着自己，干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范遥，低声道：“这是主人给苦大师的。”范遥接过，并不打开，仍是瞪着鹿杖客，眼中直要冒出火来。
鹿杖客又干笑了两声，正要开口，范遥呼的一掌劈了过来。鹿杖客看他掌势凶猛，知道这一掌真力充沛，非同小可，不愿与他就此动手，连忙闪身避过，道：“在下先出去了，不打扰苦大师了。”说着开门出去，又回身将门带上。刚刚离开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巨响，应是范遥一掌劈了桌子。
鹿杖客心道：想不到这苦头陀竟然也是同道中人，看他房内衣物，显是不知何时搭上了峨嵋弟子。刚刚听人禀报说开关柜主动挑衅峨嵋派弟子，想来这女子应是峨嵋派叛徒，投靠了他，并告知他峨嵋派在此，他才能折损峨嵋派威风，也算完成了阿猫阿狗未尽之事。这般看来，以后处理峨嵋派之事，苦头陀有这女子做内应，占了不少便宜，恐怕主人会另眼相看，倒是不能太得罪于他，今日之事，要向他赔罪、趁机修好才是。只是自己兄弟也要多多出头露面，不能让主人忽视了去。
待到鹿杖客走远，展月影才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范遥已经看完手中书信，听到展月影动静，转头看向她。展月影在被子里蒙了半天，这时坐起，青丝披肩，粉颊晕红，衣衫微乱，隐隐可见如玉肌肤，裙下赤着雪白双足，一派不解世事的天然诱惑。范遥心中一荡，不禁生出想要将这纤白小足握入手中的念头，随即又立刻驱散。
展月影双眼看着范遥手中书信，微微皱眉：“大师，可是汝阳王又有什么主意？”范遥正在出神，这时听她说话，才回过神，想转过头却太着形迹，当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口中淡淡道：“绍敏郡主又收罗了几人，过几日和我们会和。”
展月影点头，弯下身子穿上鞋袜，心中盘算着怎样调查此事。她站在地上，正要说话，却见范遥转过身躯，不明所以，轻声道：“大师？”范遥不答，只是反手指了指展月影。展月影不解，走到范遥面前，问他：“大师怎么了？”范遥面露无奈，看着别处：“衣服。”又背过身去。展月影低头看见自己衣衫不整、春光微泄，登时面红过耳，连忙转过身整理。等她回过身，范遥衣衫也已打理整齐。
展月影满脸通红，不敢看向范遥，只看着地上衣物，低声问：“大师，你要这些衣物作甚？”范遥道：“我本想让王府里的人以为峨嵋派有叛徒，与我勾结，才要你准备这些衣物。现在看来，已经不必了。”
展月影心中奇怪，抬头问道：“这是为何？”范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含义不明，笑道：“今天这场戏，效果比我苦心设计更好。”展月影脸上红晕已退，听了这话，又是脸红不已，连忙低下头。范遥看着她乌黑额发下圆润白皙的额头已经泛红、露在外面耳朵更是红的透明，心情极是舒畅，低低笑出声来。展月影只觉得双颊火烧一般，再也不愿待在房里，道：“大师，我先走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推窗出去了。
鹿杖客离去后，不断想起在苦头陀房中看到的情景，心痒难耐，暗道明早才会启程，今晚长夜漫漫，正准备出去猎艳，却远远看见了展月影从苦头陀的房间离开。他武功高强，加上展月影心绪不宁，失了平日的谨慎，竟然没有察觉。
鹿杖客看着展月影神情羞涩、脸上红晕未退，心中一动，随即认出她就是钱塘见过的杜萱儿身边的那个女子。他以己度人，想到从钱塘到大都，苦头陀只怕早已得手，如若不然为何杜萱儿死后这女子能够逃走，定是他没有阻拦，而他中了喂毒暗器，却不致命，想来是这女子恨他用强，却又不想杀他，才这般对付他。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心下暗笑，这女子虽是被苦头陀用强，但是现在显然已对他已经死心塌地，才深夜相会。他脑中灵光一闪，忆起赵敏说过这女子很有可能是邪魔外道展月影，若真是这样，苦头陀有她相助，定可讨得汝阳王和赵敏欢心，富贵唾手可得。他向来热衷于功名利禄，思及此节，即对苦头陀动了杀机，想害死他后得到展月影，让她成为自己助力。
鹿杖客打定主意，便向花街柳巷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到：如果那女子真的是展月影，为什么要打扮成峨嵋派弟子前来与苦头陀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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